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看來,張嘉年的身體是徹底壞了。
“阮若珊,你現在什麼意思?覺得我們張家大勢已去,連話都不肯和我多說一句了嗎?”她聲音撥高了一些。
我不想在飛機上被人圍觀,摘下眼罩認真的看着張嘉年說:“張大小姐,我重申一次,我和莫雲飛沒有半分關係。我出獄以後是找過他一次,那是爲了股份的事。在入獄以前,我老爸的遺囑說得很清楚。我找他,只是爲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沒想到的是,他說這是董事會的決定,把我趕了出來。你說,對一個吞了我資產的男人,我會生出愛慕嗎?”
她看着我:“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去他公司打聽。那天,公司的很多辦事人員都去他的辦公室了,我們談得也很直接。而且他和我說,現在你是新董事,我要是想回公司,必須多拉幾票同意的,你算其中之一。他能把股份給你,相信對你真的是十成十的真愛了了。”我語氣有些無奈。
我不想談感情,不管是和誰談。
張嘉年終於不說話了,我以爲她該回去了。沒想到,我睡了一覺醒過來以後,居然看到她還坐在我身邊。
說實話,看着一個病弱的人坐在這種不舒服的椅子上,我都有點於心不忍。看了看她說:“你不回自己位置上,坐在這裡不難受嗎?”
張嘉年看我終於睜開了眼,眼睛裡的猶豫一閃而過:“你對他,真的沒感情了?”
“沒了,向皇天厚土發誓。”我舉起一隻手來。
“那好,我想和你談個合作。”張嘉年神色沉靜下來。
她臉上剛纔那種刻薄狠毒一掃而光,換之的是沉靜如水。
“你就這麼容易相信我?”我笑着反問她。
“你不知道這三年我過的是什麼日子,患得患失,憂慮不堪,他又把我困在家裡,那個房子確實不小,有六七百平米,可是平常在家的人呢?只有我自己,房子是冷的,人也是冷的。”張嘉年聲音淡淡的,似乎對這件事看開了。
她說的情形我不能理解,但她的神情很有感染力,我覺得她說的應該是真的。
“我基本失去了對事情的判斷能力,所以纔會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又會懷疑他說的每一句話。甚至我身邊的護士助理都是他的人,我說的每一個句,每一個動作都會有人通報給他。這一次在飛機上遇到你,大概是老天開眼了。剛纔你睡覺的時候,我想了想,我決定相信你。三年前蘇楚天的死本來就是一宗迷案,明眼人看得出真相是什麼。只是,當時的你和現在的我一樣,不辯是非而已。我是我老爸一手養大的明珠,如今落得生不如死,真是天大的笑話。”張嘉年聲音低低的,似乎是說給自己聽,又似乎是說給別人聽。
“你的經歷我不太感興趣,不管怎麼說,咱們兩個原本就是情敵,你要有對曾經情敵最起碼的尊重。同是女人,我可以和你負責的說一句,我和莫雲飛,沒半分錢關係了。如果非說有什麼關係,那也是錢與錢的關係。我的基金公司被他搞到手了,我在奇蹟地產的股份被他攤薄了。現在,所有人都說我是個輕巧享福的命。爲什麼呢,因爲我只要躺在家裡拿分紅就可以了。另外,我還付出三年的自由,一個坐過牢的身份,到現在我身上還揹着一條人命。如果在我有生之年,沒人替我翻案,這條人命我大概要背一輩子了。”我對張嘉年說。
她默不作聲的聽着,很久以後才說:“我能讓你進奇蹟的高層。”
“條件是什麼?”我問。
剛纔她說出合作時,我就猜出來她大概要用這個和我達成合作了。
“現在沒想好,需要你幫我換一個醫生。”張嘉年道。
她既然這樣說,我就不得不問她的身體是怎麼回事了。
張嘉年和莫雲飛結婚的時候,身體一點問題也沒有。如她所說,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一個正常的女人,現在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藥罐子。每天大把的藥吃下去,以維持身體的正常運行。
她說身體是從車禍以後開始壞掉的。
那場車禍,她老爸失去的是一條命,她失去的是身體,還有對公司的控制權。她的肺部被插進去一塊長玻璃,送到醫院時人成了血人。莫雲飛當時吼着醫生說,要麼把她救活,要麼你們都去死。
張嘉年說,她當時半昏迷狀態下聽到這句話,心裡感動得稀里嘩啦。後來,她活過來了,身體卻一天一天壞了下去。她不能正常上班,不能正常生活,變得像個玻璃人,三天兩頭的住院,甚至一場流感都能讓她在醫院呆一個多月的。
後來,她把她老爸留下來的公司委託給了莫雲飛,把她老爸收購的奇蹟地產的股份委託給了莫雲飛,然後自己一步一步被鎖在了家裡。
她說得很簡短,我聽得心驚肉跳。
我有一種直覺,這全是有預謀的。
莫名的,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現在,所有人都認爲莫雲飛是成功了,商界奇才什麼的,大概只有身處他成功漩渦的人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
張嘉年經歷的這一切,現在說出來很簡單,但當事人身處其中時,是看不出什麼冷端倪的。
女人都一樣,遇到感情就變傻了。
最後我問了她一句:“你愛他嗎?”
