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從椅子上面站起來,陳競三兩步回到我的身邊,他蹲下來,手飛快地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擡起來,直視着他。
嘴角帶着淺淺的嫌棄,陳競的陰陽怪氣地說:“弟妹,你要慶幸你沒有害過我,你沒有真正與我爲敵。如果你有,你今天就不會有這樣的眼福,提前看到你自己這麼嫵媚的一面,你說不定是幾天後,正在意氣風發時,忽然從友漫的公共郵箱裡面,或者是友漫的線上平臺上,看到這些你的個人特寫。你應該感到慶幸,我即使在你看來,各種不堪,沒有原則沒有底線,但我黑白分明,而且,我還願意堅持我的想法,我和弟妹同病相憐,都是孤獨的可憐人。你應該慶幸,我從來不喜歡對跟我一樣可憐的人下狠手。”
鬆開我的下巴,陳競的手兩兩穿過我的胳膊,將我架着放回到了牀上,又像是想要我在牀上生根發芽似的,他用手重重地壓住我的肩膀,往下按了一下,他哪怕還是那種陰陽怪氣的腔調,但語氣已經變成那種讓我心驚肉跳的冷硬:“我雖然選對你慈悲一些,但弟妹,我好不容易手上掌握了一個可以鉗制陳圖的籌碼,你以爲我會蠢兮兮地不做備份麼?你就算把我的手機搶過去,刪掉那張讓你不安的照片,你有辦法刪掉你所經歷過的恥辱麼?”
我的身上,還有剛剛我亂動留下來的撕裂的痛,可那些骨髓被穿刺的痛,席捲了所有。
更可怕的是,那些埋藏在我的身體裡面,最黑暗的記憶,像是失控的潮水朝我奔涌而來,它不斷地衝刷着,擊潰我殘存的一絲理智,它們像是霧霾一般,將我眼睛裡面所有能觸及的光芒剝奪掉,只剩下一團迷惘包裹着我。
眼神空洞地掃了陳競一眼,我的手拼命地摸索着揪扯着,我總算抓住了被子,我總算把自己全部包了起來,可是我依然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像是被人脫光了衣服,被一羣陌生男人圍觀,恥笑着。
在瑟瑟發抖中,我的耳朵好像出了問題,那些源源不斷的,曾經帶給我無數噩夢的污言穢語,越發清晰地響在我的耳際。我明明可以聽得見啊,可是我除了這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聲音,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最終用手狠狠把自己的臉,徹底在被子裡面深埋,想要徹底隔絕這個醜陋不堪的世界。
在我惶惶不知歸處中,我似乎聽到了陳圖的聲音。
“陳競,你這個混蛋對伍一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陳圖這一聲沉沉的低喝,在數十秒後,得到了陳競陰陽怪氣,卻故作無辜的迴應:“我只是把她惹火的照片,帶過來跟她分享一下而已,鬼知道她看完了之後,欣喜若狂到了這種程度嘛。”
接下來,是死一般的沉寂。
十幾秒後,陳圖像是一頭髮怒的豹子似的,他咆哮着:“你這個禽獸!”
他的聲音,一層接一層疊在一起,厚重,卻不足以快速拯救我的心情,我的軀殼和靈魂,還被禁錮在過往的骯髒裡面,爬不出來。
然後,我總算聽到了別的聲音。
兇狠的打鬥聲,粗重的喘息聲,很多東西掉在地上發出的悶響,以及陳競冷冽入骨卻又分外蒼涼,讓人毛骨悚然的大笑聲。
我被這些聲音從過去中拽了回來,我的手頹然垂下時,那一張就算把我環起來,也無法給我帶來安全感的被子滑落,我的視線重新跟這個世界接軌,但我就這樣木然的,像是事不關己般,冷冷清清地看着陳圖和陳競僵持不下地扭打在一起。
直到魚涌而來幾個保安員,七手八腳地把他們拉開。
陳圖的後腦勺對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而陳競的臉上,則被那些漫不經心的笑意所籠罩,可他們之間,那種對峙的氛圍,久久沒有散去,那些火藥味,也並未因爲他們停止了扭打,而煙消雲散。
原本氣勢磅礴的保安員,在劍拔弩張的氣氛越演越烈後,隊伍被擊潰,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後退,儼如無物。
又是僵持了一陣,陳圖站起來,他環視了一下四周,他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難以抗拒的威力,他說:“你們,都出去吧。”
不過十幾秒時間,那四個安保人員,已作鳥散。
三兩步來到我的身側,陳圖伸出手來用力一扣,我整個上半身就這樣跌到他的身上,被他環住。
手覆在我的後腦勺上,陳圖輕拍着,他的聲音冷得像一塊冰:“陳競,我能把你扶起來,也有本事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捏死你。你如果是個男人,就堂堂正正跟我鬥,別三番四次對我身邊的人下手,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用手撐着地板,陳競蹦着站起了起來,懶洋洋地拍了拍手,他睥睨着陳圖,他的語氣全是玩味的挑釁:“陳圖,你真的是一個最愛口是心非的小可愛。自打我從國外回來,我跟弟妹玩兒的次數,也有好幾次了,可是你最後也沒動我啊。你真的一直對我挺客氣的。”
放在我後腦勺上的手,頓了頓,陳圖的聲音更冷:“如果當初不是有樑建芳擋在你前面,我的當務之急是先收拾她,你以爲你可以過這麼久的安穩日子?”
