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裡都能聽到扶蘇以及王翦的呼喊聲,方纔院子裡那種凝重的氣氛頓時消散。
遠處一個下人端着盤子正在朝着這個方向走來,神色恭敬無比。
他們早就是在來之前就知道了,今日府邸裡面有貴客,乃是始皇帝陛下,大將軍、丞相、以及長公子扶蘇殿下、胡亥公子、將閭公子等。
所以,今日絕對不能夠出現任何的差錯。
否則就不是陳珂要收拾他們,而是這幾位大佬要收拾他們了。
小心翼翼的將東西端到了這院落中,幾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王翦直接看向那盤子。
盤子是翠藍色的,就像是湖泊中倒映着些許蒼翠的松林一樣,看起來讓人覺着舒適無比。
而盤子中乘着的則是些棕色的的肉塊,肉塊上還躺着些許汁水,看起來非常美味。
當然——
不僅僅是看起來。
陳珂低着頭,看着那信件。
“樊代署長多日勤勤懇懇,似乎並沒有什麼圖謀,但學生總是心中有所憂慮,樊牧野所圖或甚大,望總督指點。”
第二道菜,是一道魚。
“田承、姜若昂二位總督於各自的郡內,學習臨淄郡、蓬萊洲的一些事務,也是初步定下一些關於制瓷廠等事務。”
將閭的話不多,聲音也是如同往日一般清冷,但卻能夠聽出來其中的憤怒。
將盤子放好後,陳珂看着嬴政、王翦等人說道:“陛下、諸位,這便是新的菜了,名爲「松鼠桂魚」,吃着可口,算是一道非常不錯的美味。”
他砸了咂嘴:“怎麼感覺比之前的味道更加鮮美了?”
嬴政手中拿着筷子(古稱「箸」),看着放在桌子中央的菜餚:“陳珂,這表示你之前所說的「紅燒肉」?”
一如往年一般隆重的大禮,很快就過去了,過完祭祀禮,日子如同梭子一般穿過,不知不覺中便是來到了大年初二。
低着頭,看向手中的東西,陳珂的心裡面其實是有些遺憾的,但是他卻是真的不能去地方了。
他看着陳珂,頗爲贊同的說道:“其實,正應該如此。”
他的聲音趨於平和,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感覺自己的汗毛瞬間立了起來,因爲他們感受到了一股強有力的殺氣!
嬴政在憤怒。
嬴政的聲音中帶着意味深長以及些許薄怒:“看來,西域進貢來的東西,並不是最好的。”
而且還是陳珂主動送過去的。
這讓王翦、李斯都是覺着有些羨慕了。
陳珂的語氣平靜:“臣去往蓬萊最初的願望,便是能夠在地方實行一些變革,以一個地方驗證一下臣的一些猜測和變法。”
陳珂的手撫摸着面前的信件,心中有些感慨。
上位者的喜怒,就在一瞬間。
佳節片刻過,不知不覺中,時間一分一秒的就過去了。
陛下何時這般跟他們商量過什麼事情?
一般來講,陛下所說的話,就是沒有轉回餘地的,就是必須要執行的,陛下也不需要和任何人商量什麼事情。
方纔嬴政未曾將信件唸誦完畢,信件的最後,則是一些祝福的話語,很簡單,很樸實。
“兒臣,請命。”
嬴政靠在身後的墊子上,墊子是之前陳珂令人縫製的,這種靠墊就是用在這個時候的。
信件中很多是關於蓬萊洲發展、以及一些政務的。
嬴政自己都無法決斷的事情,陳珂若是做出無法領嬴政滿意的決斷,那麼後果也是很嚴重的。
他掰着手指頭數着自己的假日,假日沒有多長時間了.
上次忽悠政哥的時候,最後還是沒有能夠讓政哥將假期延長到正月十六。
“一些變法,完全可以讓地方的郡守、縣令盯着,有通判在,即便是他們想要做什麼,也是困難的。”
“用起來也是更好了,所以味道可能就比之前強了不少。”
只是走到了嬴政面前:“啓稟陛下,黑冰臺接到了兩封來自蓬萊洲的信件,一封是以蓬萊洲官衙的名義給您的,另外一封似乎是給陳奉常的。”
他看着一旁的陳珂說道:“蓬萊洲能夠有今日,你的功勞居多。”
嬴政略微的沉默了一瞬後說道:“蓬萊既然已經走向正軌,你還要去蓬萊麼?”
