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給我拉開車門,讓我坐上了車,陳圖繞過來也坐上來,他掃了我幾眼:“老婆,你今天真好看,把我的視線都勾住了,我要開不好車,要怪你。”
油嘴滑舌!我在心裡面暗暗吐槽一句,轉而一臉不忿,故意跟他擡槓:“你的意思是說我平時都醜?”
這是典型的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啊,陳圖的臉色僵了一下,他到底反應力很快嘛:“說的什麼話?平時當然也好看。平時的好看跟現在的好看,不是一樣的好看,你平時的好看,是讓人心安的好看,今天的好看,是驚豔的好看,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女人嘛,我雖然知道陳圖這是耍貧嘴,但誰不愛聽好話是不是,整一個心花怒放,我也就放過他了。
一路蠻和諧地聊着天,我們很快到了友漫。
在陳圖的辦公室吃完早餐之後,我看了看時間,還差3分鐘,就到九點了,眼看着離股東決議會的召開只差這麼幾分鐘,我把喝了一半的牛奶頓在茶几上:“陳圖,我們是不是要去會議室了?”
不料,正坐在辦公桌那邊不斷地對着電腦敲敲打打的陳圖,他淡淡然瞥了我一眼,語氣就跟問候啊今天天氣怎麼樣那般風淡雲輕:“伍總,你要慢慢習慣,開會的時候讓大家稍微等你一下。”
臥槽,伍總這個稱呼,聽着怎麼這麼怪啊?
差點無言以對,我:“我又沒有當過老總,沒啥經驗。”
陳圖又繼續敲敲打打。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九點五分後,陳圖才慢騰騰地站起來,說:“伍總,開會了。”
從陳圖的辦公室裡面出來,我們一起搭乘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陳圖輕輕抓了一下我的手:“別緊張,一切有我在。”
我故作淡定:“切,我有啥好緊張的。”
就這樣強撐着,我看起來一臉鎮定地跟着陳圖走進了會議室。
挨着陳圖坐下之後,我用眼角的餘光逐個瞄了一下來開會的人。
除了一臉平靜的陳正,看似波瀾不驚的樑建芳,顯得內斂穩重讓人猜不到此刻情緒的吳一迪,滿是漫不經心的陳競,吳一迪的媽媽李清竟然也混跡在其中,她和另外九個我完全叫不上名字的男男女女,坐在另外一面。
她的嘴角勾起來,似乎在傲視着一切。
至於其他九個男女,臉上無一例外掛着嚴峻的神色,借用這些神色來掩蓋那些各懷鬼胎。
我正看得走神,坐在我身側的陳圖的手,放在桌子上輕敲了一下,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過來後,他對站在一旁的李律師說:“開始。”
我的耳邊,很快傳來一大段由一堆專業名詞組成的句子,我聽得雲裡霧裡,明明沒聽懂多少,卻依然保持着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就跟個演後似的。
李律師的發言,持續了差不多十五分鐘,他在停止後,很快坐在陳圖的左邊。
整個偌大的會議上,陷入了長達五分鐘的沉寂,在這沉寂裡,氣氛越發緊張,就像是隨隨便便點個火,就徹底撲不滅似的。
又過了五分鐘,陳圖淡淡然開腔,一堆套話:“十分後,沒有異議的話,按照這個執行。而伍總監作爲友漫最高持股人,當然就按照友漫一向的章程,取代我的位置,帶領着大家向下一個高度前進。當然,我後面也會好好配合伍總的一切工作。”
“我反對!”
幾乎是咬着陳圖的話尾音,坐在我斜對面的吳一迪,他一臉沉穩,這三個字,卻擲地有聲,氣勢逼人。
我和吳一迪相識多年,哪怕是在環宇的時候,我偶爾都覺得,吳一迪這個人,不是那種可以被人玩弄在鼓掌至上的男人,他能屈能伸,不管大事小事都遊刃有餘,他低調內斂心思縝密,總之他不一般。
但這般氣勢高漲咄咄逼人的一面,我倒是第一次看到。
我想起陳圖的叮囑,就算心徹底皺成一團,表面卻保持着一貫的波瀾不驚,冷眼旁觀着這一切。
陳圖淡淡的輕笑,和他的聲音,通過這個空曠的空間再倒回我的耳朵,滿含着主宰一切的自負:“吳總,你反對?”
