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這個小城,特別是夏天。這裡又潮又溼,知了還多,不管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知了都叫得沒完沒了。這裡的學校也不怎麼樣,老師看着像呆子,同學看着像傻子。他們每天就是讀書讀書讀書,簡直成了讀書的機器。最讓人討厭的是教室裡的裝飾,後面的黑板報上永遠寫着距離高考還有多少天的倒計時,一進教室就能看到,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學習是要講興趣的,這樣天天死讀書本又有什麼意思。老師更有意思,天天和學生說考上大學纔是你命運的轉折點,真是搞笑。命運的轉折點那麼多,上不上大學區別很大嗎?
我們全家來這個小城之前,我爺爺曾和我說過願意學就學,不願意學就不學。將來想做什麼和爺爺說,爺爺給你們安排。
同樣的話,爺爺也給我堂哥劉元碩說過。
我爺爺突然去世了,我們家一夜之間從北京到了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這才叫命運的轉折點。
我不喜歡這個點,希望它儘快過去。
因爲這個不喜歡,我討厭這裡的一切。
小城的孩子都挺土的,去過北京的就沒幾個,我隨便說點東西,都能吸引一堆人的注意,可我不願意說。不過,我堂哥倒是很願意說,也輕輕鬆鬆收穫了一堆女孩子豔羨的目光。
縱然來了這個小城,我家也是有專職司機的,所以我一在學校裡出現就成了焦點。我堂哥拍着我的肩膀說,季言,你也知道咱們來這兒可是暫時的,這兒的妹子又單純又自然,好好把握機會吧。等回了北京,學校裡可顯不出你這個人了。
他這話沒錯,在北京我們上的是子弟學校,所有人的家庭都差不多,沒有人用仰望的眼光看我們,而在這裡不同。
你要是喜歡自己去搞,我不感興趣。我搖了搖頭。
好啊,你說的,別後悔。他說到這裡,指着對面教學樓的天台上說,上面那個穿白襯衫的女孩,我要定了。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了一個穿着白襯衫藍校服褲子的女孩。這個學校裡小城的重點,要求必須穿校服。但是,裡面穿什麼沒要求,大家穿什麼的都有。當然,對面這個女孩不是唯一一個穿白襯衫的,但是她卻是把白襯衫穿得最耐看的一個。
我看到她的正臉,然後移不開眼神了。
劉元碩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說,你說過的,你不感興趣,收回你的眼神,這個姑娘我要定了。
劉元碩在北京也沒好好上學,在我們學校他騙不到姑娘就到外校去,現在差不多的人都知道他的名聲。唯一不知情的就是他的迷妹雲諾了吧。
“你最好別這樣,雲諾說過一段時間就來看你,收斂一點兒吧。這不比北京,女孩都矜持,要是你不小心鬧出什麼事,肯定會滿城風雨的,別再鬧出什麼人命來。”我猶豫着勸道。
“你情我願能出什麼事,我特麼是未成年人。”劉元碩說得意味深長。
我和劉元碩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那個女孩在看。不得不承認,她是我看到過最好看的,談不上漂亮,五官也不是多精緻,但是越看越移不開眼睛。
“你別看上了吧。”劉元碩摟過我的肩,哈哈笑着問我。
“沒有。”我別開了目光。
第二天,我在樓道里偶遇了她。她抱着書撞到了我懷裡,摔倒了,我走過去扶她起來。沒錯,我是故意的。因爲昨天晚上回到家以後,她的臉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我就想認識一下,看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孩。或許,她只是一個花瓶,看着長得還不錯,但是身上一堆毛病。
在她撿書的時候,我故意踩壞了她的鋼筆,然後順利的問到了她的班級和名字。
阮若珊。
我在心裡念着這個名字,總覺得越念越順口,有點不捨得念出口的感覺。
第三天,我給她買了一支很貴的鋼筆,然後大大方方的去還她。她擡頭對我一笑說:“謝謝。”
“那個,明天下課能一起溫書嗎?在我家。”我有點期待有點緊張的問她。
“不好意思,不能。”她簡單直接的拒絕了我。
我放下鋼筆等了好大一會兒,她也沒再說其它的話。在這一刻,我又失落又難過又生氣。別的女孩會因爲我主動和她們說話高興很久,她怎麼是這副反應?拿我當成空氣?
