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幽上人的話語,在陣臺迴盪。
落入許青的耳中,對方那獨特的沙啞之音,似乎也帶着一些歲月之感,將這段關於百鬼夜行的傳說,更細緻的講述。
結合自己如今神知下的觀察,許青基本可以確定....
那隻纖細的手,十有八九,就是傳說中金烏神殿內,彈奏天籟迎月的樂師之手。
也是尋找到龍輦的契機所在。
“可對方爲何凝望了言言,且標記糾纏……”
許青若有所思,目光落在言言身上。
言言的特殊,必然是在其沒有異質侵襲的體質,這種體質,許青如今也看不出源頭。
“或許師尊可以,等他老人家出關後,去問詢一二,也有可能師尊早就知道言言體質的特別。”
許青沉吟後,目中露出決斷。
無論如何,先將那隻纖細之手解決,化解對方凝望言言所產生的因果,纔是重點。
所以他沒有遲疑,在知曉了那隻手的因果後,其神知範圍內,那片漆黑且瀰漫了無數厲鬼的海底廢墟內,
突然之間所有哀嚎淒厲的尖銳之聲……
齊齊一頓。
不是那些厲鬼停止了哀嚎,而是它們的聲音在這一刻,被許青剝奪!
成了他的力量,成了他的殺機,成了他的利刃。
化作了洶涌且詭異的殺傷,向着那隻纖細之手,驟然鎮壓。
一時之間海底無聲無息的翻騰,風暴在內瞬息形成,恐怖的威壓,可怕的氣息,也從海底蔓延海面,使得外界的大海,捲起大浪。
可卻鴉雀無聲。
這片區域內所有的聲音,這一刻,有了主人。
音之神權,徹底爆發。
但那隻纖細之手上的眼睛,卻在這危機降臨的瞬間,猛地睜開。
露出赤紅的瞳孔,散出無盡的猙獰,手指更是飛速動彈,如在撥動無形的琴絃。
類似的音之神權,竟然從這手掌內,同樣散出。
這與許青所見神性生物完全不同。
一般來說,神性生物的強弱,在於神性,在於神源,它們幾乎是沒有神權的,至少許青這段時間在禁海斬殺的那些,是沒有的。
而此刻,這斷手上,居然出現了神權!
下一刻,那些被許青奪了音的厲鬼,全部身體一震,竟從被奪音的狀態裡有所恢復,安靜的海底,淒厲的哀嚎刺耳之音,再次迴旋。
形成的力量,與被許青操控的鎮壓殺傷,無形的碰觸。
一聲在海底傳遍八方的轟鳴,在這一剎猛烈地傳出,又瞬間鴉雀無聲。
而海底內的所有聲響亦是如此,一瞬驚天,一瞬無聲,一瞬被那手指掌控,一瞬又被許青剝奪使用。
尤其是那些厲鬼,更是如此。
它們的尖叫斷斷續續。
這是同一道神權之戰!
這種神戰,在神靈中很少出現,一般來說只要出現,必然要分出生死。
同一道神權下,都具備使用的資格,那麼這個時候,就成了神權之爭。
至於那些厲鬼的聲音,就是這神權之爭的核心。
而如此波瀾,很多厲鬼自身無法承受,正持續崩潰,漸漸四周被許青剝奪的聲音所形成的緘默之勢,也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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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權,得之相對很正,一方面是感悟而來,另一方面是其肉身墟土內本就存在了淡痕,從位格來說,更是如絕巔。
所以,此神權之爭,他當然具備優勢。
但就在許青優勢越發擴大之時,那纖細之手掌心的眼睛,似察覺到了生死之危,竟再次怒睜,血色的瞳孔散出大量血絲,瀰漫了瞳孔四周的區域,最終竟落下了一滴血色的眼淚。
這眼淚一出,頓時四周那些持續崩潰的厲鬼,一個個渾身震顫,齊齊轉頭,猛地看向許青所在的方位。
不顧一切,哪怕自身自行爆開,也都瘋狂的咆哮,口中的尖銳之音,也在這種狀態下,再次突破了奪音。
