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圖握着我的手,力道一直在加大,把我硌得生痛,我禁不住扯了一下,他才晃過神來,他最終將面癱綜合徵發揮得淋漓盡致,面無表情掃了掃大廳,他淡淡衝着陳競說:“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幼稚無腦惡趣味。”
說完,陳圖拉着我,輕聲說:“如果大廳裡面的人沒影響到你的胃口,咱們就吃完飯再走,如果你實在勉強,那我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這個時候,如果我就此走掉,好像顯得我底氣不足似的。
更何況,這是我嫁給陳圖以來第一次年,大局更重要。
壓制住內心起伏不斷的翻江倒海,我淡淡說:“不會。”
於是我和陳圖攜手向前,毫無異樣地衝樑建芳和陳正說:“春節快樂。”
樑建芳淡淡笑笑,自然而然的熟絡親近流露:“伍一,一個多月沒見,過來讓媽看看有沒有瘦。”
雖然對樑建芳這些言行有所抗拒,我卻不動聲色準備挪過去一些,卻不想陳正冷哼了一聲:“你跟誰說春節快樂?沒個稱呼?陳圖沒教你,你跟他結了婚,就得把他爸當成自己的爸?”
我怔然一下,拼命醞釀,卻不管怎麼樣也張不開這個嘴。
陳正冷冷剜了我一眼:“吃完飯過來書房找我,我有事跟你說。什麼玩意!”
撂下這麼一句,陳正蹬蹬蹬上樓,又是一句:“飯我不吃了。”
樑建芳不以爲然笑笑:“這老頭子,越活越任性,都別介意,洗洗手,準備開飯了。”
就在這時,林思愛抱着小智,一臉的抱歉神色:“樑阿姨,因爲我今天的到來,影響了氣氛,我想我應該走了。”
樑建芳卻朝小智伸出手去,說:“小智,過來我這邊。”
被林思愛環着的小智略顯遲疑,卻很是歡欣雀躍地跑了過去,他那小手很快握上了樑建芳的手。
樑建芳隨即笑得合不攏嘴,她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思愛啊,你就忍心讓我白高興一場,這就要帶着孩子走啊?你陳叔叔那人就是好面子,說話沒怎麼過大腦,你也別跟他計較。反正大竟,我有給他準備獨住的房子,以後你們有一起過日子的打算,搬出去住就好,不用對着那個不開化的老頭子。”
我看着,真是膈應得慌。
一頓飯吃下來,大家神色各異,各懷鬼胎。
飯後,我正在洗手檯洗手,老周過來喚我,讓我過去書房一趟。
陳圖抓住我的手,他說:“我跟你一起過去。”
卻不料,老週一板一眼:“小圖,陳先生找小陳太太,單獨聊點事。”
我鬆開陳圖的手,說:“沒事,我去去就來。”
跟着老周七拐八拐,在盡頭處他頓住腳步,輕敲了一下門,然後推開,作勢請我進去,我剛剛邁進去,他又把門給帶上了。
陳正坐在書桌後面,他正帶着眼鏡在翻看着什麼,擡起眼簾輕瞥了我一眼,他語氣淡淡:“門反鎖。”
我應聲走過去,給門上栓。
待我折返回來,陳正板着一張臉示意我坐下。
我落座後,陳正開始盯着我看,用那種審視的目光,似乎想要看穿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侷促,手擰巴在一起,默不作聲。
幾分鐘之後,陳正淡淡張嘴:“你那個工作室,平均一個月盈利多少?”
我怔住幾秒,隨即答:“2.8萬。”
陳正的眼睛半眯起來:“結束它。過來友漫給我當項目經理。年薪85萬。”
我懵逼幾秒,卻很快反應過來:“理由?”
語氣冷冽,陳正緩緩說:“我需要一個信得過又幹脆利落能做事的人。想來想去,你最適合。”
考慮數十秒,我說:“我暫時不考慮換工作。”
睥睨我一眼,陳正語氣淡淡:“你是懷疑我的工作能力,順帶看不起我的人品?”
果然陳圖這人一眼看穿人心的基因,完全出自陳正啊。
被他一下子戳中心思,我略顯無力:“還好。我不太清楚,不喜歡亂判斷。”
陳正的眉頭皺了幾下,“膚淺的人,會按照表面來看事情,你應該沒有那麼膚淺。”
話畢,他突兀朝我遞過來一張照片。
我掃了一眼,瞬間一股寒氣入侵。
就是這張照片,引起過陳圖的暴走。
我握住,差點就手抖,卻不動聲色:“這個照片,有什麼特別之處麼?”
嘴角微抽幾下,陳正說:“如果我沒有猜錯,上次老周給你們送過去的照片裡,就有這張。小圖看到照片,情緒怎麼樣?波動大麼?”
我微微一僵:“還好。”
卻像是帶了一絲自嘲,陳正說:“你就不想探究一下,這張照片藏着什麼秘密?”
