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原本毫無焦點遊弋着的目光收成一束,聚焦在一起落在我的身上,陳競的臉上浮出濃濃的譏嘲:“弟妹,你的好奇心,會害死你的。”
我似乎看到了呼之欲出的答案。眉頭全然皺成一團,我:“難道林思愛家裡破產,是你的傑作?”
再次把雙臂抱在胸前,陳競意味深長地瞟了我一眼:“你覺得呢?”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一陣急促的鈴聲傳來,陳競漫不經心地把手機掏出來,湊到耳邊:“說。”
十幾秒後,他的臉色驟變:“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之後,陳競瞥了我一眼,他用手指了指我:“你,跟我一起去!”
我的心裡面一個咯噔:“去哪裡?”
“醫院。”丟下這簡單兩字,陳競邁開了一個大步子,他回眸瞪我一眼:“你還愣着做什麼!”
我的心一慌,禁不住一邊走一邊問:“誰住院了?”
陳競更簡潔:“小智。”
說完,他沉着臉抿着嘴,沒有再跟我說任何一句話的意思。
對於跟我同病相憐的小智,我的心疼總是超乎我的想象,我無暇顧及太多,急慌慌地跟上了陳競的腳步。
在陳競一言不發沉着臉飆車下,我們很快來到了梅沙醫院。
在門診部的兒科,我看到了左手掌上滿是傷口的小智。
他雖然還是個五歲左右的小孩兒,可是他真的是那種乖巧得讓人特別心酸的一個,在醫生處理傷口的過程中,他抿着嘴,任由那些豆大的眼淚珠子一路奔騰,他沒有像大部分小孩兒那般大哭大鬧。
他的早熟讓我看得無限心酸。
我正在晃神間,陳競推了我一把,他很不耐煩地:“你不挺喜歡搶着帶小智嗎!你還不上去!”
一個趔趄,我踉踉蹌蹌搖搖晃晃了好一段距離,才徹底站穩腳跟,對陳競怒目而視,我壓低聲音:“你有病吧你!”
卻不以爲然地聳了聳肩,陳競:“我知道。”
我懶得再跟他打嘴仗,於是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陳競再次聳了聳肩,他突兀把臉轉向站在旁邊那個滿臉慌張的中年女人,兇巴巴地說:“你怎麼帶的孩子?你跟我出去一下!”
那個中年女人,估計是被陳競嚇到了,她渾身顫抖了一下:“陳先生….”
陳競滿不耐煩打斷她:“跟我出去再說!”
說完,陳競徑直朝門外走去,那個中年女人也埋着頭跟上了。
沒有心情再去理會陳競,我疾步上前正要蹲下去,那個醫生擡起頭來掃了我一眼,讓我等等,他給小智包紮個繃帶。
好不容易等醫生般小智包紮好,起身去開藥單,我才得以蹲下來伸手去把小智的眼淚抹掉,不抱任何希望,沒想過小智能迴應我,我自顧自地說:“小智別怕,嬸嬸在呢。”
讓我驚詫萬分的是,小智的嘴不斷地往下撇,撇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又狠狠地抽鼻子,那張小臉皺巴巴的,他望着我,忽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有些不知所措,我徹底慌了神,急急地哄着:“小智別哭好嗎,乖乖的好不好?”
更讓我訝異的是,從我回來深圳後,一直沒對着我開過口說話的小智,他的嘴巴忽然微微張了張,他很是艱難地吐出一句:“伍一阿姨,怕,我怕。”
被巨大的驚喜和酸澀交替着擊中,我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急急地用手輕輕摸了摸小智的頭,我有些語無倫次:“小智別害怕,伍一阿姨在。我在這裡陪着你。”
那個小小的身體,往我這邊挪了挪,小智的嘴角又動了動,他的聲音模糊,斷斷續續,我卻聽得清清楚楚:“伍一阿姨,我不要跟那個兇巴巴的阿姨在一起,她不給我吃東西,她不讓我吃飯。”
我的心沉落海底,難以置信:“剛纔出去的那個阿姨,不給小智飯吃?”
