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孟詩從夢中驚醒,卻想不起自己做了什麼夢。
那時候她正隨着做小本生意的養父母出城進貨,以爲是白天太累了,沒有多想。
但這個時候想起,卻痛徹心扉。
原來,居然就是在那個時候,她永遠失去了她嗎?
“看來三個月前你是真的感受到了什麼,”林書白打量着她的臉色,嘆了口氣,“怪不得她要給你下禁制,你果然很有天賦。”
孟詩愣住。
“這是……什麼意思?”
“你身上的神魂碎片只是很小一部分,按理說就算那個孩子出了什麼事,你也很難感覺到。”
林書白的目光掃過緊緊抱在一起的兩個雙生子,最後目光只落在孟詩身上。
“你能感覺到那些,恐怕是因爲你作爲修行者的素質較高,如果努力的話,你將來有可能成爲高階修行者。”
孟詩愕然,怎麼都沒法將她這個賤民和受人敬仰的高階修行者聯繫起來。
“這點你可以相信我,”坐在書案後的女子聲音平靜,“我看修行者的眼光還是很準的。”
有昭陽郡主這個先例在前,沒有任何人會懷疑大司命看人的眼光。
孟詩咬緊嘴脣,“那我……”
“但正因如此,那個孩子才希望讓你長大後自己選擇吧。”
林書白注視着她的眼睛,“天賦只是一方面,有你這樣天賦的孩子每年都有成千上百,但能成爲高階修行者的人寥寥無幾。”
孟詩瞪大眼睛。
大司命的聲音平靜而殘酷。
“你難道以爲有天賦就能成爲高階修行者麼?”書案後的女子淡淡道,“還是說你認爲那個孩子是全靠天賦救下你的?”
孟詩說不出話來。
山海關裡的百姓們提到昭陽郡主幾乎都會說上一句天賦出衆,她見過的一些的修行者老爺更會直言不諱說昭陽郡主能坐到那個位子全靠命好,如果不是天生等階六,怎麼可能小小年紀就爬上高位。
然而注視着眼前這個女子手下猙獰的青銅面具,孟詩忽然想起之前聽過的一個傳言。
山海大陸境界最高的的修行者大司命林書白,不是天生的修行者。
無數人都認爲昭陽郡主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爲她的天賦。
大司命一介女流能成爲人神和國師也是因爲運氣。
但看着眼前這個女子,想起那個孤身一人擋在西戎兵士之前的少女,孟詩卻知道。
不是的。
“不是。”她咬緊牙關,眼前浮現出她躲在軍營外的樹後,看着那個女子身着銀色的鎧甲率軍出征的畫面。
小女孩眼中都是憧憬和崇拜。
孟詩咬緊牙關,再一次重複道。
“不是。”
那名當年才十五歲的少女會救下她,只因爲她是她。
少司命林抱月是特別的。
大司命神情複雜地注視着她,孟詩不知道這一刻這一刻她在想些什麼,爲什麼會在她這一隻螻蟻身上浪費時間。
“成爲修行者的道路是一條修羅之路,高階修行者更是步步荊棘,”林書白靜靜道,“能活到成年的高階修行者不到總人數的一半,到等階四的更少。”
孟詩現在已經能理解這一句話,越強大的力量意味着越高的風險,修行者要面對無盡的破境和廝殺,即便你不找別人,只要等階夠高,就有無數的人想要挑戰你想要殺害你。
“你本來沒有選擇的機會,但那個孩子不惜代價封住了你,所以你是可以作爲普通人平安快樂地渡過這一生的。”
“那個孩子既然希望你幸福,那我就會無條件完成她的心願。”
林書白平靜地注視着她。
“雖然山海關剛剛城破,你可能無法相信我,但我可以把你送到另一個安全的地方。”
“你聽說過南楚嗎?”
孟詩聽說過。那裡是山海大陸的最南端,也是最遠離西戎的地方。
“我孩子的父親在南楚那邊,雖然算不上什麼好人,但以他的能力,守住整個南楚還是能做到的。”
“這一次我可以給你們找一個足夠自保的隱世世家,你和妹妹不用作爲奴隸東躲西藏,我會和那個世家做好利益交換,保證他們不會逼迫你們成爲修行者,你們可以作爲普通人平安長大,你……”
聽到這麼好的條件,在她身邊的孟歌都已經聽傻了眼,但就在這時,孟詩卻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
區區一介平民能成爲世家子還不用修行,這簡直是她三生三世都難有的福氣。
如果拒絕,簡直是不識擡舉至極。
孟詩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這句話的。
“可以……只讓我妹妹過去嗎?”
她緩緩跪到了地上。
被打斷的大司命一怔,定定注視着她。
“我說的這些條件都是建立在你和你妹妹放棄成爲修行者的情況下,”林書白頓了頓淡淡道,“如果你選擇別的路,也可能成爲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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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邊已經有過背叛者了。”
孟詩睜大了眼睛,下一刻咬緊了牙關。
“我不會背叛,您可以給我下下詛咒,我甘願接受。”
她之前在山海關的時候聽說過,如果要控制修行者,詛咒是最好的方式。
她還聽說過,天階以上的修行者能製作出這世上最強的詛咒。
雖然她不知道會遇見什麼,但一切都心甘情願。
大司命聞言再一次一怔。
下一刻她伸出手了手。
孟詩緊緊閉上眼睛,等待着詛咒降臨。
但下一刻一股清風拂過她的頭頂。
“詛咒,你從哪聽說的這種東西的?”林書白笑了笑,“我不會用這種方式控制你,況且你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將來還不一定會給我造成威脅。”
“剛剛只是看看你的決心,”書案後的女子淡淡道,“你如果真想成爲修行者,我不會阻止你,但你成爲修行者到底要做什麼?”
“如果是要爲你父母報仇,你的仇人已經都已經命喪黃泉。”
“我……”
孟詩怔怔擡起頭,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和癡心妄想。
她接下來說的話彷彿都不經過她的大腦,而是從她的靈魂中流淌而出。
“我想討一個公道。”
跪在地上的小女孩仰起頭。
“我要爲月姐姐,討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