我只覺震耳發聵,再看向此時一臉平靜的陳圖,總覺得陌生,可是這樣的他對我依然有致命的吸引力。
就在我恍惚間,吳一迪也是輕笑了一聲,緩緩開口繼續:“在友漫的合作之前,我曾經有幸與伍總監同事一年半載,不可否認,伍總監不管是工作能力,職業操守,還是天賦,都有過人之處,但是工作能力職業操守和天賦強,不代表一個人對於管理同樣在行。更何況,據我對伍總監的瞭解,她大學四年,主修的是傳媒廣告專業,這個專業原本針對性就強,更着重的是創意技術的培養,而並沒有涉及到系統管理。由她來擔任友漫後面的最高決策人,這簡直是胡鬧!”
“友漫是一個由我們在座各位,父輩,甚至是爺爺輩,辛苦打拼下來的基業,我相信所有坐在這裡面的人跟我一樣,都把友漫當成了自己的家,我想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自己的家,無緣無故承受一切不太合理的風波和風險。”
“總之,我把話放在這裡,我,反對到底!”
說完,吳一迪側了側身,目光淡淡落在我的臉上一陣,又是移開。
在我來開這個會議之前,我老早就想過,到底是誰,作爲衝鋒陷陣第一個對我發難的人,我內心的候選人,是樑建芳和陳競,我以爲這個人會在他們之間誕生,我怎麼想都想不到,會是吳一迪。
當然我也知道,我不能責怪他。都是凡夫俗子,我又怎麼可以苛責太過?
畢竟,涉及到這麼大份額的股權轉讓,轉讓之後,公司的公關文稍微有一詞不慎,就會引起散戶股民過度揣測,可能會引起友漫的股價大跳水,導致吳一迪手上的資產無故蒸發。
於是,我依然抿着嘴,毫無異動。
然而隨着吳一迪這番話,剛纔那些緊張的氣氛非但沒有得到緩解,反而進入了劍拔弩張白熱化的階段,不斷有股東發言,雖然有個別人可能怕得罪陳圖,言辭雖然稍微迂迴婉轉,但都是持反對的意見。
對此,陳圖臉上毫無波瀾,他的手越過遮擋的辦公桌,輕輕觸碰了我的手一下,又放開。
我很快回了他一個別擔心本大爺扛得住的眼神。
可是就在這時,一直沒怎麼發聲的陳正,他意味深長地掃了我一眼,突兀的把炮灰對準了我。
“伍總監對這樣的局面,是不屑迴應,還是不知所措?由始至終,伍總監都沒有就此事發表過自己的見解,沒有任何的哪怕是言行上面的保證,試問我們又怎麼敢把自己的切身利益,交由伍總監去支配?”
臥槽,陳正這一槍,開得真是快狠準!