掏出一根菸叼在嘴上,陳競很快點燃,吐出幾個菸圈後,在煙霧繚繞中,他淡淡道:“哦?那看來我得抽個時間過去問候一下樑建芳,順道感謝感謝她,得益她的庇護,我過了幾天像樣日子。她以前沒少教育我,做人得學會感恩。”
渾身一顫,我忽然忍不住,微微仰起臉去,看陳圖的臉。
可是,他太高了,我最終只能看到他帶着淺淡胡茬的下巴,以及一動一動的喉結。
而陳圖的聲音,隨着這些震動,夾帶着比冰雹更冷的寒意,迸濺出來的,已經是夾雜着火光四射的危情洶涌:“那你可要抓緊時間去了,畢竟生活這玩意,有時候特別微妙,前一刻還活蹦亂跳意氣風發的人,後一刻說不定有個什麼天災人禍。”
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陳競繼續悠然自得地吐了一個菸圈:“我陳競就是賤命一條,早死晚死,對這個地球沒有多大影響。陳圖,你現在這個威脅,比你剛剛那句慣用的我要對你不客氣,更顯得無力。你最近耍嘴皮子的功力,好像退步不少。”
陳圖冷笑:“你確實是賤命一條,但是小智呢?他還是一個孩子,他還是一個無辜的孩子。”
天啊,陳圖他到底是被陳競氣得迷了心智,還是他真的有關鍵時刻拿小智來鉗制陳競的想法?
我的身體再一次大幅度地顫抖,那些支離破碎的理智慢慢地拼湊,恢復了一些,可是我的心卻越來越沉重和慌亂,在無措中,用半盞餘光,不斷地掃射陳競的臉。
然而,陳競的臉色,平靜如初,他不怒反笑:“我最近越來越覺得,養着一個小孩,遠遠不及養一隻貓貓狗狗來得有意思,你想怎麼弄小智,你隨意就好,反正他挺喜歡你這個叔叔,你多陪他玩玩,也是好事。不如改天,我把他給你送過去?”
覆在我頭上的手指,蜷縮,曲成一團,帶給我淺淺的硌痛,陳圖的語速像是來了一個慢鏡頭的特寫,一個字一個字的咬緊,每一個字根裡面都帶着讓人心驚膽寒的寒:“你是鐵了心,認爲我就算憎恨你厭惡你,也狠不下心拿無辜的小智要挾你,是不是?可是你別忘了,伍一也是無辜的!你既然非要這樣玩,那我就陪你玩。如果你還嫌玩得不夠,那我就拽上林思愛一起,人多,纔夠熱鬧!”
陳競的臉上,難得掠過一絲陰霾,卻稍縱即逝,他的眼睛半眯起來,用仰視的視線角度睥睨着陳圖:“不不不,陳圖,你這些話,嚇不了我。你確實比我有本事比我有能力,你要對小智或者林思愛出手,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但你有個弱點,你還留有良知,你還受道德倫理的捆綁約束,你遠遠不及我來得那麼不羈和自由,在不擇手段這件事上面,你就算騎馬,也追不上我。”
幾乎是咬着陳競的話尾音,陳圖的語氣,變淡,像是一陣風,卻夾帶着濃濃的冰屑:“你可以試試看。”
喉結再動,陳圖毫無情緒地,他的聲音像是漫漫的浮萍,漫不經心卻又帶着強烈的聚集感:“在我們這個圈子裡面,誰的那一雙手是乾淨的?你以爲只有樑建芳是骯髒的嗎?還是你以爲,只有你陳競的雙手,才骯髒不堪。或者你以爲,只有陳正,他纔是最髒的?蠢貨,我覺得我應該教會你一個事,那就是你別以自己的標準去揣度別人。一場遊戲開始,不僅僅是食物鏈最底層的那一個需要通過廝殺來升級,那些滿滿接近頂點的人,爲了得到最大的平衡,他身上堆積的廝殺,只會更多,而不會少。我能從剛開始的一無所有,受盡牽制被動,一步一步往上爬,跨過樑建芳,越過陳正,我從來靠的都不是運氣!”
半眯着的眼睛,緩緩睜開一些,陳競的臉上,露出了半縷的若有所思,過了一陣,他的嘴角微微一抽,臉色似乎有所鬆動,卻還是陰陽怪氣的調侃語調:“哎呀,我剛剛真的是有眼無珠,我還說你那嘴皮子的功力退步了,原來是我剛剛沒給時間給你表現啊。這不,這場演講做的挺好的嘛,要臺詞有臺詞,要神態有神態,嘖嘖嘖,就連那語氣,都是恰到好處。”
臉往上揚了揚,陳圖再開腔,已經像是看透了什麼似的神淡氣定:“陳競,在我看來,你絕對不是那種閒得發慌的人,你故意掐着點等我回來,你是想用你手上這個籌碼,交換我手上一些你比較急需的東西?”祝大家情人節快樂
祝大家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