衆人舉杯歡慶,月光落在杯子中,滿滿的一杯月光與酒光,落入腸中,化作些許溫潤。
“陛下,既然蓬萊都是已經走向正軌了,臣便不再去往蓬萊了。”
王翦當即站了起來,殺氣沸騰的說道:“西域膽敢做出來這樣子的事情,是在欺我大秦無人麼?”
“更何況,還有黑冰臺的人暗中看着?”
盤中之魚。
他的聲音幽幽的,冰冷的像是三千米深的海洋中的冰。
他的聲音中帶着些許詢問的語氣,王翦和李斯聽了都是覺着心中有些羨慕了。
陳珂看着嬴政說道:“臣便留在咸陽吧。”
“此時的季節吃紅燒肉其實已經是有些不合適的了,紅燒肉上來之後若是不盡快的吃下去,就會變冷,上面的油脂也會凍結,凍結後紅燒肉的味道至少是會下降一半。”
原因不是政哥不同意,而是旁邊有一個一直在阻攔的李斯.
李斯義正言辭的用無數的例子說明,太長時間的假期對大秦來說,對黔首們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總督臨行前所交代的,關於制瓷廠、印刷廠之事,亦是交代完畢,正在實行當中,或明歲開春後可以落地執行。”
“而「香料」,正是其中的一味理由。”
嬴政並不是沒有吃過紅燒肉,相反,在陳珂搗鼓出來這個東西的時候,食物的方子就是已經到了嬴政的手上。
“他們在欺騙朕。”
頓若當即上前,將信件遞給了嬴政,陳珂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而此時,不遠處的下人還是在端着一個個的盤子過來,盤子中是一道道美味的菜餚。
“在新春食用,象徵着年年有餘。”
正月初一,祭祀大禮。
始皇帝明顯是不想讓陳珂繼續留在蓬萊洲,留在地方了,但是又有些猶豫,無法對陳珂的去留做出決斷,所以才詢問陳珂。
一股香味從盤子中傳來,味道傳到坐在這裡的衆人鼻子裡,剎那之間,方纔所思考的所有東西都是消失了。
嬴政攤開信件,將信件放在桌子上,略過信件開頭的問候,只是輕聲的念着其中的一些句子。
比如現如今的陳珂。
嬴政偏過頭,看向陳珂說道:“陳珂,你覺着呢?”
“而且這魚乃是現殺的,最大程度保留了它的鮮美。”
他感慨的說道:“所以,紅燒肉要在合適的時候吃,這西域麼,也是要在合適的時候征討。”
“自月餘前一別,蓬萊一向安好。”
陳珂的話合情合理,嬴政微微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原來如此。”
陳珂躺在院子裡。
這一場戰役是否會讓大秦陷入困境。
陳珂低下眼簾,看着自己盤子中的肉塊:“陛下,正如這紅燒肉一樣。”
“李信、王賁二位將軍近些日子於蓬萊洲附近剿匪,蓬萊洲附近安定了許多,學生心中也是放心了。”
天色逐漸黑了起來,而院落中的幾個人從最開始的坐姿較爲端莊,變成了現如今的隨意。
他橫眉怒指,鬚髮皆張:“陛下,臣請令,誅討西域!”
他眯着眼睛說道:“你之前所用的香料,不是朕賞賜給你的麼?”
李斯低着頭一言不發,心裡卻是在盤算着若是想要誅討西域,需要多少物資糧草,而大秦如今又是有多少。
他只是笑眯眯的說道:“王老將軍,坐吧坐吧。”
嬴政略有些停頓,而後感慨的說道:“蓬萊洲雖然只是方纔成立的一個機構,但看起來總覺着十分完善了。”
嬴政端起來酒杯,微微一笑:“來吧,趁此佳節之際,滿飲此杯!”
