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月愣了一下, 反問道:“什麼?”
林煦以爲她沒聽清,便又重複了一遍:“爲什麼說高考後就沒聯繫了?她不是還參加了岑星的婚禮嗎?”
岑月沉默片刻,道:“……你是不是記錯了?我姐的婚禮, 除了我和她的另一個閨蜜伴娘外, 沒有邀請過別的同學。”
林煦愣了一些, 不知爲何背後莫名竄起一絲寒意, 驟然想到不久前他問晏凌有關岑月的事時, 晏凌說的話——
她說自己和岑星不過是點頭之交,只見過兩次,卻能清楚的說出岑月養的白貓叫小黑, 也知道是由岑星照顧,知道岑星性子溫和, 父親工作忙顧不上她……
而且徐承當年的事鬧的滿城風雨, 林煦年紀小不太清楚, 可晏凌不可能不知道,但她那時的意思卻是不知道岑星家裡出了什麼事。
這樣自相矛盾, 林煦卻因爲對晏凌的信任和當時的緊張不安下意識忽略了。
兩個人同時沉默下來,默契的轉移開話題,只當剛纔的對話沒有發生過。
晏凌自那次後就再也沒有來看過岑星。岑月的疑問得不到證實,隨後也就漸漸遺忘了。
她要做的事很多,顧不上在意這樣一個似是而非的猜測。同時也就這樣默認了林煦的親近與陪伴, 本想着有空找林煦再聊聊……或許可以試着相處一下。
只是還不等岑月想好怎麼開口, 就迎來了一個特殊的病人。
對方是一個被再標記的孕婦。
再標記是指被一個Alpha成結標記過的Omega被另一個Alpha標記, 兩層標記疊加在一起, 從而導致雙方信息素爭奪地盤的情況——
成結標記一個孕婦!
岑月好久沒有見過這麼喪心病狂的人了, 厭惡反感之餘手還有點癢。
病人被送來的時候是年初六的清晨六點,送來時人已經奄奄一息。那天岑月休息, 接到電話後當即睡意全無,立刻換好衣服下樓打車。
病人的丈夫是一個俊秀的青年,渾身酒氣遮都遮不住,頭髮凌亂衣服也歪歪扭扭,岑月看了他一眼,只覺得有點眼熟。
葉瑾已經將病人的情況大致摸了個底,暫時用藥將情況穩定了一些,但還是滿臉煩躁。她坐在辦公室,見岑月推門進來,臉上的怒氣稍微收斂了點,但還是忍不住罵道:“一羣畜生!孕後期的Omega本來就不適合去人羣密集的地方,還聚!今年見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嗎!?”
這話就有點過分了。岑月眉頭一皺,開口道:“你先冷靜,大概是什麼情況。”
葉瑾工作到這個年紀,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麼奇葩事也都能知道一點,但依舊被這件事喪心病狂的程度震了一震。她緩了緩語氣,低聲道:“病人孟姣,孕32周的Omega,信息素完全紊亂,橫衝直撞互相攻擊……據探測,她身體裡至少有兩個甚至更多的Alpha信息素……”
岑月驚了一下,她沒想到再見孟姣會是這種情況,更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
她這纔想起來剛剛那位面容俊秀的青年就是當時僅有一面之緣的何川,她感覺到對方當時標記過別人,但也沒想過插手人家的家事,就什麼也沒說,卻沒想到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岑月神色陰晴不定,突然想到了什麼,道:“讓人聯繫孟姣的弟弟和伯母,我總覺得她這個丈夫不靠譜。”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在徐承身上栽了跟頭……總之小心爲上。
孟姣的情況複雜,很多東西都是一團亂,只能先穩定下來,再慢慢商量對策。
岑月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混亂的情況,再標記的事尚未解決,她的親人已經開始糾結是先保孩子還是保大人了。
這件事最主要的麻煩還是在於信息素衝撞,硬撐着讓孩子繼續生長,孩子不會有太大影響,但生產那天光是孟姣體內的兩個Alpha信息素互相排斥就足以撕裂她整個人;可如果現在就終止妊娠,32周的孩子即使已經發育完全,也會受到不小的衝擊,不過孟姣是能保住的。
她到底是已經被標記過了,自己丈夫的信息素根基更穩,相較於僅有一次的標記更強大穩定,慢慢調養也能恢復起來。這本該是個沒什麼懸念的選擇,卻一直拖着,遲遲不能決定。
葉瑾雖然一直攔着岑月避免她與孟姣的親屬接觸,但具體什麼情況她隱約能從幾個同事的反應裡感覺出來。她心裡有點無語,但既然該盡的責任已經盡到,就不會再亂插手反而讓葉瑾更爲難。
只是葉瑾千防萬防,還是沒想到林煦來找岑月的空檔也能撞見何川。岑月大概知道,葉瑾是怕她看到何川的德行又想到徐承,忍不住和對方起衝突。她有些無奈,也不知道自己在葉瑾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她對別人的家事真不至於那麼憤懣,上次的鞏俱仁也只是因爲感到了他對葉瑾的惡意,語氣裡才帶了刺,明明是對方先動的手。岑月一邊想着有空還是得跟葉瑾解釋一下,一邊好整以暇地看着攔住自己的何川,問:“請問有什麼事嗎?”