淚珠子還往下面掉,小智重重地點了點頭:“她不喜歡小智,不給小智飯吃,小智好餓。就搬了一個凳子,想要爬高,拿一塊餅乾,不小心就摔下來了。伍一阿姨,是不是小智不乖,所以阿姨不喜歡小智,想要餓死小智。”
那些溫熱的液體,在我的眼眶裡面不斷地打圈圈,我拼命壓制,輕輕地把小智小小的身體擁過來抱住:“小智最乖了。小智是我見過最乖的小孩。等會拿完藥,我帶小智去吃特別好吃的,小智想吃什麼我們就去吃什麼。”
縮在我的懷裡,小智的小小的身體微微抖動了好幾下,他的聲音很是黯然:“我乖,可是爲什麼媽媽不要我了。”
我的內心滿滿的蒼涼,真的覺得這個熙熙攘攘的現實世界,對這個五歲的孩子過於殘酷。
輕輕拍了拍小智的頭,我終究不能告訴他成年人世界的複雜撕扯,我只能扯一些我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扯淡話:“你媽媽不是不要小智,只是最近深圳來了好多怪獸,你媽媽要去打怪獸。小智那麼乖巧的一個孩子,不用媽媽在身邊,也能自己照顧自己的,是不是?”
小腦瓜探出來,小智似懂非懂地望着我,十幾秒之後,他牽強地說:“哦,打怪獸,要打一輩子嗎?”
滿心的酸澀,我摸小智的頭,岔開話題:“小智等會想吃什麼?告訴我好不好?”
到底還是個孩子,小智的注意力很快被我拉了過來,他開始斂眉,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
我正看得出神,身後忽然傳來陳競不冷不熱的一句:“喲,看不出來啊,弟妹哄騙小孩挺有一手嘛。”
真的是煩死了陳競這種沒心沒肺吊兒郎當的態度,我再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破天荒的,他丫的沉默了。
我再輕聲安慰小智幾句,隨即站起來,湊過去,沉聲問陳競:“剛剛那個女人去哪裡了?”
眼眸裡露出半縷冷冽,陳競的嘴巴微微張開:“死了。”
我愣了愣,瞪他,聲音壓得更低,我怕小智聽懂,一個激靈,直接換上英語:“剛剛小智開口跟我說,那個婦女不讓他吃飯…”
我磕磕巴巴還沒把話說完,陳競很不屑地甩了我一臉鄙夷,他也是用英語,語速很快,咬字發音什麼的聽着特別高級,他壓低聲音:“你就別秀你那半桶子英語了,小智的英語不管是聽力口語甩你幾條街!”
好吧,我困窘尷尬到不行,只得乾笑着:“哦,這樣啊。”
沒再應我的話茬,陳競轉而走過去,他腦子進水般在小智的面前蹲下來,他也是難得算是比較溫和平靜:“小智,你這幾天跟着伍一阿姨住,怎麼樣?”
我還沒反應過來,小智已經把頭搗鼓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在原地蒙了又蒙,我張了張嘴想要說話,陳競轉過臉去,丟給我一個鄙夷夾雜着嘚瑟的眼神,他那眼神分明在說,你丫要敢拒絕,我要你好看!
就在我茫然無措間,我的手機響了。
陳圖的聲音很急躁地傳來:“伍一,你在哪裡?我回來友漫,沒看到你在辦公室裡。”
我隨口:“我在梅沙醫院這邊。”
像是有什麼不慎掉在了地上,傳來了一陣悶悶的響聲,陳圖的聲音夾在其中,有些模糊:“我馬上到!”
電話被掛掉了。
我猛然想起,我和陳競出來之前,陳競那神經病把我的辦公室砸得七零八落,陳圖去了我的辦公室,他丫該不會以爲我出什麼事了吧?
怕他急起來猛地飆車,我趕緊給他發了個信息過去,說是小智不舒服,我過來看看。
陳圖沒有回覆我,但是一個多小時後,他出現在我們的面前。
拉了條椅子,挨着我坐下,陳圖掃了陳競一眼,目光再落到陳競身旁,正在埋頭吃着草莓布丁的小智,他的目光放柔和不少移回我的身上,輕聲問:“伍一,怎麼一回事?我剛剛回到友漫,看到你的辦公室一團糟,差點沒把我嚇死。”
我瞟了陳競一眼,淡淡然:“喏,你對面那位哥們砸的。”
很快接上我的眼神,陳競的嘴角往下撇了一下:“弟妹,有些話,你最好過過腦子再說。要不然,弟妹說不定後面得孤獨終老。”
說完,陳競舉起手,再次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猛然想起被陳競點過名的小段,楊榮孟和宋小希,我的身體微微一僵,好不容易兜住內心滿滿的驚濤駭浪,艱澀地添上一句:“他不爽我的辦公室比他的辦公室大,就砸了。”
臉色一沉,陳圖盯着陳競數十秒後,他抓住我的手,站起來:“伍一,我們回去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陳競已經接上陳圖的話茬:“那不行,你們還不能走。就在剛剛,弟妹已經答應這幾天幫忙帶着小智。你們怎麼的,也得等小智吃飽了,把小智帶上再走。”
臉上露出了微微的茫然,陳圖望着我,眼神在詢問,這是真的?
