聽到他這話,我有些詫異,因爲在狗舍給他穿衣的時候,我已經粗略檢查過,除了些皮外傷,郝容大體無恙,可從陸啓琛話裡的意思,似乎還挺嚴重的,這不由讓我緊張起來。
“陸先生,我哥他傷哪兒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陸啓琛才淡淡迴應:“去醫院你就知道了!”
“可,可是……”
“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會解決!”
一針見血,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也不用再推辭,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昨天干嘛不送我來醫院包紮?看起來他也不像是個嫌麻煩的人。
汽車行至車流擁堵的地段,速度自然慢了下來,我呆呆地看着窗外,思緒有些飄忽。
再往前一點就是我出車禍的地方,雖然才過了一個多月,對我而言卻恍若半世紀。
什麼叫狗血?狗血就是明明在電視劇小說裡看過很多類似的橋段,卻還是陰差陽錯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天回“家”時,我包裡還帶着醫院的驗血報告,進門前還想了好一陣子,猶豫着該用怎樣的方式把這個驚喜告訴他,只是萬萬沒想到,他倒先給了我個“驚喜”……
終於,“工商銀行”四個字映入眼簾,這裡是大行,來往的人很多,誰也不會記得,就在銀行旋轉大門的臺階下面,曾經發生過一起外人看起來並不嚴重的車禍,卻讓我失去了人生中第一個孩子。
身體彷彿有感應一般,又一股熱流涌過,我輕撫小腹,心底騰昇起莫名的悲涼。
汽車突然停了下來,我還沒有從自我的情緒中抽離,陸啓琛已經起身下車,而後拉開後座車門,把剛纔幾個紙袋拿了出來。
我覺得有些奇怪,明明那些衣服都穿上了郝容身上,可那兩個紙袋看上去仍然是脹鼓鼓的。
陸啓琛徑直走向街邊一個賣鞋墊的老人面前,然後半蹲下來,嘴裡不知說了些什麼,還把紙袋遞給了老人。
老人連連點頭,笑得十分燦爛,她接過紙袋,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陸啓琛把從郝容身上換下來的羽絨服和打底褲放了進去。
老人把羽絨服擱身上試了試,雖然感覺長了點兒,可看着也挺暖和的。
說真的,看到這一幕,我很吃驚,因爲陸啓琛表現得很隨和,就跟他和老人認識了很久似的,臉上淺薄的笑容裡甚至有一絲禮貌的謹慎。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是讓我驚得張大嘴。
陸啓琛從攤上撿了雙鞋墊,就這麼半蹲在地上,直接脫下鞋,把鞋墊放了進去。
而到這兒的時候,他臉上又換了副表情,濃眉微蹙,嘴角下挫,一臉嫌棄的樣子,就跟挑剔的買菜大媽似的。
“噗!”
我一下沒忍住,突然就笑噴了。
坐在後面的郝容也跟着我一塊兒傻樂起來。
長久的壓抑,在這一刻忽然全部釋放,下顎扯得有些疼,這才驚覺,我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舒心地笑過了。
看來是我多心了,陸啓琛並非只對郝容如此,對待其他的弱者,他也同樣虛懷若谷。
視線再次落回陸啓琛身上,他已經穿上鞋,然後從錢包裡掏出一張亮紫色的鈔票,遞到老人手上。
呃,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一張五元的紙幣……
剛在心中建立起他高大光輝的形象,這一刻卻又瞬間坍塌。
雖然自知沒立場這麼說人家,可還是忍不住想要吐槽:這也太摳了吧!
不說他身價有多少,就算是普通工薪階層,既然要扶弱濟貧,至少也得給個五十一百的,這也纔夠誠意啊……
正想着,陸啓琛已經回到了車裡,思想還在前方溜彎兒,一時沒剎住,竟脫口而出:“陸先生,您還挺有愛心的嘛!”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話字面上好像沒毛病,可語調陰陽怪氣的,普通人都聽得出問題來,更何況陸啓琛。
果然,陸啓琛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悶悶的冷哼:“郝易,你在諷刺我?”
完了!我暗暗咂舌,可既然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胡亂掩飾一通還不如直接挑明,於是我深吸口氣,小聲說道:“陸先生,看您也是存心想幫那位老人,那幹嘛不多給她點兒錢呢?就算不想給太多,可,可五塊錢,也剛好夠雙鞋墊錢……”
越說氣勢越弱,到最後我也沒了聲兒。
偷偷瞄一眼陸啓琛,似乎並沒有發火的跡象,可俊逸的側顏,卻有種說不出的冷凝。
“她靠自己的能力生存,我爲什麼要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