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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貓狂死曲第一樂章 不太快的快板上

三色貓狂死曲第一樂章 不太快的快板上

打開了門鎖。

“好了,進去吧!”

穿着皮草短外套的男人說。對秋日午後而言,這樣的穿着似乎有些誇張。只要瞧一眼他那乾燥而全白的頭髮,就可以估計他的年齡在六十歲上下,但他的容貌卻十分光澤且有活力,體型也像西洋人,腿長而魁梧。

他全身散發出精力,而沒有絲毫的粗野氣質,給人一種溫文儒雅頗具睿智的印象。他顯得非常鎮靜沉穩,有獨特風格,可以看出是位居領導者。

正如外型所顯示的,他的確是這樣的人物——日本音樂指揮界的長老,朝倉宗和。

“這房子好像有點陰森。”站在朝倉身後的男人說。他穿着西裝,打蝴蝶領結,極平凡的上班族打扮,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此人中等身材,臉色灰暗,似乎缺少運動。他不斷地用手去扶往下滑的深度近視眼鏡。他顯然比朝倉年輕許多,神態上卻又比朝倉衰老。

“是嗎?”朝倉愉快而不以爲意地說:“在不知情者的眼裡也許如此,但是,我是十分懷念這裡。”

“一定有很長的時間沒有人管理吧?”

“不、並沒有很久,頂多是七、八年吧!反正進去就知道了。”

“似乎有小提琴之妖會出現呢!”

“你鎮靜點吧!你不是無神論者嗎?”

“我是不相信有神或魔鬼,但妖怪則另當別論。”

“還是先進去再說吧!”朝倉帶着些不耐煩的表情推着緊閉的門。

跟在朝倉後面站着的人,是在朝倉任職指揮的新東京愛樂管弦樂團裡擔任事務局長,同時也兼任史塔維茲小提琴比賽大會的事務局長,名叫須田道哉。雖然他在音樂界工作,但他對音樂卻是一竅不通的,而這一點也正是朝倉喜歡他的地方。

須田雖然不懂快板與行板的差別何在,但對撥算盤的平衡感則頗有獨到之處。

所謂的音樂指揮家都是專制的獨裁者,這一點朝倉也不例外,甚至可以稱爲是典型的代表人物。

因此,須田對音樂的無知,對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哪一個對聽衆較具吸引力,向來是毫無興趣,這一點倒使朝倉減少許多麻煩。

門終於推開了。

兩個人走進一個空曠的房間,房子面積不算很大,但客廳的天花板直達二樓高,因此乍進入裡面時感覺房子很大。

“木頭的香味真好。”朝倉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現在的學校簡直就是鋼筋水泥箱,在那種地方,樂器怎能放心地發出聲音。小提琴是用木頭製造的,還是在木頭的環境裡才能發出最美好的聲音。——喂——你在幹什麼?這是西洋式房子,用不着脫鞋呀!”

“原來如此,我正在找地方以便脫掉鞋子,幸好您告訴我。”須田好似才放心地走進來。

“你看怎麼樣?我在這裡渡過三年時光,到處都能勾起我的回憶。”

“是……”須田東張西望之後說:“不像我所想的那麼差,大慨不必花太多工夫就可以整理好。”

“你真是一個灑脫的人。”朝倉笑道:“我帶你到處看看吧!”

從大廳向右走,有兩扇寬大的門。

“這裡是餐廳,很寬大吧!”

這是個長形寬敞的房間,一張十分結實的長方形餐桌,擺在正中央,餐桌四周環繞八把高靠背的椅子。

須田用手敲打或搖動每一把椅子,似乎在試它們的耐力如何。

“一點也沒有鬆動,古董貨就是很結實。”須田激賞地讚美着。繼續又說:“一共八把椅子……參加決賽的是七個人,有一把備用的椅子,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是質料很好的桌子吧?雖然很古老,但是是北歐的木材呢!”

“嗯,事情辦完之後可以賣到好價錢。”

“喂,你要弄清楚你是來幹什麼的!”

“是,是,我只是開開玩笑。”須田實際上是個完全沒育幽默細胞的人,他以認真的表情說這句話倒顯得十分滑稽。

“裡面的門進去就是廚房。”

“哦,那正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廚房用具當然都很古老了吧。”須田說完立刻率先走進去,朝倉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頭。

“怎麼樣?”

