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槿西再見到江蔓青的那一瞬間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因爲她實在沒有辦法將眼前這個看起來老了彷彿有十歲的人和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小姑娘相提並論。
她和她在精神病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見了面。顧湛則是先去了醫院讓醫生安排趙明華和江蔓青的碰面。
江槿西兩人相對而坐,坐下來後,許久竟是誰都沒有開口。
想起前幾次兩人坐在一起的時候,江蔓青總是信誓旦旦地說她一定會幸福給她看的。
第一次是和劉明,第二次是孫軍,可惜都不是那個良人。
三個孩子還沒有斷奶,江槿西是不碰咖啡這些東西的,她端起桌上的檸檬水淺淺抿了一口,這纔開口問道:“爲什麼突然要去西部那麼偏遠的地方?”
江蔓青笑了笑,目光卻看向遠方:“想換個地方換種心情,再在這裡待下去,我怕想到以前的事情我會忍不住了結自己。”
江槿西眼中驚了一瞬,江蔓青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雖然聽說大山裡的生活很苦,不過那邊風景好啊,人也淳樸,去了那邊也不會有人知道我的過去。沒準我就準備一直留在那裡了,如果遇到合適的男人說不定還會再結婚。雖然,這個可能性不太大,因爲現在這副身體,我連自己都厭惡。”
看着江槿西眼中的複雜眼神,江蔓青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大了些,懂事之後,她再沒有這麼心平氣和地和江槿西說過話。
“你知道嗎?其實我從來都不討厭你,最多是嫉妒再加上羨慕罷了。我這人性格不好,再加上可能一直受我媽的理念灌輸,我太想有個好生活了。以前是想找個有錢又出的年輕男人。後來我媽坐牢了,爸毫不猶豫地和她離了婚,我就想着我再也沒有父親了,我要找個比父親對我好的男人。有時候一步錯步步錯啊!江槿西,我很羨慕你,真的。”
聽了這些話,江槿西心中有些難受,其實說討厭江蔓青是有過,她的性格實在是不討喜,再加上又是周桂芳的女兒。
可她從來沒有恨過她沒有希望她不好,在江槿西的心裡,江蔓青最初的印象永遠都是那個兩三歲時扎着兩個羊角辮追着她後面喊姐姐的小女孩。
要是真的對她厭惡至極,當時她堅持要和劉明在一起的時候她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了。
後來,最多也就是失望了而已。
“其實,你想要重新開始的話,不需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可以換個城市。”
一個從小長在茗江市的女孩子,就算不是金尊玉貴,可也是嬌養着長大的,應該吃不了那種苦?
江蔓青輕輕搖頭:“我對大城市裡這種燈紅酒綠的生活很厭惡,跟着志願者隊伍一起去參加西部援助,還能讓我覺得我是個有用的人,我也能做一些事情。不過,也許將來哪一天我吃不了苦自己就回來了。這世上的事情瞬息萬變,誰能料得到將來?對了,我把老房子賣掉了。那裡是爸爸對喬阿姨的回憶,和我還有我媽其實是沒什麼關係的,現在他們一家三口都不在了,那個房子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
江槿西瞳孔微微張了下:“你……現在想要再買一個棲身之所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江蔓青這是真的打算要和茗江市告別了,所以把自己的後路都斬斷了?
江蔓青聳了聳肩:“我媽還在監獄裡,等她出來的時候,一個身無長計的女人,肯定是需要錢的。好在老家還有房子,她能拿着這筆錢去養老。”
她沒有提及任何想讓江槿西照顧下週桂芳的話,雖然曾經有過這種想法,可後來覺得有點可笑——
周桂芳自從嫁到江家後,基本上就沒給過江槿西好臉,江槿西憑什麼好照顧她?
她對自己有點不同,不過是因爲小時候兩人的姐妹情罷了。
做人,應該學會知足。
這是江蔓青在這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用血淚換來的教訓。
見她去意已決,江槿西也不再多勸,她笑道:“有句話,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還有句話,風雨過後見彩虹。這些我都送給你。只要你接下來好好對待生活的話,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江蔓青彎了下脣,並沒有多說什麼。
今天能和江槿西推心置腹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她的極限了,畢竟這麼多年被周桂芳養成的慣性思維,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改變的。
她雖然不討厭江槿西,但也不喜歡她。
她相信江槿西亦然。
她們姐妹這輩子的緣分就到此爲止,以後,想必也不會再見了。
兩人出來的時候,顧湛在咖啡館外面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他走過來牽住江槿西的手,隨後看向江蔓青,淡淡道:“已經安排好了,你和楊勳一起進去!”
江蔓青點了點頭:“謝謝。”
顧湛微微頷首,沒再多說。
江蔓青跟着楊勳一起進了精神病院後,兩人一起驅車離開。
途中,顧湛問道:“你不想知道江蔓青爲什麼要去見趙明華?”
他還以爲,江槿西今天一起過來除了見江蔓青還想看看趙明華的情況。
江槿西側過頭,微微歪着腦袋:“不過是一個不相干的人罷了,她也爲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了代價。我去看看她的下場有多慘有什麼好處?回去能多吃兩碗飯?能變得漂亮一點?”
顧湛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要不是現在正在開車,他真想把人抱到懷裡狠狠疼愛一番。
他真的很喜歡她這種豁達的性子。
“對了,江蔓青什麼時候出發?”
顧湛側目看了她一眼:“明早七點的火車。怎麼了?你難道還想去送她?”
江槿西搖搖頭:“我想打個電話給南璟。”
“給南璟?”顧湛一臉不明白。
江槿西嗯了一聲,重重點頭。
另一邊,楊勳將江蔓青帶到了一處**的病房,裡頭白茫茫一片,只有趙明華一個人。
彼時,透過外面的觀察窗能夠看到她正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麼,看起來的確不像個正常人。
不過楊勳還是提醒了一句:“醫生說趙明華的意志力特別頑強,現在基本上神智還是正常的,她這樣子不過是裝的罷了。你進去的時候自己小心點。”
“我知道,謝謝你提醒。”
她這麼客氣,楊勳倒是不習慣了,他還記着第一次跟着顧湛一起去江家的時候這小丫頭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看來,時間和經歷真的是良藥,能把人的棱角都給乾乾淨淨地磨平了。
由於好奇,楊勳站在觀察窗邊眯着眼往裡面瞅了眼,可後來想想,大約是覺得在外面偷窺有點不道德,就去了旁邊的走廊上去給回了老家的何樂打電話了。
門推開的時候,趙明華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看,待看到來人是江蔓青的時候,她的眼睛狠狠縮了下。
那股不由自主冒出來的恨意怎麼都掩飾不了,江蔓青在離她幾步之遠的地方站定,雙手環着胸道:“趙明華,在我面前你不用裝,我知道你根本就沒瘋!”
趙明華嗤了聲,撐在身下的牀站到了地上來:“你是什麼東西?值得我裝嗎?怎麼?現在是不是被趕出孫家無處可去了?”
孫寅和她保證了會把江蔓青趕走,子孫和一個不要臉的小三上位的女人,該選誰,趙明華相信孫老爺子和孫家其他人不會糊塗。
豈料,她嘲諷完之後,江蔓青的臉上非但沒有出現灰敗之,反而一臉譏誚地笑了起來:“我用得着被人趕嗎?現在孫軍死了,孫寅還躺在牀上,孫倩倩留在秦家前途未知,我還留下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