張嘉年被我問住,怔了半晌才緩緩的說了一句:“我是愛過他的,否則,以我的性子,以我老爸對我的寵愛,我又怎麼會嫁給他。”
她用的是愛過。
我心裡激靈一下。
其實,我和張嘉年有相似的地方,都曾把真心錯付了人。
“我答應幫你找醫生,你自己找理由出來,並且需要自己甩掉那個助理。”我答應了下來。
“好。”她應了一聲,臨起身時補充了一句,“我想看軍醫,藉藉劉季言的勢。我知道,他的職位現在有保健醫生了。”
我怔了一怔。
“如果你不同意,這些話算我沒說。”張嘉年又道。
我猶豫再三,不肯放棄再一次進入奇蹟的機會,點頭道:“那你等我消息,我不知道請不請得到。”
“請得到,你做慈善的事我知道了。”她笑了笑,隨即自己扶着椅子一步一步往前面挪。
一直坐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我和張嘉年一眼的助理,看到她站了起來,馬上過來扶住她。
此時,我聽到張嘉年罵了一句:“能害死自己親爸的人,會是什麼好貨色!”
這句話,她明着是罵我,實際上是讓那個助理聽到。
夫妻做到這種地步,卻又不得不捆在一起,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飛機落地以後,我和她倒是沒再相遇,我老媽開車來接我,一路說着開心的事,我終於慢慢放鬆下來。
此時,我老媽才問:“遇到什麼爲難的事了?看你一下飛機就緊張兮兮的?”
“路上遇到張嘉年了,她罵了我一路,說我勾引莫雲飛破壞她家庭,還說莫雲飛現在要離婚。你說這黑鍋我背的冤不冤枉啊?”我假裝無奈的問。
老媽聽到是這事,反而鬆了一口氣,說:“張嘉年大概是壞事做多了,報應來了。好好的姑娘,身體說壞就壞了,現在基本不出門,據說天天靠藥物才能活下去,也是挺可憐的。最可憐的是,她結婚也有幾年了,一個孩子也沒有。哎,別說孩子了,她這身體確實也不適合生孩子。”
“他們兩個不是挺恩愛的嗎?”我問。
“莫雲飛倒是沒傳出什麼緋聞,但是偶爾遇到過張嘉年一兩次,那一臉菜色可不是被老公寵出來的。”老媽搖了搖頭。
這一路上,她見我說起莫雲飛沒什麼反應,倒也打開了話匣子,把一些道聽途說的事都扒了扒。
我一邊聽我媽說八卦上,一邊想着張嘉年在飛機上和我說的那些話。
忽然間,我有點疑惑了,這些年張嘉年過的是什麼日子,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張嘉年能一步一走走到今天。而中間,最重要的人莫雲飛,他都幹了些什麼。
很多事都不敢細想,越想越害怕。
我到老媽家簡單安置了一下,給劉季言打了電話。這三年,我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了。我想,他應該知道。
我到了老媽家,稍作休息,給劉季言打了電話。
他接到我的電話一點也不意外,問:“你來開會?”
我一愣,說:“你怎麼知道?”
他在電話裡呵呵笑了笑說:“你的事我都知道。”
“那你猜一下,我今天找你,是什麼事?”我也來了興致。
“你想了唄。”他笑嘻嘻的說。
他話裡的隨意和暗示讓我收住了嘴,不敢再多說下去。我需要再想一想,除了劉季言我還能求助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