“但,現在不是征討西域的合適機會。”
「學生霍真霍實、下官管拙、下官樊牧野等,恭祝老師新春歡愉、萬勝如意,平安順遂。」
靠墊放在憑几上,憑几就像是一個欄杆一樣的沙發,加上靠墊,整個人靠在那裡,就什麼都不想了。
“拿來拿來。”
“西域是我們必須要拿下來的地方,那裡的地下埋藏着幾乎與黃金等值的東西,甚至或許在某種程度來說,比黃金還要重要。”
陳珂則是在吃着盤子中的食物,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
遠處一人走了過來,正是黑冰臺的頓若。
“還有給陳珂的信?”
腦海中只剩下了面前的這一盤美味佳餚。
在合適的時候做合適的事情,這一向使陳珂的準則。
王翦感覺渾身上下都沒有一點力氣,只想靠在那裡,沒有絲毫形象的休息。
“而那些香料竟然沒有這一批好麼?”
嬴政看着陳珂,又看了一眼在場的衆人,笑着道:“來來來,我們來看看蓬萊洲的人都給陳珂這小子寫了什麼。”
周圍不斷地有絲竹管樂聲響起,這已經是他們吃的第二桌飯了,午膳用過了之後,幾個人便在這陳珂的府邸中商談、處理了一些政務。
“事關制瓷廠、印刷廠等「廠長」一職,學生等於官衙召開蓬萊洲會議,決斷後一致同意,將「廠長」此職位的定義以及品階、人選等,呈報陛下、朝廷,令朝廷內外決斷。”
因爲什麼呢?
晚上的時候,又是在陳珂府邸中用膳。
“如今這些變法和猜測的可實用性既然已經驗證了,那麼便沒有必要再去往地方了。”
但嬴政就是覺着,這次的紅燒肉比之前的都要鮮美一些。
主辱臣死。
王翦聽完嬴政的話,沒有絲毫憂鬱,立刻坐了下來,筷子中也是夾了一塊紅燒肉仔細的品嚐着。
“馮使令從西域帶回來了一批香料,那批香料的質量比之前送到大秦來的香料要上乘不少。”
而其他人也都好奇的圍了過來,神色中都是帶着好奇。
陳珂半躺在憑几旁,不停的打着哈欠。
因爲他自己也發現了,去往地方後,他對地方的影響實在是太深了,這樣不好,不管是對他自己也好,還是對大秦也好,甚至是對嬴政把控權力也好。
嬴政聽聞陳珂的回答,喜笑顏開:“哈哈哈哈,好,好,好!”
但也僅僅是羨慕而已,因爲往往君上用這麼和善語氣的時候,背後都帶着一些繁瑣的問題。
而扶蘇、胡亥、將閭三兄弟則是坐在那裡,臉上同樣帶着憤怒,將閭更是說道:“父皇。”
陳珂並沒有猶疑:“陛下,您忘記了麼?”
嬴政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入口中,仔細的品嚐着:“這方纔上桌,還未曾冷卻的紅燒肉,確實是別有一番滋味。”
而今日,嬴政卻是用商量的語氣與陳珂說話。
嬴政聞言擡起眼簾,眼睛中帶着好奇:“哦?”
而這憤怒是在場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能夠將剛建立起來後,一塌糊塗,亂象叢生的蓬萊治理成這個樣子,你的功勞已經足夠了。”
“如同藥方子一樣,「香料」便是其中的藥引子,只要藥引子有了,那麼什麼時候使用這個藥引子,爲大秦熬一副湯藥,那就是我們需要考慮的事情,也是我們掌控的事情了。”
嬴政撫掌大笑,臉上的憤怒盡數的退去,就想方纔生氣憤怒的不是他一樣。
頓若看到院子裡橫七豎八躺着的幾位大佬,心裡雖然有些震驚和無奈,但臉上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陛下說得對。”
陳珂微微一笑說道:“陛下,這是一個好理由,也是一個合適的理由。”
“西域正如這桌子上的肉食一般,不必着急,總歸是要被我們吃掉的。”
而偏偏陳珂在這種緊要的關頭,沒有說過李斯
所以,關於假期的事情就泡湯了。
陳珂感慨的嘆了口氣:“初九便要開始各種事務的準備,初十便要正式開始工作了。”
“怎麼算來算去,也沒幾天了?”
“年後有什麼事情,是急需我處理的?”
陳珂盤着腿坐在那裡,算着自己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可以推給其他人的事情
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