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生子當如孫仲謀
“青州刺史麾下功曹從事,吳人吳景拜見威武王!”
來人是一名昂揚大漢,三十五歲上下的年紀,目光銳利有神,頜下一把短鬚,更添三分精幹之氣。
“吳功曹遠道而來,快進入席。”我坐在主席的位置上,朝他點了點頭。
“多謝威武王!”他朗聲應了,又從身後引出一名十四五歲的男孩,“這是我主次子,此次與吳某一同拜訪王上,二公子,請見禮。”
“是孫權麼?”我微微一怔,從坐席上霍然起身,兩步跨到了殿下。
“孫權拜見威武王!”年紀輕輕的孫權掬手躬身向我行禮,態度不卑不亢。
“多大了?”我親手將他扶起,仔細打量着孫堅的第二個兒子,孫策的小兄弟。
如同歷史記載的一般,孫權的身上,似乎天生與一般孩童不大一樣,尤其是他那一頭略顯發青的頭髮,隱隱昭示着他的與衆不同。
“回威武王,孫權今年十五。”他答道,聲音清脆,似乎已經度過了變聲期。
“以前,我可是見過你的,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五歲的孩子,已經算是半個大人,就不適合再拍腦袋了。
“當然,”他點頭道,“當時王上還是衛尉,而家父則是王上麾下的南宮蒼龍司馬,孫權常隨父兄入王上的府邸拜訪,也常在賈老夫子門下聆聽教誨,”他看了賈詡一眼,掬手問道,“不知賈老夫子近來可好?”
他問的不是賈詡,而是賈詡那位善爲人師的熱心老爹——這樣一算,我竟然和孫權是同門師兄弟啊……
賈詡頷首道:“家父就在洛陽,身體還算康健,有勞權公子掛念。”
“稍後若有機會,請賈伯伯允許權去尊府探望先生。”孫權朝賈詡拱了拱手。
他這聲“賈伯伯”叫出口,賈詡也笑着擡手還禮:“你能來看家父,他自然欣喜不已。”
“光顧着敘舊,兩位請坐。”我邀請他二人在客席上坐下,而後返回了主座,“兩位遠道而來,定是文臺有要事相托吧?”
我朝案几上一瞥,樑聰已經將一張薄紙擺在了案幾的下角。
戲君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將這兩人的基本信息給我寫了出來:“吳景,乃孫堅正妻吳氏之親弟,與堅相交頗近,爲功曹從事;孫權,乃孫堅次子,孫策弟,其自幼聰慧過人,父兄不如,而堅甚愛之。”
我微微翹起嘴角:今天……竟然是好事情?
“數日之前,我主收到了威武王的親筆書信,原本能夠早些回覆,但因其身在渤海,尚未返回,青州文武又無人可代其決定,故而耽誤了數日,還請威武王恕罪。”吳景又直起身子,向我行禮致歉。
“那只是本王與文臺之間的私信,既不是兩國正式公函,也不是宣戰或勸降文書,遲上幾日回覆,也是常有之事。”我笑着朝他擺手。
“是,”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卷帛紙,雙手捧着側過身子,“這是我主的回覆,請威武王過目。”
樑聰快步上前,將帛紙取回。
我揮手讓他迴避,這纔打開了孫堅的回信。
“威武王尊啓:
數年未見君顏,君一切可好?
在回覆王上這封信的時候,我也是猶豫了半天才決定動筆的,原因王上也懂。
但王上在心中如此誠懇,也仍記得舊時情分,堅讀之,既慚且愧。
孫堅本就是一介莽夫,生於邊鄙之地,起於紛爭亂世,常爲世人所譏。堅心中既無漢室朝廷,也無黎民蒼生,行事常出於義憤,未嘗有過考慮,因而擅殺州郡長吏,爲朝廷所不容,只有屈身袁術,乞求高門庇護。
後袁氏乖張不德,然漢朝無力處置,術便推責于堅,因而獲貶河南。時孫堅遍尋朝廷公卿,唯王上初見之下即予收留,更多次力薦征討東南。雖相處日短,然知遇之恩,實同再造,王上大業將成,堅豈能因己而令王業拖延?”
看到這裡,我微微笑了笑:孫老虎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要明白事理……
“然,孫堅還有追隨多年的部屬兄弟,不可輕言拋棄。堅在此斗膽請王上移步祝阿,願與王上共商此事。
堅已遣妻弟吳景及小兒權赴洛拜見王上,望其能傳孫某善意。
四月初一,孫堅書於臨菑(音“茲”)。”
看完信之後,已經收起笑容的我首先問道:“誰告訴我,祝阿……在哪裡?”