我還是沒有來得及應陳圖,小智已經急急地往自己的嘴裡面拼命塞布丁:“伍一阿姨,我馬上吃完咯。”
陳圖抓在我手臂的那一隻手,明顯僵了僵,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滿的驚詫,他望了望小智,再望了望我,他很快坐了下來,對着小智:“慢慢來,不着急。”
可是陳圖這句撫慰話,並未對小智起任何作用,他還是拼命往自己的嘴裡面塞東西,我看得心酸不已,走了過去挨着他坐,小智這才慢下來。
二十分鐘後,小智總算吃飽了。
我原本想拿紙巾幫他擦一下嘴巴,坐在一旁的陳競瞪着我,不冷不熱地說:“讓他自己來,別把他慣得跟個娘們似的。”
說完,陳競掏出錢包抽出一沓錢丟在桌子上:“小智這幾天的伙食費。”
陳圖也走了過來,他幫忙把小智從椅子上面抱下來,他對着陳競吹鬍子瞪眼:“我還沒有窮到沒飯給自己侄子吃的地步!”
陳競也站了起來,他的臉色也不好看:“我也沒窮到付不起自己兒子伙食費的地步!”
滿臉的冷冽,陳圖繼續瞪着陳競,陳競也用眼神懟回去。
看陣勢,這兩兄弟還準備在這個餐廳打上一架?
誒,真心累。
我直接看不下去了,壓低聲音罵了一句:“你們兩個能不能別吵了!煩死了都!”
幾乎是同一時間,陳圖陳競的嘴角都抽動了一下,他們異口同聲:“誰要跟一個神經病吵架!”
氣氛似乎更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小智忽然垂下頭去,他巴巴地說:“伍一阿姨,他們是不是因爲小智不乖,才吵架的?”
就衝小智這句話,我真想直接乾死陳圖和陳競這兩個傻逼!
冷冷地剜了他們一眼,我又拽了陳圖一把:“你差不多就好了,你幫忙拿一下桌子上的藥包,我們走了。”
被我這麼一個拖拽,陳圖倒不再戀戰,他隨手拎起那一包醫院開出來的消炎藥啥的,跟着我和小智的後面。
我剛剛拉開車門,把小智抱進車裡,身後傳來陳競的一句:“裝逼不拿錢是吧,過幾天我來接孩子,你要把孩子給我餓瘦了,我有你好看!”
難得默契,我和陳圖誰都沒回應陳競,我們很快鑽進車子裡面,一溜煙跑了,留陳競一人站在風中凌亂。
回到友漫,小智已經睡着了。
陳圖把他抱到休息室安置好後,他一出來,就徹底按捺不住地問我,今天發生的事情的來龍去脈。
如果陳競威脅我,如果我說出來,他就對我下手,這我一點都不害怕,我更不會有顧慮。可是他這個瘋子,卻偏偏拿小段楊榮孟和宋小希來說事,我真的怕我身邊的朋友,會因爲我會遭受到陳競的打擊。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我也是一個小女人,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開口對自己深愛的男人,闡述他的前一任女友,爲了他付出了多少癡心妄想卻得不到任何迴應的代價。
懷揣着濃厚的擔憂和煎熬,我把陳競過來找我談合作的事,以及他砸東西,再到他讓我一起去醫院的事一五一十說了。然後我不動聲色地隱瞞了陳競對我說的那個所謂即將要腐爛掉的秘密。
我不知道陳圖有沒有察覺到我有所隱瞞,反正他若有所思一陣,他摸了摸我的頭,說:“伍一,你打個電話給陳競,告訴他,你願意跟他合作。”
有些難以置信,我:“陳圖,你真的打算支持陳競,讓他成功獲得樑建芳手上那些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