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說話太過用力,陳競忽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靠到了辦公桌邊上,他的身體因爲咳嗽一顫一顫的,那辦公桌也不規則地顫動起來。
我的心裡面忽然有種莫名的心酸感,在這一刻,我忽然覺得陳競很可憐。
可是我的嘴巴張了又張,我愣是沒能說出一句類似安慰的話來。
確實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立場去開口,我只得眼眉低垂,用眼角的餘光在陳競的身上溜動,祈禱他趕緊從這一場暴走中緩過勁來。
可是,我的餘光卻一個不經意地觸上了陳競的視線。
對視了幾秒,陳競的嘴角扯出一個特別不屑的弧度:“怎麼,你要同情我?”
我怔滯幾秒,艱澀吐出一句:“你別再砸我的東西了。”
果然是跟陳圖是親兄弟,陳競的腦回路在這一刻超神到不行:“你老公搶了我女人,我砸你點東西,不行?”
我差點接不上他這看起來沒啥大毛病,但是邏輯卻讓人無言以對的話。
抿着嘴一陣,我不知道腦子進水了還是怎麼樣,我居然第一反應就是在陳競面前維護陳圖:“這不算是陳圖出手搶的吧?”
嘴角掛上譏嘲,陳競忽然滿滿深意望我:“陳圖跟你說過,他被我綁架那一次,發生過的事嗎?”
我的腦海裡面,立刻蹦躂出陳競和林思愛當着陳圖的面,各種激情澎湃各種姿勢交替的兒童不宜畫面。
很是彆扭,我尷尬地乾笑了一下,沒吭聲。
陳競的手臂忽然交錯着抱在胸前,他的目光稍稍轉動了一下,落在天花板上,這一次他的語氣,剔除掉了所有的情緒渲染,也拋棄掉了所有的陰陽怪氣,只有滿滿的平靜:“那天晚上,我壓根沒打算要陳圖的命。我只是想給他身上打點毒品,讓他也體會一下,那個被放棄掉的我,那個因爲他而被陳正放棄掉的我,在少年戒毒所裡面熬過得所有痛苦。可是林思愛不捨得讓他那麼痛苦,她不捨得讓他遭受我曾經遭受過的事。她寧願爲了陳圖,答應我一系列變態的要求,她寧願爲了陳圖,把自己變得那麼不堪,她也是一個大傻逼。呵呵,陳圖最終也沒有念她的好,陳圖估計只會覺得她噁心。我和她有唯一的共同點,那就是我和她,都一樣可笑。”
眼睛閃爍着,陳競不斷地抽鼻子,他可能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別讓自己再一次遁入爆破,可率先情緒爆破的人,是我。
我的瞳孔越睜越大:“毒品?”
冷冽一笑,陳競忽然挽起左邊的衣袖,露出手臂,他的右手手指豎起來,很怪異地一直用手指來戳自己的手臂:“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曾經被裝着毒品的注射器進入過。陳圖的命好,陳正選擇救他。我就像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垃圾,所以我活該被那些窮兇極惡的人,往我的身上紮下欺辱的印記。”
心裡面僅剩的一絲平靜,被陳競這番話急速地撕開兩半,我整個人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那一臺被我抱着的筆記本電腦,差點就要從我的手臂間滑落,我連連抓了幾下,才把它牢牢撈住。
喉嚨一陣發乾,哪怕這裡空調開得挺低,我的額頭也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我望着陳競,小心翼翼:“陳圖知道這事嗎?”
嘴角冒出一絲鄙夷,陳競:“他當然知道我有毒癮這事。但是他不知道,我染上毒癮,並非我自願。他只會站在道德的最高點,認爲我陳競墮落,認爲我在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後沉淪地獄,隨意找點毒品抽着玩玩的。”
心一陣陣揪扯着,我特別特別的難受。
因爲我在陳競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還是一個遭遇顯得更慘烈的自己。
聲音已然變得顫抖不已,我鬆開咬着的脣:“陳競,你和陳圖,完全可以換一種別的交流方式。其實我看得出來,你們之間沒有必要一直這麼劍拔弩張….”
臉色一冷,陳競用駭人的眼神瞟我:“你別說什麼,我和陳圖之間還有什麼兄弟情義的狗屁話!只要你吐出一個字,我立刻衝上去掐死你,我說到做到!”
我被驚了一下,後面那些還沒來得及說出來的話,被噎在胸膛裡發酵奔騰着。
走了幾步,我把筆記本電腦放到陳競沒法一下子夠得着的地方,然後語氣淡淡:“你就當我剛剛一時腦抽。”
從口袋裡面摸索着,陳競掏出來一根菸,叼在嘴上,他很快點燃,在煙霧繚繞中,他歪着頭望着我,聲音變冷一個度,那怪怪的腔調卷土重來:“弟妹,你一下子知道了我那麼多秘密,你不怕自己知道得太多,容易死得早嗎?”
我的骨子一涼,硬着頭皮迎着陳競的目光,眉毛一挑:“你看我,像是怕死的人?”