從無聲瞬間有聲,形成了音浪,被那血色眼淚席捲,如一道血色的流星,直接從海底展開急速,一路穿梭海水,衝出海面,向着東幽島許青所在之地,如利刃而來。
所過之處,天地色變,風起雲涌,整個東幽島都轟鳴起來。
而做完這些,那纖細斷手內的眼睛,明顯透出虛弱,一晃之下,卷着四周所剩數千的厲鬼,向着禁海深處疾馳,想要逃遁。
東幽島上,所有修士都心神一震,眼看那血色流星臨近,一股震撼靈魂的顫粟感,不由得浮現在全身。
唯有血煉子與東幽上人,能好一些,可也在這一刻內心翻騰。
許青擡頭,凝望血色流星。
對方的反擊,沒有讓他出現太多意外,自從瞭解那斷手的身份後,他心底其實就做好了對方也具備音權的準備。
畢竟,那是太陽的樂師之手。
儘管不知曉爲何殘面凝望下,那樂師還能剩下一隻手,也不知如今掌控這隻手的意志,是那位樂師本
人,還是在其上新誕生出的殘念。
但之前的那些反擊,是在他預料之中。
於是他身體一步走出,剎那間踏在了半空,面對到來的血色流星,右手擡起間,向着漆黑的天空一抓。
夜空,看不見太陽。
但不代表太陽不存在,只不過這一片區域的太陽離去罷了,望古的天空上,在不同的區域裡,時時刻刻,都是有太陽照耀。
玄陽仙光,奪的可不僅僅是修行者當空之陽。
於是下一瞬,一縷縷遊離在黑夜中的曙光,從無盡的虛無中滲透出來,從遙遠之處被牽引而現,匯聚在許青全身。
黑夜,驟亮。
許青如一輪初陽,屹立在了天地之間,照耀八方乾坤的一刻,其擡起的手掌,向着來臨的血色流星一按。
刺目之光,在許青身上爆發開來,所過之處黑夜被撕裂,血色流星亦不例外。
被抹去。
而許青的身影,如吞噬了黑夜,吞噬了血光,自身越發璀璨下,化作了璀璨的星辰,向着禁海……轟鳴而去。
東幽島上一干修士,遙望這一幕,無不內心波瀾萬丈。
實在是這一切在他們的目中,就是大日落海。
如同傳說出現在了現世!
“金烏隕落,百音成陰,你我都知這大概率是真實發生的事情,現在去看……更能證明。而這許青……我不知道未來他的高度,能到什麼層次了。”
東幽上人喃喃。
血煉子咳嗽一聲。
“管他什麼層次,反正亙古不變的是……我的徒孫!”
東幽沉默,目光落在滿臉癡迷凝望許青消失之處的言言,忽然開口。
“你和你徒孫見面次數有點少了,回頭你來我這裡的時候,可以多喊他過來……”
東幽島修士震撼之時,東幽上人與血煉子交談的一刻,禁海的天空重新漆黑,只有微弱的月閃耀,而海面從下方透出的光也飛速黯淡。
直至最終,天地重新漆黑。
但在海底深處,許青所化的太陽,照耀八方,正呼嘯前行。
追擊斷手!
一路所有聲音,都成其速。
天幕上的微弱之月,不知不覺中被影響,透出了紫色,紫色的月光落在海上,滲透進去。
大量猙獰海獸躲避不及,身體崩潰,它們的血,同樣爲許青的速度加持。
而那些死亡的海獸,對它們來說,今日是厄運。
對於被許青追擊的斷手與百鬼而言,今日同樣是厄運。
它們的厄運,反饋到許青這裡,就是好運,其速度再次被加持。
就這樣,一炷香後,在海底一片迷茫了黑色海草的區域上方,那隻急速逃遁的斷手之前,大日降臨。
光芒閃耀,將四方全部映照中。
在那轟鳴的聲音裡,在那仙光的四散中,在那好運的瀰漫內,在那血的牽引下,許青的身影,從內一步走出。
阻擋了斷手以及那數千厲鬼之路。
一拳轟去!
不滅帝拳,剎那掀起海底的風暴,橫掃一切而去,聲響被剝,再成詭異殺傷,加持其上,同時紫色的月光也從海面穿透落下,籠罩封印。
可這斷手極爲不俗,在這無比危機中,它一頓之後,其上的眼睛裡透出殘忍與冷漠,下一剎手指撥弄無形琴絃。
其四周的那數千厲鬼,頓時發狂,相互吞噬起來。
眨眼間,數千厲鬼在這彼此的癲狂下,數量驟減,只剩下了……一百!
