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最大的遊樂場位於相對偏遠的郊區,岑陽上次來只大概看了一圈,玩了個旋轉木馬就回去了。
林煦好容易逮到避開晏凌出去浪的機會,嗨的差點把岑陽忘了,從碰碰車上下來看到岑陽還乖巧的坐在椅子上才反應過來:“不去玩嗎?”
這個遊樂場管理完善,每個點都有不少工作人員,就算孩子跟家人失散,也可以憑着買票時贈的牌子上填寫的信息聯繫家長。林煦讓岑陽自己去玩,但是好像他浪了一圈,回來岑陽還是一個位置沒變過?
岑陽迷茫的看了他一眼,小聲道:“我玩過旋轉木馬了。”
林煦:“……”他忍住不露出嫌棄的表情,指了指一邊的氣/槍,問:“玩那個嗎?”
遊樂場的票分兩種,林煦買的是全場票,會發一個牌子掛在脖子上,玩什麼都是可以的。
男孩子大概天生會對這些感興趣,聞言岑陽眼神一亮,又猶豫着問:“會不會……很貴?”
林煦愣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
岑陽到底……是怎麼回事?聽晏凌說,岑家過去也是小有資產,岑父死後的遺產都是交給兩個女兒的。岑星身體弱,基本和全部給岑月沒區別,哪怕不算上這個,岑月現在的工資也不至於讓岑陽這樣小心翼翼。
林煦嘆了口氣,揉了揉岑陽的發,認真道:“你看你脖子上的牌子,是不是全場遊玩?可貴了,你就玩一個旋轉木馬,跟沒來基本沒區別,還不如在你家樓下超市玩一塊錢一次的搖搖車,這票錢夠你玩一個月了。”
一個月對孩子來說是很長的,岑陽驚了一下,茫然道:“我每次來都是……我……”
林煦看岑陽那樣就知道他在心裡默默算着虧了多少,一時間牙都疼了,突然覺得就算是再唐突再失禮也要跟岑月好好談談了,再這樣下去估計岑陽性格就歪了。
林煦成年前家裡給的零花錢一直沒斷過,即使成年後減了三分之一隻保證他能不被餓死,靠岑月給的家教費也夠他浪的,因此並不能理解一個家境殷實的孩子這般精打細算是爲了什麼。
——尤其是當岑陽將整個遊樂園都玩了一遍之後。
林煦面無表情扶着牆,擦掉額頭上的冷汗。逛過鬼屋,坐過過山車,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昇華了。
林煦覺得最刺激不過就是碰碰車一類,過山車這種是不太想碰的。當然,那是因爲太危險,並不是因爲他慫。
大概這就是鈔能力,岑陽玩了一圈還不覺得累,興沖沖想往跳樓機那邊走,林煦趕緊攔下,低聲誘哄道:“等等等等,夠了夠了,不早了,先回家吧,你媽媽和小姨會擔心的。”
提到家人,岑陽突然安靜下來,頓了頓,才道:“那就回去吧。”
好不容易在遊戲中活潑起來的孩子又恢復了以往謹慎溫馴的模樣,林煦看着難受,又不知道說什麼,嘆了口氣,撥了岑月的電話。
岑月開車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漸漸暗了,她下車拉開車門,看了眼岑陽:“吃過了嗎?”
林煦答:“吃過了,烤串火鍋外加一個冰淇淋。”
岑月:“……“
她有些頭疼,道:“大晚上吃這些也不怕胃疼。”
岑月的語氣很溫和,甚至帶了些無奈的笑意,但岑陽依舊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安的樣子。
她沒有注意到,林煦倒是感覺到了,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上車的時候將自己手裡的耳機掛岑陽耳朵上,問了句:“一會我們聊聊唄。”
岑月愣了一下,隨後笑道:“好啊。我先送岑陽回家再送你。”
岑陽戴着耳機,茫然的看着他們,小聲道:“哥哥,聲音有點大,耳朵疼……”
林煦咳了一聲,有些心虛的把聲音調小,揉了揉他的腦袋,道:“睡一會吧,你也困了。”
岑陽大概是真的累了,一路睡到了家,林煦就乾脆幫岑月把他抱了回去。
再下樓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路邊的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來,岑月將窗子挨個升了起來。初秋的夜風還不是很冷,但林煦穿着單衣又出了一身汗,並不適合吹風。
她開的很慢,還刻意繞了個彎,走的最遠的小路。林煦也明白她的意思,斟酌片刻,道:“今天我帶岑陽玩,買的全場票……”
岑月點點頭:“報銷?”
林煦愣了一下,當場炸毛:“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笑了起來,道:“開玩笑的。”
林煦卻敏銳的察覺到岑月微微緊張了起來,嘆了口氣。
“他……他起初只玩了旋轉木馬,我問他爲什麼,他的意思好像是,怕貴。我告訴他我買的票什麼都能玩,不然纔是費錢,他就帶我轉了所有措施,過山車的時候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很怕,”林煦正說着,又想到自己在過山車上嚎的貌似比岑陽還大聲,老臉一紅,胡亂接了一句:“他好像,一直很在意錢。”
這對一個孩子來說不是好事。他應該對金錢有清楚的認知,但不應該這樣在意到病態。
岑月也清楚,閉了閉眼:“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他想要什麼我從來沒有不答應的……”
林煦又道:“他很在意你的感覺,也好像不太敢和你溝通,我覺得你性格很好,很會照顧人,”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勉強壓抑住,低聲道:“那就肯定是外界影響。”
“你多和他溝通,他不聽話也不要生氣,小孩子容易走神,多說幾次,讓他重複一遍,嗯……我給你個東西。”
岑月回頭看他。
林煦默默從懷裡掏出一本已經揉皺了的書,明顯是打印出來的黑白體,上面四個大字清晰到刺眼:《育兒手冊》
岑月:“……”
林煦有些尷尬的晃了晃,道:“你試着跟他好好聊聊。這是我爸的,他有寫日記的習慣,我小爸教導我的時候他會記下來,我昨晚問他要的,挑了一點印出來的。當初是跟我說想讓我看看他們教我有多辛苦……嗯,我小時候不太聽話。”
何止是不太聽話,簡直是活體闖禍精,林煦挑選的時候都覺得辣眼睛,把那些太毀他形象的全刪了,整整幾十萬字的內容,最後竟然只剩下幾萬字,這還只是相對而言不那麼誇張的。
岑月怔了怔,接過去,笑道:“謝謝。”
她將林煦送到晏凌家裡,目送他上樓後,便將窗戶整個降了下來。
夜風微冷,不刺人但落在身上也難受的很,岑月卻毫不在意,任由冷風撲在臉上。
能清醒一點。
回家的時候岑星已經睡下了,岑陽卻還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看到她回來的時候慌忙站起身,頓了頓,小聲問:“姨,你回來了?”
岑月沉默片刻,嗯了一聲,問:“怎麼不睡?”
岑陽想到早上林煦跟他說過的話,頓了頓,試探着問:“姨,我能不上補習班嗎?”
岑月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直白,笑了笑:“那就不上吧。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岑陽一時之間卡了殼。她們對彼此的瞭解太少,雖親近,但又總好像隔着什麼。
岑月見他不想說,也知道不能太急,就不再追問,揉了揉岑陽的發,低聲說:“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告訴我。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怕。早點睡吧,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