須田走過去用手摸摸瓦斯烤箱、電子爐及瓦斯爐和料理臺。

“看來好像還能使用,但是瓦斯器具必須請瓦斯公司的人來檢查一下。瓦斯的總開關可能已經關掉了。”說完,立刻又想起什麼似的,“說起瓦斯我纔想到,這一帶是否已經換了天然瓦斯?”

“這個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換了天然瓦斯,就必須全部更換。”須田雙臂抱胸作沉思狀。要是能打開他的頭蓋骨,必能看到他腦子裡的算盤珠子撥得骨碌骨碌轉。“這樣一來的開銷太大了,不如只留下燒開水用的瓦斯爐,三餐叫飯館送飯。”

“這樣未免太小氣吧!”朝倉皺一下眉頭說:“他們都是食慾旺盛,正大量消耗精力的年紀,你要讓他們像上班族一樣吃冷飯菜嗎?那還得了。除非是‘箴言’餐廳肯把飯萊送過來。”

“是這樣嗎?”須田似乎己料到朝倉會有這樣的反應,面不改色繼續說:“那麼就必須僱用廚師了。”

“短期的就可以了,只在這期間內需要用。”

“就是短期的才難找。”須田拿出筆記本把這件事記下來。“這裡面的門是做什麼用?”

“通到後院的。”

“原來如此……我能瞭解。哦,那個通風扇也必須換新的。”

“爲了保證參加比賽的人不發生食物中毒,一定要選好的廚師,多花點錢有什麼關係呢!”

“是。”須田露出苦笑說:“您的口頭禪又來了,‘花點錢有什麼關係呢’。”

“該用你的口頭禪接下去啦,‘那錢從那裡來呢’。”

“啊,算我說不過您吧!”須田很難得的真笑起來。

“那麼,現在就去看看其他房間吧!”

兩個人又從餐廳回到大廳,推開和廚房相對的門。

“這裡是客廳。”朝倉道。

“真是了不起。”把腦袋伸進門裡的須田瞪大眼晴發出讚歎。

“太暗了,你去拉開窗簾吧!”

“是……”

原本可以自己進去拉開窗簾的,但是職業使然,他比較習慣指揮別人去做。須田走進去,對飛揚起來的積塵不勝厭惡的樣子,但他仍勉爲其難的把每個窗簾拉開。

這個房間結構十分細長——但是仍有足夠的寬度,往裡面延伸得很深遠。

房間的佈局分爲兩部分,靠近門口大約有三分之一是客廳兼起居室,沙發圍着幾個小圓桌。與窗屍相對的牆璧下方有正式的壁爐,增添了客廳的莊重。

靠裡面三分之二的空間顯然就是小型的演奏場,最裡面放着一架演奏式大鋼琴,有二十幾個座位面朝着大鋼琴的方向。雖然可以說是觀衆座位,但椅子並沒有固定在地面,而是排列着也相當典雅古拙的椅子。

“哦……實在很了不起。”總算把全部窗簾都拉開了的須田,一面努力而徒勞無功地用雙手撥開飛塵,一面走向朝倉。

“很寬大吧,這裡曾經邀請過音樂家來演奏。那時候每個星期天也都有學生來演奏。”

“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地方。”須田再度環視四周,“也許還能做某種用途使用。”

“這裡?”

“在這裡舉行‘暑假音樂研習營’,你看怎麼樣?或在這裡舉辦演奏會也很有意思。對了,在這裡掛一個裝飾燈,這房間就可以命名‘騎士間’或‘公主間’……然後我們可以在廣告海報上刊登彩色照片。”

“倒不如叫做(傻瓜間),怎麼樣?”朝倉笑道:“別忘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比賽。”

“是。……那個壁爐還能使用嗎?”

“應該是能夠用的。冬天晚上,一羣人聚集在這兒燒木柴取暖,那才真正有青春的感覺。”朝倉回憶道。

“可是,仍然必須考慮使用暖氣,因爲這一帶很冷,尤其是入夜以後。”須田說道。

“當然。你要好好安排,不能讓她們把手凍僵了。”

“用煤油爐最便宜,但是這是木造房屋,萬一不小心發生火災……還是使用瓦斯好了。”

“這個,你就看着辦吧!”

