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那個“熱情奔放”的新娘,沈哲只要躲着就好,可現在的江雲裳,卻會讓他去想她怎麼了,莫名其妙地就放在了心頭,明明她不再鬧,不再咄咄逼人,自己卻時不時地惦記她。
因皇帝與太后正不大愉快,過去若是遇見這樣的情況,必然是弟弟從中調和,但眼下沈哲因爲夫妻不和睦,同樣被太后嫌棄着。這日因皇帝送去長壽宮的補品被退了回來,他心裡真煩,見弟弟來了,便沒好氣地說:“若不是你,母后不至於那麼生氣,說什麼事事不順心。”
沈哲不敢反駁皇帝,但哥哥也會真心關心他,抱怨幾句後,就問他夫妻之間怎麼樣,擔心他準備一輩子這樣下去等等。
沈哲便也說些心裡話,告訴項曄江雲裳現在變得很奇怪,不再糾纏他,也不再爲了證明各種傳言的真假逼着他,每天會主動來打招呼,告訴自己她要去哪兒要做什麼,但僅此而已,之後其他的事就和沈哲沒關係了。
“她突然就變成了住客似的,把我當主人家對待,不冷不熱客客氣氣。”沈哲說。
皇帝笑了:“淑妃擔心秦文月在你家裡住着,生出不必要的麻煩,越發影響你們夫妻和睦,朕才應了她的請求把秦文月送去單獨住。看樣子,也是朕和淑妃多慮了?”
沈哲道:“多謝皇上和淑妃娘娘,但說實話,秦文月在家時,雲裳和現在也沒什麼兩樣。她好像已經不在乎我們之間的關係,正照着她自己想要的日子過下去,還過得挺好的。”
項曄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欺負珉兒時,她渾身上下透出的不屑和不在乎,甚至是鄙夷,那被無視和輕視的憤怒,每一天都勾得他撓心撓肺。
他瞥了眼弟弟,打量着他的神情,自己是因爲愛着珉兒,對她一見鍾情,因爲內心的矛盾才扭曲出了那段莫名其妙的時候,可是這個傢伙他會喜歡江雲裳嗎?
遇見她們這樣有骨氣又有主意的女人,若有情,必定是男人先認輸,女人遠比想象得更堅強勇敢,但若無情……沒有感情,也可以培養感情,哪裡來那麼多的一見鍾情,只要不是強扭的瓜,若有一天情感來了,他們就躲也躲不掉。
“好自爲之吧,別給朕添麻煩。”皇帝霸道地命令沈哲,“你等下去見見母后,哄她高興些,聽見了嗎?”
見弟弟皺着眉頭,項曄惱道:“不耐煩嗎?”
沈哲倒也不怕,直說:“明明是哥自己把姑姑惹怒,我那點事還能怎麼樣,我去哄有什麼用?”
項曄隨手抓了東西就朝他扔過去,沈哲則敏捷地接住了,笑道:“不如哥和我一起去?”
項曄一嘆:“皇后要改革宮闈,母后是一道坎,朕夾在她們中間左右爲難,但朕不是因爲有了妻子就不在乎母親,這件事上無論如何,朕都是站在皇后這一邊的。慧儀的事,周覺無辜,難道朕和皇后的孩子不可憐,母后實在有些本末倒置了。”
沈哲道:“姑姑是知道自己錯了,但不願承認,心裡才彆扭着。”
項曄怒道:“你若能哄就去哄,在這裡對朕說什麼道理。”
沈哲好脾氣地笑着:“解鈴還須繫鈴人,等皇后身體康復,一定就沒事了。”
項曄一嘆:“但願如此,她們婆媳原本親如母女。”他說着收起了桌上的東西,與弟弟道,“朕和你一道去長壽宮。”
沈哲應着,兄弟倆一起去見了太后,太后倒也不至於給他們臉色看,見到兄友弟恭還是安慰的,說了會兒話知道他們忙,早早就把人打發走了。
離開長壽宮時,沈哲想起一事,對哥哥道:“查到秦莊與秦文月有書信往來,皇上,是否要攔截一次?”
項曄若有所思,搖頭道:“看着就好,有任何動靜都來稟告朕。”
沈哲問:“皇上是不是對秦莊有所懷疑?”
皇帝深邃的目光打量着弟弟,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朕與秦莊,都是你的表兄,這不是論親疏的時候,而是天下正義和你心中的取捨。朕不願看到你背叛我,但若在你心裡秦莊更重,你只要對朕說清楚,朕絕不會阻攔你的去路。”
沈哲卻毫不猶豫地說:“在我心裡只有您纔是哥哥,秦莊不過是親戚,不論是天下還是私心,都不會在乎他。”
項曄露出淡淡笑容:“真心話,還是哄我高興?”
沈哲亦是笑:“哪怕哥哥與全天下爲敵,我也誓死追隨。”
項曄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心中萬分欣喜:“嘴巴倒是越來越甜,怎麼不去哄哄你姑姑?”