吳景拱手答道:“祝阿是青州平原郡下一座縣城,位於青州與兗州的交界處,向南五十里,就是王上治下的濟北國,哦,是濟北郡。”
“孫文臺邀請我去祝阿與他商談雙方的大事。”看着殿中諸人疑惑的神情,我簡單地向他們解釋。
“孫刺史倒是好提議!”程昱冷哼了一聲,“祝阿不過蕞爾一城,不如來洛陽商議,畢竟兩百年大漢都城,至少有的吃喝。”
吳景一怔:“我主……吩咐,他只有這一個要求。”
他話未說完,孫權已朗聲道:“貴國與我方,旨在不動刀兵地商議和談,雙方都應展示誠意,是也不是?”
“當然。”我點頭。
“我青州地小民寡,貴國兵強勢大,雙方合二爲一,自然是威武王爲尊,我孫氏爲臣,是也不是?”
我笑了笑:“不錯。”看來孫堅家裡的教育相當成功。
孫權的底氣更足:“既然如此……欲讓我孫氏不戰而降,威武王難道不應有所表示?”
我哈哈一笑:“小小年紀,倒是好一張利嘴!本王去去又何妨!”
“不可!”王烈第一個表示反對,“王上豈可自赴險境?!”
“孫氏的要求太過無禮,”荀攸也不贊成,“我朝已經大局在手,就算孫氏拒絕和談,難道衆將士會害怕區區一個青州?”
“不錯,”賈詡也站到了他們那一邊,“王上希望與孫氏和談,一是顧念舊時情義,不忍刀兵相見;二是憐惜將士性命,不忍多有死傷;三是愛惜孫氏人才,不忍妄加屠戮,因而以私信寄予青州。但孫氏若是以爲我中華不敢一戰,那就大錯特錯!”
孫權小臉漲得通紅,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幾位不要太激動,嚇壞了孩子。”郭嘉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孫權卻沒領情,反而惡狠狠地瞪了多管閒事的他一眼。
郭嘉只好撇撇嘴,不再吭聲。
目睹了小舅子吃癟的戲君眉開眼笑,法正則無語問天。
“青州的實力,或許不敵貴國,但孫氏上下,卻從來不懼任何敵手!”孫權鼓起勇氣喝道。
“權公子說得極是,”吳景也道,“貴國若是不答應,你我也只能各拔刀劍,戰場上說話了!”
“哈哈哈!”心情很好的戲君拍了拍手,“青州加上渤海一郡,總共兵力只在六七萬之間,其中騎兵最多不過一萬,我王麾下披甲之士不下五十萬,只是直屬王上親自統領的精銳鐵騎——虎豹飛軍,就有五萬之多,你們想要說話……要怎麼說呢?!”手中掌握着雙方數據的他很壞心眼地將我方的實力誇大了不少。
但手中沒有資料的吳景已經是臉色發白,孫權的小臉卻愈發通紅。
“好了,志才先生,可以了,”我伸手製止了戲君用數據對比來壓迫對方的行爲,而後轉向來自青州的兩位使者,“你們回去後告訴文臺,他想要誠意,我會給他看的。”
“呃?”吳景和孫權都是一驚。
“等我處理一些國事,就會立刻去祝阿城,”我提前制止了王烈等人的再次反對,“到時候我會通知他。”
吳景與孫權對視一眼,卻不知如何應對。
“我不會帶太多的護衛,最多也就兩千人,我相信這已經足夠有誠意了。”我有些自負地說道,“但是……如果我的誠意得不到青州的迴應,我不介意直接去臨菑去要個說法。”
“王上的心意……在下定當轉達我主!”吳景似乎已經大汗淋漓。
孫權倒還比較鎮定:“王上的胸襟氣魄,實在舉世罕見,孫權領教了。”
“二公子,”吳景看了他一眼,“那……”
孫權點了點頭:“舅舅,你一路小心。”
我擡了擡眉梢:“等等,吳功曹,你把孫權帶回去,我可不喜歡白白供養男人。”
吳景訝然,孫權已搶先道:“孫權久離洛陽,想探望一下授業恩師並盤桓數日,請威武王和賈大人應允。”
賈詡看了看我,我只好點頭。
“多謝。”孫權從坐席上站起,長長一揖到底。
我忽然長嘆了一聲:“生子當如孫仲謀!袁本初子女如犬豚矣!”
孫權擡起頭來,我看到他目光清澈,牙齒卻用力咬住了下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