我回去以後照着鏡子盯了裡面的人很久,我在懷疑我是不是長得有點問題了。
“幹什麼呢?鏡子裡有花?”我老媽問道。
“媽,我長得算是好看的,還算是難看的?”我問。
我媽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說:“當然是好看的了,我兒子最帥氣了。”
“一個男孩子,關心好看不好看的問題,我看你最近功課太少了吧。”我老爸正好聽到這句話,不冷不熱的呵斥了我一句。
“哦。”我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然後離開了鏡子。離開之前,我又看了一眼裡面的自己,裡面那小子長得還錯,細看還挺帥的。那她怎麼對我不感興趣?
“老爸,咱們家在這兒算是有錢人嗎?”我問。
我老爸停了下來,看着我說:“你問這個幹什麼?沒零花錢了?不過,我和你說,給我低調一些,別天天跟着你堂哥學那些個事兒。”
“知道了。”我說。
他這個回答等於什麼都沒說。等我老爸離開以後,我媽悄悄問我:“季言,和媽說實話,你是不是有看上的女孩子了。”
“哪有?你覺得這的姑娘我看得上。”我裝作不在意的說。
我媽想了想也是,點頭說:“也對,大院裡的好女孩那麼多,也沒見你動過春心。”
“行了,我睡了。”我不想聊這個話題,馬上回到自己的房間。
到了第四天去學校,我還是很糾結。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樣才能引起她的注意,也不知道要找什麼樣的理由才能和她說得上話。
我不知道怎麼辦,就悄悄跟着她。
她似乎是一個很不愛說話的女孩,一整天都靜悄悄的,除了看書偶爾會發會兒呆,有時候心情不錯時會輕聲哼歌兒。我越是這樣悄悄觀察她,越覺得她安靜好看性格好,眼睛越是移不開。
她沒什麼朋友,獨來獨往。
後來,我從別人那裡打聽到她是單親家庭長大的,據說她沒有爸爸,她媽媽現在都不說她老爸是誰。我越不明白這種女孩的生活是什麼樣的,想問問我老媽,看我有機會和她多說幾句話沒有。我編了個故事,問有一個不知道自己老爸是誰的女孩,不愛說話,她這樣的人會喜歡什麼,心裡在想什麼,爲什麼不愛說話……
我問完以後,看到我媽臉色都變了,她問:“季言,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看上這個女孩了。”
“不是,我就是好奇。”我說。
老媽鬆了一口氣說:“那就好。我和你說,這種單親家庭的孩子可不能要。如果我沒猜錯,這女孩還長得不錯嘛。她媽媽肯定不是什麼正經人,否則不會輕而易舉的生下沒爸的孩子。你離這種人遠一點兒。”
她說得這麼難聽,我什麼都不敢問了。
時間過得很慢,我每天都很煎熬。
三個月的時間,我就像過了三年。
我覺得,我大概是愛上這個女孩了。
就在這個時候,北京突然傳來消息,我們全家需要回去了,我家裡的問題調查清楚了,一切都是誤會。
家裡所有的人都很高興,他們在準備着回京的一切。我不高興,因爲我覺得我的初戀連話都沒說幾句就要分開了。我堂哥也不高興,他和我說:“季言,你還記得那個女孩嗎?”
“哪個?”我問。
“就是經常喜歡在天台上讀書的那個。”他說。
“阮若珊。”我說。
他沒在意我能直接說出她的名字,看着遠方說:“是啊,就是她,高冷得不行,油鹽不進的,我費了這麼大的勁兒,她一點反應也沒有,甚至連話也不愛和我說。我特麼就相信了,等着,我走之前一定把她給做了。”
“哥,她不是那種女孩,你別動她。”我說。
“哪種?”劉元碩笑了笑說,“你別看她長得清清純純的,其實骨子裡很浪的,你知不知道,她老媽沒和男人結婚就生下來了她,現在她都不知道她爸爸是誰。有其母必有其女,估計她也是褲腰帶鬆的那種。睡完了我又不白睡,我給她點錢不就完了。你看她長得挺好看的吧,可是她也挺窮酸的,天天就那兩三件衣服在換。甚至像樣點兒的文具都買不起。”
“你特麼別這樣說她。”我站了起來,冷冷的看着劉元碩。
他看我臉色不動,愣了一會兒哦了一聲說:“我知道了,你對她有感覺了對吧。不過,聽你哥我過來人的話,這種女人是誰都能上的,你是沒經驗,等將來你交的女孩多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