正正好好。
而這一百厲鬼,模樣也有所改變,更爲猙獰,彼此交織,竟成了曲譜一般,伴隨着陣陣淒厲的哀嚎,形成了一段,許青沒有聽到過的鬼音。
與曾經的百鬼夜行之音,屬於同一曲,但這一刻出現的,更爲完整!
傳出的一刻,八方之海,頓時陰冷,許青的紫月神權,竟震顫起來,如被牽引,好似這曲樂,對月之力,有莫名之威。
隱約間,甚至在這鬼音的迴盪間,都出現了虛幻的一幕。
一輪腐朽的月,竟在海底下方幻化出來,升騰而起。
那腐朽之月上,可見一張巨大的面孔。
那是一個少女的臉,與許青傳承金烏所見少年,有些相似,彷彿兄妹一般。
而此刻,這張臉在腐爛,可見濃郁的死亡氣息所化冥鏈,將其貫穿,觸目驚心的同時,一股恐怖的神威,亦在內升起。
彷彿要從虛幻走入現實。
影響現世,波及許青。
而這神威,與許青所見一切神靈的氣息,都不一樣!
與四周的異質,也都不同!
就好似……與殘面無關。
要知道如今的望古,所有神靈都是與殘面相關,要麼是因其而生,要麼是追隨而來,身軀內多多少少,都有殘面氣息。
屬於同一脈。
但……此月不是。
而他的出現,許青明顯感受到無論是這裡的海水,還是海底的泥土,又或者這個世界,似乎都在這一瞬,出現了波瀾。
因爲,來自此腐朽之月上的神息,與望古…….同源!
或者準確的說,是與曾經的望古……同源。
結合這一切,一個猜測,在許青的心中浮現出來。
“煌天神族!”
唯有煌天神族,纔會引起望古的同源波瀾。
唯有煌天神族,纔會出現這種與殘面不同的神脈。
許青內心一震,但此刻沒時間多想,隨着鬼音的迴盪,隨着那虛幻的死亡之月升起,可怕的威壓徹底爆發。
許青身體驀然後退,自身神權全部閃耀,體內神源更是齊齊翻涌,他腦海飛速思緒化解之法。
紫月與此月算是同屬,可許青不認爲自己如今的月之神權,可以與其正面對抗。
哪怕這只是一個投影,只是一個死亡的神靈。
而厄運在這裡作用不大,至於神詛顯然也不適合。
那麼……就只有音之神權,纔可針對。
於是他毫不遲疑,體內全部神源,全部匯向音之神權內,更有魂絲散開,對其加持。
全力展開!
目標不是腐朽之月,而是將其召喚出的鬼音。
侵襲此音!
在腐朽之月的降臨中,這過程極爲兇險,但好在許青對音之神權,在前段時間時刻的使用中,已得心應手。
再加上位格的足夠。
終於,在那腐朽之月要被牽引降臨現世的剎那,那段名爲天籟迎月的難聽淒厲且刺耳,被哀嚎充斥走調的鬼音,被許青神權……
壓制下來。
更是在他心念一動中,剝奪了這曲樂裡百鬼的哀嚎,利用自身的神權,淨化了其上的雜音。
於是,一段讓許青心神出現恍惚的美妙之樂,在這一刻,闊別了數萬年,從時光走來,從光陰飄散,於海底重現。
天籟迎月,傳說中,那是望古第一樂。
無法形容其美妙之處。
她空靈,她玄妙,她美好,唯有天籟二字,纔可形容。
而她甚至可以說,本就是音之神權的一部分。
爲月所譜,爲月所寫,爲月所獨奏。
腐朽的月影,其上少女的面孔,柔和下來。
隨着曲樂的飄搖,隨着曲樂的結束,此月已模糊,最終消散在了海底。
唯有許青站在那裡,許久才心神恢復,內心波瀾無盡。
“原來,這就是天籟迎月.…”
“金烏回宮後,奏起的天籟迎月,所迎接的竟是煌天神族所化之月!”
“那麼金烏的來歷,那位如少年古皇一般的身影,又是如何...”
許青心中,已有猜測。
但他不確定,於是將這個猜測壓下後,他擡起頭,遙望遠方。
斷手,已經逃走。
但與許青此番交手,這般牽連因果,對方只要不是距離太遠,都可在許青神知之內。
他閉目感應後,鎖定一個方向,化身爲音,無聲消失。
至於這處曾迴盪天籟迎月的區域,也慢慢變的寂靜下來。
.....