朝倉說完之後,向着塵埃甫落定的客廳裡面走去。他掀開演奏式鋼琴的琴蓋,拂去椅子上的灰塵坐下,手指在琴鍵上來回跳動,鋼琴聲音擴散在客廳的空間裡。

“看樣子是沒有問題。”朝倉點點頭說:“只要調音後就能使用。”

“原來是準備要買新的嗎?”須田露出驚訝的表情說:“那要花一干萬圓。”

“能在這裡放一架失音走調的鋼琴嗎?”朝倉說:“我們上二樓去吧。”

通往二樓的樓梯是在大廳,樓梯很寬,斜度也很和緩,與一般日本住宅很陡的樓梯成強烈的對比。

“二樓全部是單人房,每個房間都很大。”朝倉說道。

“真想搬到這裡來住。”須田嘆一口氣。

朝倉打開最靠近他們的一扇門,這一次他自己進去拉開正面的窗簾。

房間大約有五坪大,有牀、書桌、書架、沙發,感覺上像是古老旅館裡的一個房間。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譜架。

“真是個很不錯的房間。”

“因爲要在房間裡練琴,如果沒有這樣大的空間,音樂就不能充分發揮。”

“房間這樣就可以使用了。那個門是什麼呢?”

“是浴室。每個房間都有浴室和洗手間。”

“簡直和旅館一樣!”須田又搖頭讚歎。然後加一句,“也應該讓參加決賽的人負擔一點費用纔對。”

“你……”

“開玩笑,別介意。”須田急忙說:“有幾個房間?”

“一共有八個房間,另外在樓下還有一個管理員住的房間。”

“八間,七個人來住是足夠了。另一個房間是您要住嗎?”

“不能那樣做,只有參加比賽的七個人住在這裡。在這裡練習,然後參加決賽。”

“真是了不起的事。”

“只靠技術是沒有用的,必須要有堅強的意志力。”朝倉停了一下,說:“該看的地方都看過了,不必每個房間都看吧?”

“以後我慢慢再看,因爲必須找木工來修補。”

“我也會慢慢想,是不是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東西。來這裡時他們便不是學生了,而是以要和對手競爭的身分來這裡,條件當然也不同。”

“是的。可是我還是希望不要花太多錢。”

“花點錢有什麼關係。今年的《第九》三次都由我指揮。”

“是真的嗎?這可太好了。那一定是場場客滿。”須田的腦筋立刻又開始計算利益。“s座……票價訂五幹圓吧!”

“你不可以訂會使貝多芬生氣的票價。”朝倉說道。

兩個人走到房外,朝倉把大門鎖上。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呢?”

“不知道最早的時候是作什麼用。”朝倉向着汽車走去,一面說道:“好像經過幾次轉手,換了好幾個主人。”

“這裡其實也能當做旅館使用。”須田說道。

“事實上的確曾經做過旅館,但是維持不久。”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有……我是從管理員那裡聽來的……”朝倉支吾地說:“聽說這裡鬧鬼。”

“是那個房子嗎?”須田不由得停下腳步。

“不用擔心,我在那裡住了三年,連只耗子都沒見到呢!”

“啊,嚇我一跳。”須田摸摸胸口作驚魂末定狀,“剛纔我就說過我最怕鬼。”

“這件事你可不能說出去,大家都夠神經質了。”

“這個我知道。”須田邊關上車門邊說:“就是求我我也不會說。”

朝倉坐在汽車後座,須田坐進駕駛座後發動引擎。

汽車在樹林間行駛……

“真叫人難以相信這裡也是東京。”

“唯有這裡還留下一點武藏野的風貌。”朝倉看着車外說:“……內部裝潢那些事在十天內能完成嗎?”

“想辦法趕工吧!”

“拜託你了。應該早一點着手……可是中間間隔太久,對他們不方便。”

沉默了片刻。須田說道。

“誰最有實力呢?”

“每個人的實力都在伯仲之間。”

“好像很多人都看好纓井瑪莉。”

“她……的確是有實力的一個。可是,比賽往往會受當天情況的影響。”

“‘新作’由誰作曲呢?”須田問。

“你爲什麼要問這些事?”朝倉的表情變僵了。

“沒什麼……只是……如果是名家,報酬的金額就不同了。”

“到比賽當天爲止,作曲者的姓名是絕對保密的,這一點你應該也很清楚。”

“是,我只是隨便問一問罷了。”須田露出有點不自然的笑容。“……現在要回家嗎?”

