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了狠心,說出的話連我自己都覺得是那麼違心,可我的語氣是那麼冷,在剛下過雨的鄉野之間,帶着深秋的寒意,冷得讓我自己狠狠地顫抖了一下,我說:“因爲我不愛你,我根本就沒愛過你,你可能都不知道我是多麼善變的一個女人,我這樣的女人,你最好還是不要招惹爲好。”
然後,我推了推他,就像一盆燃得正旺的爐火,突然被潑上了一大桶涼水,他的熱情一下子被我澆滅了,他從我身上下去,坐回到駕駛位上,沉默了片刻,然後,發動了車子。
就在車子駛出沒多遠的時候,楊雪蘭的電話又像追魂的一樣追來了,我不耐煩地接通電話,她在那邊哭哭啼啼地又開始了,“莫離,你還沒走遠吧,你能不能跟寧先生說一聲,你們快回來一趟吧。”
“到底什麼事啊?半夜三更你哭幾次了?還有完沒完?有事明天再說!”說着我就要掛電話。
楊雪蘭哭的更厲害了,她斷斷續續地跟我說:“剛剛陳梨花學校的宿管老師打來電話,問陳梨花是不是回家了,可是她根本沒回來啊。”
“那她這麼晚去哪了?”我問。
“我問她同學,說是她放學回家了。可現在都凌晨一點多了,她能去哪呢?你爸爸也不在家,我一個人實在是怕……”
“有什麼事嗎?”正在開車的寧致遠減慢了車速,問道。
他的聲音不再像先前那麼帶着絲絲暖意,而是有了些許的生分,我聽着,心裡不免有點難過。
不過,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即便陳梨花不待見我,我也不想她出事。我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他果斷地調轉車頭,“回去看看,別出什麼事就好。”
這個時候了,我也沒理由再去逞強什麼的,只好默默地點了點頭說“好,那就辛苦你了。”
“沒事。就當我欠你的。”他淡淡地說。
我眼圈熱了一下,索性不再說話。
很快到了家,楊雪蘭正癱軟在沙發上哭泣,一看見我和寧致遠進來,她趕忙站起來,抖索着雙手把她的遞給我,“剛收到一條短信。”
我一看,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別耍幺蛾子,要想陳梨花沒事,最好跟那個大蓋帽說說,讓放了我弟兄,否則,哥幾個不能保證陳梨花還能不能繼續是個處。”
楊雪蘭像個溺水的人突然瞅見海面上漂來的一根浮木那般,衝過去抓住寧致遠的胳膊,又哭又嚎地,“寧先生,你一定有辦法的,你幫幫我們吧,我女兒才十八歲啊,她要是出了意外,我這當媽的可怎麼活……唉,這個家完了,要家破人亡了……”
寧致遠被楊雪蘭箍在原地不能動,他眼神示意我把遞給他,看完短信,他冷靜地說:“應該是被那幫放高利貸的人弄去了,你們先不要急,我聯繫一下顧局長。”
我上前去把楊雪蘭的手從寧致遠胳膊上拿下來,讓她坐在沙發上。
寧致遠去院子裡打電話的時候,楊雪蘭拉着我的手一直不放開,跟祥林嫂似的在我耳邊喋喋不休,“莫離,你一定要讓寧先生想辦法救救梨花,她是你妹妹啊,你們是有血緣關係的,你一定不能不管她,她明年就高考了,如果現在出了什麼事,那她的人生可就毀了,你說是不是啊莫離……”
在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時,我真的難以想象我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了不讓內心那羣無辜的草泥馬瘋狂奔跑。
嗯,嗯,陳梨花十八歲,她的人生不能毀,她有爸有媽有個完整的家,她還應該有一個光明的人生,而我呢,我的人生就可以毀嗎?我就可以在我才五歲的時候被親生父親像扔垃圾一樣扔在福利院門口嗎?我的人生又是被誰毀了?
積在我胸口的那團怒火隨着楊雪蘭囉囉嗦嗦的那些話終於一瀉而出,我覺得我的身子都在顫抖,我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伸手把楊雪蘭握着我的那隻手一根一根手指地掰開拿掉,我跟她說:“有媽的孩子就是個寶,是不是??陳梨花有你,所以她的十八歲就應該是花團錦簇,她的人生就不應該被什麼事顛覆?呵呵,真可笑,我聽你這麼說,我突然很想我媽,如果我十八歲的時候我媽也在的話,是不是我的人生也會像陳梨花一樣,有一個美好的未來,而不是像我現在這樣,要什麼沒什麼還得低聲下氣去賺錢,賺來供着你們吃喝玩樂?”
聞言,楊雪蘭一怔,眼睛裡滑過一抹叫做虧欠的東西,呵呵,她也懂得虧欠嗎?