何川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衣領。這是個看似家教良好的青年,可惜僅有一副好皮囊,所謂的溫雅風度似乎都只浮於表面。他猶豫着開口道:“聽葉主任說,我夫人和孩子只能保證一個完全健康?”
岑月頭頂上緩緩升起一個問號:“什麼?”
林煦也側過臉看着他,表情有點茫然。
何川在這兩個人的死亡凝視下縮了縮,底氣不足道:“能……先救孩子嗎?”
林煦愣了一下張口就想說話,被岑月拉了一下閉了嘴。岑月露出微笑:“我們會盡力。”
語畢她也沒再理他,轉身就走。林煦看了他一眼,也跟了上去。
“我去我還以爲我活在大清呢,這種人……”
他仍有些咬牙切齒的憤怒,岑月卻異常平靜:“理他做什麼,他就是說破了天也沒用,這種情況下不管是誰說,都要先保大人。”
林煦愣了一下,這才隱約回想起岑月當時看何川的眼神好像不是鼓勵安撫,而是“關愛智障”的意思。
他卡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岑月卻突然停住腳步,低聲道:“我最近會很忙,可能顧不上你,你先回家陪着岑陽玩。”
這話的含義可就多了。林煦愣了一下,心臟有些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他努力平穩呼吸,儘量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麼失態,輕聲應道:“……好。”
他心情好,也就忘了剛剛的震驚和不愉快,回去的時候還有心情懟何川一句:“你別擔心,你妻子一定會沒事的,孩子還會有的。”
何川臉色不好,幽幽地擡眼看着他,輕聲道:“我們家對她已經仁至義盡,花在她和她孃家的錢不計其數,當初我本來有更好的選擇,還是不顧她伯母的貪婪刻薄選了她,現在我不過是想保住我們家的血脈傳承,我有什麼錯?”他頓了頓又道:“她是被再標記!是給我戴了綠帽子!就算我不介意,她能不能活下去,會不會影響壽命都不一定,就是她伯母,也是贊同我先保孩子的。”
林煦深吸口氣,覺得自己真的是天真了,再愉悅的心情遇上憨批也得消耗殆盡。
“人還懷着孕呢,再亂來那是想死,你真的確定她寧願死也要孕期出個軌嗎?事情沒查清楚前,不要亂給別人扣帽子。還傳承……嘖。”他回過頭翻了個白眼,不屑道:“傳承個啥啊亂七八糟的,但凡你有點常識智商三八以上也不會有這種想法。那孩子身上有父親血脈,就沒母親的嗎?一半接一半,你學過概率沒,把你祖宗拎過來跟你親子鑑定都不一定能鑑出啥。傳承姓氏就更沒必要了,同名同姓的海了去了,這玩意就是個代號,萬一你家某代人頭頂環保健康,那不還是白搭,自己反倒爲了沒影的事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你糾結傳宗接代還不如糾結長生不老去,好歹血脈姓氏都延續下來了,絕對純正。”
……就是別死在修仙煉丹的路上。林煦心裡默默吐槽,只覺得和這人再說一句都是對自己智商和三觀的侮辱,對着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頭就走。
他走的有點快,一不留神就撞上了另一個人。面前小黃毛臉色慘白,差點被撞倒也不吭一聲,一雙眼直勾勾盯着何川。林煦一時覺得有點滲人,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猶豫道:“……對不起,我剛剛沒看路,你還好嗎?”
黃毛神情恍惚地搖搖頭,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讓開,語氣艱澀地問:“……我媽媽,也是這樣想的嗎?”
林煦以爲是問自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在問他身後的何川。他不明所以,卻見何川神色自然的站了起來,他臉上的蒼白慌亂還沒有完全褪去,卻還有功夫提醒林煦一句:“這位先生,接下來就是我們的家事了,您恐怕不方便在場。”
林煦懶得跟他說話,敷衍地應了一聲,確定黃毛真的沒事後甩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