如果說剛纔那些股東的討論,不過都是針對着陳圖,那麼陳正這一腳,是直接踹到了我的心窩窩上面。
循着陳正這句話,那些鼎沸聲慢慢消弭,會議室裡面大多數的目光,已經全然落在我的身上。這些目光,有的是輕視,有的是不屑,有的是玩味,總之各種款式都有,我的心裡面掠過一絲慌亂,卻很快穩住,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我丟給陳正一個凜然的眼神,有模有樣地開始扯淡,打太極:“我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希望在後面的合作中,陳總多多指教。友漫的未來,不是一個人說了算,其實誰坐在高位,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同心協力,我相信一切只會變得更好。”
我的話音落下,又是長達半分鐘的沉寂。
突兀的,陳競把玩了一下一旁的柺杖,他拖着長長的後尾音,連連說了好幾句:“喲,看不出來啊,伍總監挺有當領導的範,這都還沒當上官呢,套話就要多溜有多溜了。我決定投伍總監弟妹一票。”
一直隱隱不發的樑建芳,她的臉色在陳競這番話落下之後,還是沒有多大的波動,她淡笑:“伍總監,我對你的能力沒有疑問,但是站在公司的角度,我選擇和吳總一樣的站隊。”
我也淡笑,正要禮節性地迴應樑建芳一下,不料陳正幾乎是咬着樑建芳的話尾音:“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想看看友漫是不是還可以有別樣的可能,我同意陳總這一次的股權異動決定。”
整個會議室,再一次鴉雀無聲。
半分鐘後,李律師把一些資料下發了下去,與會的人面面相覷一陣,卻最終埋頭刷刷地填寫着什麼。
然後我在懵逼中,會議結束了。
在參會的人神色各異魚貫而出後,樑建芳被坐在她旁邊的吳一迪推着,她很快來到我的面前。
她作了一個暫停的示意,吳一迪很快停住了手。
深深地瞥了我一眼,樑建芳的眼眉間,早已經漫上笑意:“伍一啊,你昨天跟圖圖拿過證了是吧?週末,回來天麓吃飯,媽安排給你好好補一下,這都瘦了。來來來,這個是媽給你的紅包。”
果然從輪椅的左側掏出一個紅包塞到我的手中,樑建芳的手還覆在我的手背上面輕拍了幾下:“原本我打算,等會議結束了,我再去你辦公室,把該給的紅包給你,但無奈媽的腿腳不便,你也別介意。”
我的心皺成一團,在接觸到陳圖的眼神暗示後,我忍住滔天的恨意,故作熟絡地反拍樑建芳的手,臉上隨意堆積上虛僞的笑容,拼命羅織詞措,讓自己顯得特自然地跳過‘媽’那個稱呼,說:“我哪裡敢介意,是我做的不到位,你別見怪纔是。”
突兀的加重力道,連連拍了我兩下,樑建芳笑容漸濃:“伍一,剛剛媽在會議上的表態,你別放心裡面去。媽也是站在工作的角度給出自己的意見,沒有不認可你的意思。”
我內心冷笑着,表面卻不動聲色:“在商言商,我肯定能理解啊。”
大概是演累了,樑建芳總算主動終止了這一場戲:“你啊,可比圖圖這個被我寵壞的任性鬼貼心多了。媽還有工作上面的事得處理,回聊。”
我在心裡面暗罵了一句,快滾蛋吧老妖婆!
臉上的笑意卻鬱鬱蔥蔥:“好,快去吧。”
等到吳一迪推着這個老妖婆走遠,我知道這個會議室有攝像頭,於是我保持剛剛的那種笑臉,對陳圖說:“我們也回吧。”
回到15樓,陳圖要和李律師去商議處理後面的事宜,而我手上也有一個新項目要跟,那些事多得跟牛毛似的,於是在約好中午一起吃飯後,我們就各自回各自的辦公室了。
可是我的屁股還沒坐熱,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
我以爲是下屬拿預算報表過來給我過審,想都沒想就說:“請進。”
萬萬沒有想到,推門進來的人,竟然是自從上次在醫院一別後,就再也沒有碰過面的劉承宇。
沒有經過通報就敲門,在得到我的允許進門後,也沒有跟我多作眼神交流,劉承宇竟然自來熟地徑直坐在沙發上,他朝我投來一個玩味的眼神,意味深長一句:“我現在應該喊你伍總監,還是伍總?”
語氣很痞,流裡流氣的,跟我們初相識的時候表現無異。
劉承宇,這是越活越回去了?纔會重新變成之前的樣子?
眉頭蹙了起來,我不急着從辦公椅上面站起來,而是直視劉承宇的目光,按捺住內心萬千的草泥馬,淡淡然道:“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