長壽宮裡,秦文月剛纔送皇帝與沈哲出來,這會兒還沒進門,雖然已經隔開很遠根本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還能看到人影,看到他們的動作。皇帝對待弟弟那親暱的舉動便沒有逃過她的眼睛,而方纔在太后跟前,兄弟倆也是那麼親和有愛,和小時候見過的一樣,與傳說的也沒有出入。
她必須寫信告訴哥哥這件事,雖然都是表兄,可他們秦家與皇帝這一邊,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哥哥最好把沈哲視作敵人,別對他抱有什麼希望。
待回到太后身邊,因未見到兄弟倆相親相愛,太后多了幾分歡喜,見了乖巧的秦文月更是喜歡,問道:“方纔我們說什麼來着,說到哪兒了?”
秦文月笑道:“正說我想見識見識中原地方山裡的溫泉,不知哪些地方最出名,想着回紀州的途中,繞過去玩上幾天。”
太后嗔道:“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東奔西跑不像樣,且等一等,我瞧瞧能否安排得過來,正好在宮裡也悶着,不如帶你出去轉悠轉悠。”
林嬤嬤在一旁聽着這話,心想正傳說皇帝要帶皇后去平山泡溫泉,這會兒秦文月就提起來了,淑妃暗地裡告訴自己要小心這個小姑娘,果然不是沒道理的,可她到底圖什麼呢,是想在宮裡佔一席之地,還是另有打算?真正乖巧的人,不該是來事的人,可是這秦文月相處久了,也就太后看不出她是個城府極深的人。
淑妃提醒林嬤嬤,不要輕易對太后挑明,太后那脾氣必定會弄巧成拙,秦文月背後是紀州,是秦莊這個大功臣,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在乎皇帝,別叫皇帝難做。
太后忽然問起林嬤嬤:“皇上是不是要帶皇后去平山?”
林嬤嬤忙道:“是,說是臘月上旬動身,過年之前回來。”
一旁秦文月忙道:“太后,難道您想帶我跟着皇上和娘娘一道去平山,千萬使不得。”
太后愣了愣:“是啊,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她又嘀咕了一句,“平山那麼大,不見得就礙着他們了。”
這番話,林嬤嬤暗暗記在心裡,派人傳給了淑妃聽,淑妃轉天就把原話送到了上陽殿,她自然不是好心幫着維護帝后之間的感情,而是秦文月這樣的人若不驅逐,淑妃自己也會受到傷害,現在不是計較帝王恩寵的時候,既然皇后和她一樣反感這個人,那就要放下私心同仇敵愾。
倒是珉兒沒這麼在乎,她防着秦文月,但並不在乎她,何必爲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每天提心吊膽費盡心思,道了聲知道了,便問:“你會下棋嗎?”
淑妃點頭稱是,珉兒便道:“替雲裳看着些吧,前日那麼好的棋局,也被她輸了。”
原來方纔說那些話時,雲裳就在邊上坐着,珉兒對她沒有隱瞞,淑妃更是希望堂妹能防備秦文月,但云裳卻專心致志在她的棋路上,忽然聽皇后說讓淑妃幫自己看着,不服氣地說:“這樣對娘娘豈不是不公平?”
珉兒毫不客氣地說:“你是不願承認我技高一籌?”
雲裳鼓着嘴,瞥眼見淑妃,誰知堂姐已經不耐煩地指着棋盤道:“我和娘娘說話那會兒,你的棋就下錯了,你真的會下棋嗎?”
“哪裡錯了?觀棋不語真君子,娘娘,您還是看着不說話的好。”雲裳一着急,隨手就把棋子放下了,淑妃連連搖頭,纖纖玉指指着棋盤道,“放這裡豈不是更好,你別亂來。”
珉兒笑悠悠放下一顆白子,江雲裳登時臉色煞白,緊張的看了看珉兒,又看着堂姐,像是在問:“還有救嗎?”
淑妃忍不住道:“臣妾還以爲她的棋藝多了不得,能讓娘娘賞臉陪她下棋,原來這些日子,娘娘都是在逗她玩兒呢?”
雲裳嘀咕道:“也是趕在來京城前,家裡急着請了師傅教的,不過懂些皮毛。”
珉兒道:“新手纔有熱情,纔有意思,雲裳肯陪我下棋,我很高興呢。”
淑妃慚愧地說:“雲裳缺乏教養,都是臣妾沒能叮囑家人好好教導。”
珉兒搖頭表示不在乎,雲裳卻道:“娘娘這裡有箏嗎,我下棋不好,可是彈箏還算拿得出手。”
淑妃瞪她:“不要班門弄斧了,你沒聽過娘娘彈琴。”
這話說出口,淑妃好不尷尬,似乎是承認了,她曾在太液池邊盯着帝后的一舉一動。
珉兒大方地說:“你們想聽嗎?我倒是技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