猛然地吸了一口氣,再不留餘力地吐出來,陳競笑:“看來你應該是不怕。我或者應該跟你再說多幾句。畢竟秘密這種東西,永永遠遠躲藏在自己的心裡面,不能對任何一個人說起,它會慢慢腐爛,變成毒瘤。”
我的心重重一顫:“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不怕我泄露出去?”
保持着剛剛的笑容,陳競的語氣中夾雜着一股不以爲然的漫不經心:“除了我剛剛說的那一個合作的事你可以跟陳圖商量一下,剩下的那些,你敢跟陳圖透露任何一個字,那麼…”
停頓了一下,陳競把自己的手舉起來,在脖子間比劃着,做了一個切割的動作!
他的眼眸裡面,閃露出的暴戾和邪魅,讓我的後背,無端端地騰昇起更濃重的寒意,我的聲音禁不住發顫:“如果我跟陳圖說了,你會弄死我?”
手從脖子處遊弋到臉上,陳競豎起中指,放在脣中間:“噓,弟妹,你可別亂說話。我本人,還是蠻欣賞弟妹的,我自然不會向弟妹下手,但至於弟妹身邊的某些朋友,我就不敢保證了。哦,容我數一下,我發現弟妹身邊的朋友真不少,比如就咱們友漫項目開發部的小段,新婚呢,她要是不小心出點什麼不好的事,說不定她的老公能急死。哦,還有一個叫楊榮孟的,似乎是弟妹的師兄?噢噢,弟妹你看看我這記性,我差點數漏了萬宋的宋小希。”
我渾身發抖:“你這個人怎麼那麼不可理喻!你盯着我身邊的朋友做什麼!”
還是笑,陳競:“沒辦法,對付像弟妹這種乾脆利落不讓鬚眉的女漢子,我只能另闢蹊徑。”
我的身體完全控制不住地抖動:“你既然那麼怕我告訴陳圖,你跟我嗶嗶這些做什麼!”
眉毛往上挑了挑,陳競不以爲然地攤了攤手:“我看弟妹最近過得很快活,我妒忌不已,只得找點事,讓弟妹鬧心鬧心。這個世界很殘酷的,我怎麼能看着林思愛過得那麼悽慘,而弟妹過得那麼快活?”
他不再提林思愛還好,他重提林思愛,確實能讓我更鬧心。
如果陳競剛剛給我說的那些話,沒有摻雜任何虛假,那麼林思愛,她是真的爲陳圖,付出了太多沉重的代價。可是她付出了,卻不能被陳圖知道,而在陳圖自己的定義裡面,他依然把林思愛歸類於一個徹徹底底背叛了他的賤人。
說實在話我是真的看不上林思愛這種人。
可是我深知我看不上她,完完全全是因爲她曾經是陳圖的前任女友,她擁有了陳圖四年,這讓我妒忌得發狂,於是我對她產生了濃濃的厭惡和排斥。她所有在我面前的表現,一點點的醜陋,就會被我無限地放大。
但是我看不上她,不代表我不能站在同爲女人的角度,爲她曾經爲陳圖付出的那些代價,有所觸動。
喉嚨越來越乾燥,我瞥了陳競一眼:“林思愛她….”
陳競冷笑:“喲,我家善良的小弟妹,這是要開始同情情敵了?”
我的腦袋其實還是一片漿糊,在被陳競打斷之後,我徹底接不上我剛剛想說的話,只得小心翼翼地說:“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既然是這樣,那爲什麼林思愛不跟陳圖坦白?在我看來,林思愛不像那種手上有籌碼,卻不及時放出來的女人。既然她真的如你所說,是一個願意爲了陳圖各種赴湯蹈火的人,那她又怎麼可能對之前的事三緘其口,不以此來與陳圖複合?”
把那差不多燒完的煙從嘴上拿下來,陳競把它團進手心裡面,一陣淡淡的焦味鑽進鼻子,我有些不適地抽了抽鼻子。
淡淡然地把被他用手心按熄的菸頭丟在地面上,陳競的聲音無端渲染了一層秘色:“因爲她恨我,卻更恨陳圖。”
我疑惑地瞪大了眼睛:“她恨陳圖什麼?”
滿滿的寂寥,陳競語氣淡淡:“她恨我,恨我偏激惡毒,恨我間接害她家裡破產,害她爸媽以跳樓的方式結束生命。她卻更恨陳圖開始的時候對她太好,讓她情不自禁地愛上他。她恨那個被她愛上的陳圖,在當時不是一棵參天大樹,不能護她周全,讓她家破人亡。”
脣再一次勾起,陳競自嘲:“可是,即使我和陳圖一樣,同樣被她恨着,我和陳圖的待遇截然不同。她恨他,可是她選擇放過他。她恨我,卻恨不得我去死。”
頭皮再一次發麻,我覺得有一陣眩暈襲來,我的視線變得模糊:“林思愛家裡,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破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