她終於收住了情緒,語氣裡多了幾分惶恐,“對不起,莫離,這麼多年,讓你受苦了,不過,以後你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寧先生這麼有才幹……”
我淡淡地說:“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話音剛落,寧致遠打完電話從院子裡走了進來,他冷靜地說:“你們都先不要着急,這些人現在只是要錢而已,現在這社會,但凡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所以,我判斷,你女兒暫時不會有事,他們這是在拿籌碼威脅你。我已經跟顧局長聯繫過了,他現在在分局,等他過來我們商議一下這事情該怎麼解決。”
楊雪蘭吃了這顆定心丸,終於不再哭啼了,吸溜着鼻子連聲跟寧致遠道謝。
楊雪蘭去廚房燒水的時候,剩下我和寧致遠兩個人在客廳,想着他這麼晚的爲這個家來回奔波動用關係,而我剛纔又對他說過那麼冷淡的話,心裡過意不去,雙手無意識地攪着衣角,我對他說:“今天實在是太麻煩你了,我也不知道這個家裡怎麼這麼多事,實在是不好意思。”
他淡淡地看我一眼,用冰冷得猶如外面的秋風一般的語氣回了句,“沒什麼,辦案是顧局長的本分。”
他沒提他自己,沒提他爲了我在凌晨一兩點鐘又折返回到此刻已經到處黑燈瞎火的農村來,他的語氣那麼冷,似乎跌到了冰點,這句話就像一股強有力的力量,一下子把我和他拉開了不止一個亞馬遜河岸那樣遠的距離。
我只能選擇了沉默。
一個小時候,顧陳終於帶着幾個幹警趕了過來,他們在另一間房間裡商議事情,我和楊雪蘭等在外邊。實在無聊,我看了看,然後看到有條未讀短信,是蕭長安的,內容是:“明天我有事。你去接果果,別忘了。友情提醒。”
看完,我把放回包裡,這時候,顧陳和寧致遠他們出來了,什麼也沒說,顧陳他們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楊雪蘭小心翼翼地問寧致遠,“寧先生,我女兒不會有事吧?”
寧致遠淡淡笑了一下,寬慰的語氣,“不會的,放心,有顧局長他們呢。”
楊雪蘭哦哦了兩聲,猶豫着說:“那,寧先生,你們要不要就在這裡將就休息一會兒,天都快亮了。”
“我沒問題,你看莫離什麼想法?”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低頭在喝水。
楊雪蘭走到我面前,討好地說:“我去幫你們把房間收拾一下,你們就湊合一會兒好不好?你看,人家寧先生也那麼累了,太晚了開車回去不安全。”
我看向寧致遠,可能是因爲在外面跑了一天了,他的臉上浮着倦色,而牆上的掛鐘已經指向了兩點半,這個時候再讓他開車回c市,我也怕他疲勞駕駛。
所以我爲難地跟楊雪蘭點點頭,“好吧。”
楊雪蘭把二樓空着的那間房子收拾好,讓我帶寧致遠上樓去休息。
這麼多年,我不知道陳德剛和楊雪蘭到底搜刮了我多少錢,總之這個家裡要啥有啥。雖然這個二層小樓蓋得很有鄉土氣,但是哪怕是二樓空置的這個房間,也是傢俱齊全,竟然還裝着一臺壁掛空調。
我想好了,把他送進來安頓好讓他睡覺,我就下樓去沙發上將就一下,可是剛走進房間,他就腿一軟往前一撲,倒在了牀上,眼睛閉得緊緊的。
我嚇了一跳,走過去想看他到底怎麼了,輕輕推了推他,“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他悶悶地“嗯”了一聲,也不說話。
我心一慌,連忙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有點熱,但不燙手,我就再問,“你哪裡不舒服?我去看看家裡有藥沒有?”
燈下,他閉着眼眸,垂下來的眼睫又密又黑,面色似有倦容,又似愁容,眉宇緊皺着,不過,即便是這樣,還是難掩那副帥死人不償命的高冷範兒。
他伸手捂住胃部,眼睛仍緊緊閉着,“我這裡不舒服……快要死了……”說着五官還擰到一起,似乎很痛苦的樣子。
心裡一着急,我站直身子就要往門那邊走,“我去給你拿胃藥和水。”
沒想到他長臂一攬,我一個沒防備,重重地倒在了牀上,剛好和他面對面。他深邃的眸光裡似乎含着一絲惡作劇的戲謔,抓過我一隻手放在他的胸口,“拜託,莫醫生,我不是胃疼,我是心口疼,請你給我治治。”
原來特麼是在裝病,虧得我還在爲他擔心。我在心裡罵了一句臥槽,就要爬起來滾下樓去,可是就在我剛爬起來的時候,又被他長臂一攬倒下去,耳邊是他癡癡的帶點沙啞的聲音,“我不許你走。”
“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