微微正了正身體,我繼續強作鎮定:“該我知道的,我自然會知道。不該我知道的,我探究無用,只會徒增煩惱。”
陳正的嘴角撇起,淡淡口吻:“你明明很想知道。你爲了小圖,可以毫不猶疑搭上一條命,你能忍住衝動,不去探究引起他暴走的秘密。”
果然,有錢人的世界好可怕。
踏馬噠,我之前以爲陳正除了暴脾氣,就啥本事也沒了,現在才知道,跟他聊天特燒腦,一個不小心就掉下他挖的坑。
我沉寂一陣,穩了穩心神:“不如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臉色突兀一片黯淡,陳正有些悵然:“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陳家,就像一窩牛鬼蛇神聚合在一起,似乎什麼狗血事都能發生?”
良久,我點了點頭:“是跟正常家庭不太一樣。”
看着我半響,陳正掃了一眼我手上的照片,他一下跳躍,像是回憶:“這張照片,是小圖5歲的時候拍的。他那時候剛記事,挺喜歡拍照,誰拿着相機對着他,他都會擺動作,很開心。他以前是一個特別開朗的孩子。”
我一下子接不上陳正的跳躍:“嗯?”
往後靠了一些,陳正的臉上浮現些少異樣:“20多年前,我們陳家有個叫小玉的保姆,專門照顧小圖和大競的起居飲食。小玉很愛笑,跟那兩哥們相處也好,尤其是小圖更依賴小玉,幾個小時沒見着,就會到處問。小圖這張照片,就是來自小玉的傑作。”
“小玉?陳圖沒跟我提起過。”
“因爲小玉是小圖不能觸碰的逆鱗。”陳正呼了一口氣,繼續:“23年前的某一天,小玉給小圖拍下這張照片,洗出來之後,她抱着小圖坐在沙發上用這張照片逗得他咯咯笑,他們玩得挺開心,不多時小玉上去三樓,她就這樣從三樓縱身一跳,摔在前面的茶几上,整個人摔成一攤爛泥,在小圖的面前徹底斷了氣。這事發生後,我馬上安排搬家,換了一個新環境,但這事給小圖埋下了很深刻的心理陰影,我帶他看過很多的心理醫生,卻都無法徹底根治。”
說完最後一句,陳正的臉色凜然,又說:“隨着小圖上了中學,他自我意識越來越強,這事就此擱置。沒想到,後面小圖和大競遭到了綁架。那些綁匪爲了得到更多的錢,只能釋放一個。我在萬分糾結中,選擇了小圖,也爲他們兩兄弟的反目成仇埋下伏筆。自從綁架事件後,大競變得越來越偏激極端,但我們一家自知虧欠他太多,就任由着他的性子。沒想到,大競越玩越過,他竟然在大學畢業在即的時間,重演了中學時代的綁架,只不過這一次他成了綁匪。他把小圖綁到廢棄工廠,讓他受盡折磨,給小圖的身體和精神,都留下來巨大的創傷,這事之後,這兩兄弟似乎徹底扯平,卻也徹底結下樑子反目成仇。爲了平息這些戰爭,我把大競強制送出國去,原本想着時間能平復一切,直到他回國,我才發現企圖用時間掩飾傷口,只會讓傷口越演越烈。他們現在都已經長大,翅膀硬了,跟我漸行漸遠,我能管得着的事越來越少,越來越無力。我就怕我後面更管不動,這個家就得散了,我們陳家慢慢積累下來的家業,也早晚得被掏空。”
我再看陳正的神色,他似乎對我毫無保留,卻又像是遮掩着什麼,只是他在藏匿什麼,任我想破了腦袋也不可能猜得出來。畢竟,我雖然腹黑,但我沒有讀心術。
不過聽了陳正這番話,我心有戚然,頓時覺得原來我和陳圖如此相像,我在5歲那年被拋棄,他在5歲那年遭受童年陰影,也徹底明白爲什麼之前陳圖拿給我看的證實他有性功能障礙的報告上,醫生將他的病症判斷因創傷後遺症引起,原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陳競,難怪陳圖說陳競觸犯了他的底線。
我正陷在自己的思維世界不能自拔,陳正又幽幽一句:“在這個家裡,只有我才關心這兩兄弟何去何從。”
我僵住,順口:“怎麼可能。”
我的潛臺詞是,樑建芳怎麼可能任由他們這些鬥死鬥活下去。
可是我實在無法喊她媽,也不能當着陳正的面,直呼樑建芳吧。
還好,陳正似乎聽懂了,他擡起眼簾瞥了我一眼,語氣淡淡,深意滿滿:“在你看來,你認爲樑建芳會管他們?”
我語塞。
陳正毫無情緒地笑笑:“那個自私的女人,她窮盡一生只想打敗我。動用她所有能動用的武器來打敗我。我跟她鬥了半生,我贏不了,也輸不了,她也如此。因爲我們彼此放不下,卻又無法太過接近。只能對峙廝殺,才能找到兩個人繼續捆綁在一起的理由。”
在說這番話時,陳正眼眸裡面演繹着的東西,讓我感慨,卻又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