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個名字的那一刻, 程浩然的腦袋裡本能地反應出來的是照片上那個男孩明媚的笑臉,他一臉嚴肅地看着丁巖,問道:“他倆什麼時候認識的?”
丁巖吧唧吧唧嘴, 想了一會兒說:“好像是從小就認識了吧……上初中和高中的時候, 顧安遠和沈慕言可是我們中學的風雲人物啊, 一個有錢, 一個長得好看, 所以關於他倆的事情說什麼的都有。”
程浩然皺皺眉頭,抓住了其中的關鍵詞語:“有錢?誰有錢?”
“顧安遠啊,”丁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你不知道嗎?他家從他太爺爺起那輩就都是軍人, 地位不容小覷。他從小就在軍區大院裡長大,你說他家裡可能沒錢嗎?”
顧安遠家世代從軍?程浩然從來都沒聽顧安遠提起過。
丁巖越說越來勁, 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興致勃勃地說着:“沈慕言是他爸爸的司機的兒子, 他倆從小一起長大, 他倆感情普通人是比不了的。我和顧安遠也不算是很熟,但是隻要我能碰見顧安遠, 他身邊一定就跟着沈慕言。”
“你說兩個大男人天天膩歪在一起,時間長了說什都有。有一次外班的一個男生亂嚼舌根被顧安遠聽見了,嘖嘖嘖,那下場,慘不忍睹啊……”
程浩然懶得聽顧安遠對沈慕言的柔情似水, 聽得心裡難受得要命, 於是開口不得不打斷他的話:“沒用的跳過就行了, 說的有價值的東西。”
“有價值的東西……”丁巖摸着下巴, 思考了一會兒, 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就沒有了,我知道的就是他倆天天膩歪在一起, 沒完沒了地膩歪。”
程浩然聽見這話,腦海中顧安遠的形象漸漸和蘇然重合在一起。蘇然對紀景言用情多深他是知道的,難道顧安遠也是這樣執着地喜歡着沈慕言嗎?
丁巖也沒管程浩然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說道:“後來就是上高三的那一年,顧安遠生病住院了,他住院不久,沈慕言就出車禍去世了。出院之後他就選擇復讀,再後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他死了?”丁巖的話將程浩然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來,他瞪大了眼睛,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自己這麼介意的一個人,顧安遠用情這麼深的一個人,竟然早就不在人世了?
丁巖嘆了一口氣,點點頭,語氣裡滿是惋惜:“嗯,其實一開始我也不信,沈慕言那麼好的一個人,還那麼年輕,說走就走了。別說是顧安遠,就是我一個和他不太熟的人,都感到很可惜。”
說到這丁巖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誒,程浩然,你向我打聽顧安遠幹什麼?”
程浩然一愣,隨後聳聳肩,極力裝作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沒什麼事情啊,待着無聊,好奇唄!”
丁巖有一會兒沒說話,彷彿在心裡掙扎了許久,才一臉嚴肅地對程浩然說道:“程浩然,我這是看在和你曾經是鄰居的份上纔好心提醒你的,千萬千萬不要對顧安遠抱有什麼該死的好奇心,這真的會害了你的。”
程浩然聽見丁巖的警告,心也被提到了嗓子眼,他一頭霧水地問道:“爲什麼?”
丁巖輕咳一聲,端正了坐姿,看向程浩然說道:“剛纔我和你說了,顧安遠是從軍區大院裡出來的,或許你看不出來,但是顧安遠家裡的家教真的很嚴格。特別是他爺爺,對他的要求很高,所以當他的朋友都會很累。還有就是沈慕言的死,絕對不是普通的車禍那麼簡單。我有一朋友看見有人鬼鬼祟祟地對沈慕言的自行車動了手腳,那階段顧安遠還在住院,所以沈慕言就騎車自己回家。結果那天晚上,沈慕言就出車禍了。再後來我聽說有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到我的朋友家,給了一大筆錢做封口費,然後纔將這件事情壓下來。”
程浩然坐在丁巖面前聽着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明明他們談論的是一個人,可是爲什麼從丁巖口裡說出的顧安遠卻對自己來說這麼陌生?也就是從這一刻,程浩然才意識到,或許自己從未了解過顧安遠。
現在的他才清楚地意識到,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自從紀景言回到南方老家之後,蘇然每天和他煲電話粥是必備的行程之一。有的時候就算彼此都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聽着對方的呼吸聲,對他們來說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紀景言,”蘇然躺在牀上,翹着二郎腿看着天花板問道:“過兩天成績就出來了,你準備報哪所學校?”