一樣寂靜的,還有此刻邪生聖地的仙山之閣。
閣樓內,坐着十一道身影。
各自造型不同,正中間的正是那位出手從屍禁內取回石門的白玉老者。
如今都在沉默。
之所以如此,是因方纔的議事裡,其中一位,說出的一句話。
“南凰洲,疑有夏仙!”
許久之後,作爲邪生聖地之主的白玉老者,緩緩開口。
“望古的格局,與我們來之前所知曉的,不大一樣。”
“既如此,我族還是維持之前的決定,不要輕舉妄動,等之後地級乃至天級聖地降臨,聽從安排便是。”
老者說完,其旁另一個邪生聖地的長老,遲疑了一下,恭敬開口。
“老祖,我等降臨已數月,族人們情緒波動越發強烈,快要壓抑不住了,他們渴望外界的血肉,如今眼睜睜看着卻不能動……”
“另外,我族的族人數量有限,也需要新生補充,附近這些島嶼的小族,已被探查,其中有十幾處很適合。”
“那些適合的族羣,身體也已被調養的差不多了,隨時可以被寄生,屆時最多一個月,就可催化被幼卵吞噬,從而誕生我族族人。”
“此事隱秘一些,應不會被察覺,且那位疑似夏仙的存在,如今正在閉關……”
這位長老說完,望向其族老祖。
其他長老也紛紛看去,等待老祖的定奪。
白玉老祖沉默,半晌後還是搖了搖頭。
“讓族人再等一下,時機還沒到。”
“至少也要等浮邪出關,他閉關百年全力衝擊主宰境,如今正是關鍵時刻,突破在望,不可於此時出現太多波折。”
“而他一旦成功,我族就有兩位主宰,那個時候很多事情,老夫也無需顧慮太多。”
白玉老祖平靜開口。
衆人聞言,紛紛稱是,相繼向着各自所屬一脈,宣告聖地之旨。
.....
“老祖之旨,繼續維持之前方針,要等我父出關纔可改變,這種做法,着實有些保守過度了。”
邪生聖地之下,與禁海海面之間,因之前藍色寒冰的寒氣,使得這裡形成了一道道冰柱。
海面也是瀰漫冰沙,透着無盡寒氣。
此刻,在這片冰沙上,一個身穿華袍的邪生族青年,一邊前行,一邊開口,語氣裡帶着一些陰沉。
此人相貌與人族一樣,唯獨眉心有閉合的第三目,其神情陰冷,眼睛深邃,如同漆黑的夜空,閃爍着狡猾、冷酷和殘忍的光芒。
其背後跟着九位護道者,各自散出可怕氣息,此刻聞言,沉默不語。
而青年顯然也不需要回應,他的身份,他的血脈,使得他在邪生聖地內,可以無視很多條例。
此刻邁步間,他已來到一處區域,在這裡停頓時,其身後的護道者,有人上前,沉聲開口。
“我族的那兩位先行者,就是死在這裡。”
青年目光落在冰沙上,雙眼閃過奇異之芒。
“有趣,憑着族羣天賦秘法感應,殺人者是天,是地,是風,是海,是這天空的飛鳥,是這海中的魚兒、兇獸……”
“痕跡無數,可卻偏偏給人一種乾乾淨淨之感。
青年沉吟後,眉心第三目驀然睜開,露出邪異之芒,凝望冰沙之下。
許久之後,第三目閉合。
“就連因果也都破碎了。”
喃喃中,青年明顯有了興趣,右手忽然擡起,頓時從其掌心內,血肉中飛出了一根穿着血線的針。
在其面前飛舞,似在縫合虛無。
“那麼,以這根大帝遺留的針,將因果縫合起來,就可以了。”
青年笑了笑,他前方的血針,此刻也在交錯中,縫合結束,迴歸其掌心,使其掌紋多了一道。
凝望多出的這條掌紋,青年淡淡開口。
“接下來,只要兇手出現在本座的感知範圍內,便可被鎖定。”
“走吧,這片大海雖然骯髒,但你們之前標記的那些所謂的天驕材料,的確很不錯,就先行取回好了,若是途中能遇到那位兇手,就堪稱完美了。”
青年說着,從容的向前走去,身後護道者沉聲稱是。
很快,一行十人,走出冰沙區域,走向聖地範圍外的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