電話那邊紀景言的聲音帶着少年的磁性:“不知道啊,我感覺我沒有發揮好,考得不是很理想。不過報志願的時候選的大學最好還是要近一點,這樣以後咱倆見面也會方便許多。”
蘇然放下二郎腿,坐在牀上問道:“什麼叫近一點?咱倆直接就報到一個城市裡唄,最好一個學校,那多方便啊,天天都能見到你。”
“蘇然,”紀景言的聲音沉了下來:“大學是很重要的,你不要爲了咱倆的感情選一個不合適的大學,這樣你以後會吃虧的。”
眼看着紀景言這又是要開始長篇大論的架勢,蘇然連忙開口認錯:“嗯嗯,是是是,我家紀景言說什麼都是對的。”
因爲在我心裡你就是真理,你就是我所有的原則,所以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無條件地遵守,無條件地服從。
紀景言剛掛下和蘇然的電話,外婆就叫他吃飯。
飯桌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外公去世的早,只剩下外婆一個人生活,老人家話不是很多。而沈婉言自從紀峰去世之後,她的話就越來越少,即使有,也是幾句話離不開紀峰。
從小紀景言就知道,沈婉言是個依賴性極強的人,自從爸爸走了之後,沈婉言心中的可以依靠的大樹就轟然倒塌,變得一片狼藉。從爸爸走的那一刻開始,紀景言就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打算,他會慢慢成長,變成媽媽心中可以依靠的大樹。
所以親情和愛情,他只能選擇一個。
這時一向不怎麼說話的沈婉言突然開口問道:“你和蘇然怎麼樣了?”
紀景言一愣,隨後不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筷子,抿了抿脣答道:“沒怎麼聯繫了,就是在畢業飯上見了一面,閒聊了幾句而已。”
沈婉言犀利的目光掃過紀景言微抿的嘴脣,掃過他緊握筷子的手,突然冷笑一聲,開口說道:“紀景言,我養了你將近二十年,你說謊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紀景言慌忙鬆開了手中緊握的筷子,筷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伴着沈婉言沒有感情的聲音:“你倆十多年的感情我也不指望你一兩天就能斷了,我要你慢慢來,慢慢疏遠蘇然,最好以後再也不要聯繫。你只要記住,沒有他爸,你爸就不會走。”
紀景言悶頭應了一聲,突然之間感覺自從爸爸走了之後,沈婉言變得越來越陌生,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曾經滿眼慈愛的母親。這時,腦中突然想起曾經答應過的程浩然的事情,於是便開口問向沈婉言:“我的高中同學準備報考之後出去旅遊,我想和他們一起去。”
沈婉言擡眼,緩緩吐出幾個字:“蘇然組織的?”
紀景言連忙擺頭:“不是,是班長組織的。”
“那蘇然會去嗎?”
紀景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向沈婉言的眼睛,沒有抿脣,也沒有握拳,儘量讓自己看上去自然一點:“不知道,我還沒有問他。”
沈婉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發現什麼異常纔開口說道:“想去就去吧,記得別和蘇然走得太近就行了。”
紀景言懸在嗓子眼的心這才放下來,微不可見地鬆了一口氣。
其實紀景言的心裡很納悶,雖然之前沈婉言排斥蘇然,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強烈地抗拒他們兩個見面。想到這,紀景言猛地反應過來:會不會在自己不在的這幾天,她發現了什麼?
想到這,紀景言不禁繃直了後背,腦袋裡不停地過濾着可能會被發現的一切事物。紀景言的大部分東西還在以前的那個家裡,拿過來的東西屈指可數,紀景言想了半天也沒想到可能暴露自己和蘇然戀情的東西。
這時候剛巧看見外婆從自己身邊走過,紀景言想了一會兒,擡起身問道:“外婆,我不在家的時候,我媽來過我房間嗎?”
外婆點點頭,指向紀景言身側的書桌:“我出門的時候看見他在你書桌前面看着什麼東西,歲數大了,看不清楚她拿的是什麼。”接着滿眼關切地問向紀景言:“怎麼了?丟了什麼東西嗎?”
紀景言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就是問您兩句。”
待外婆走後,紀景言連忙起身,拉開在書桌的抽屜,開始翻找起來。找了不大一會兒,突然看見了自己曾經和蘇然買過的一樣的本子,翻過封皮,第一頁上蘇然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映入他的眼簾。
以前他來經常在一起寫作業,本子又是一樣的,拿錯很正常。正當紀景言準備簡單看兩眼就放到一邊的時候,一張小紙條輕飄飄地飛了出來。
紀景言彎腰撿起,看着上面的字跡,瞪大了眼睛,心臟猛然間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