“嗯,開回去吧!”

不久之後,汽車離開樹林小道:來到大路上,路上的汽車開始多起來。

大約三十分鐘的車程,汽車停在一個住宅前,住宅門上掛着“朝倉”字樣的牌子。

“明天彩排之前先到你那裡去。把計劃先淮備好。”朝倉下車時說。

“知道了。”

須田向朝倉鞠躬之後,他駕駛的車子很快就沒入車羣裡。

朝倉開門進屋。但他立刻又出來走進車庫,車庫裡停着一部朝倉的bmw。朝倉似乎有急事般匆忙發動引擎。

就在bmw經過某一街角後,須田所駕駛的汽車也跟着出現,保持幾部車的距離,一路跟蹤……

“哦——有這種事啊?”片山義太郎由晴美手中接過盛第二碗飯的碗。

“你看該怎麼辦?我心裡一直都覺得很不安。”晴美表情嚴肅口氣認真地追問哥哥。

“你這樣問我……又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片山義太郎逃避似地說。他不僅僅是對妹妹這樣,他最怕女性的追問。

“哥哥總是這樣。”晴美給片山義太郎一個白眼,說:“你這樣怕事是升不了官的。”

“反正我永遠是基層刑警。”片山義太郎滿不在乎地說:然後埋頭急忙扒飯。

“你的意思是說警察已經爲了發生的事忙不過來。對那些還不知道是不是會發生的事,是不能用寶貴的警力去預防的,是嗎?”

“你知道了,那就好辦。”

“真是……一點也幫不上忙!”晴美氣憤地說。她從片山義太郎面前的一個盤子裡夾起最後一片生魚片,轉頭說道:“福爾摩斯,來,這個給你。”

看到晴美把生魚片給了正在吃飯的三色貓,片山義太郎立刻緊張大叫,

“喂,那是我留下來最後要吃的!”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福爾摩斯正嚼着生魚片,一副滿嘴生津的模樣。

片山義太郎鼓起嘴巴,把茶倒在碗裡,拌着剩下的飯吃。

正如前面介紹過的,——片山義太郎年近三十還是個單身漢。常常被妹妹晴美諸如此類的欺負。

身材高大魁梧略帶遲鈍的感覺,溜肩膀兒使人覺得更具些性感,簡直可以男扮女裝了……而臉略帶童稚之氣,雖然很溫和,但實在稱不上是美男子。

晴美常開玩笑說兄妹倆是“野獸與美女”,其實這對心地善良、個性柔和的片山義太郎而言。是很不實際的形容。

再說這個家——雖然只是極普通的二樓公寓——有兩名“美女”,晴美和三色貓福爾摩斯。也許讀者認爲應該說一位女子和一隻貓比較妥當,但是,福爾摩斯是懂得被稱爲“一個人”的,她是一隻奇妙的貓。

不過,或許福爾摩斯會抗議說:“別杷我和人類那種東西相提並論。”

她是一隻母的三色貓,正確年齡無法得知,不過從她那富有彈性的身體、色澤光滑的毛,以及敏捷的動作,可以知道她正當年輕。肚子的毛是白色,整個背部是茶褐色相間,那張銳利的貓臉是白、褐、黑三色兼俱。此外,右前腳全黑。左前腳則雪白,這麼特殊的顏色搭配也許是絕無僅有吧!

片山義太郎看着先吃完晚飯的福爾摩斯。她正不停地舔前腳擦臉,重複着這種“貓式洗臉”動作。

“不知從哪裡學來這種冼臉方式。”片山義太郎滿臉嚮往的神情說:“真好,隨時隨地都能洗臉。”

“別把話題岔開。”晴美說道。

“你還要繼續談?”

“是呀。根據我的第六感,我認爲那個比賽是有危險,一定會出事。”

“難道是某一把小提琴忍受不了主人日以繼夜的虐待而起來革命嗎?”

“你……人家是認真在談這件事!”

“算了吧!不要把那種電話放在心上。”片山義太郎安撫晴美,“一定是競爭對手的惡作劇什麼的。”

“哥哥沒有聽到電話裡的聲音纔會這樣認爲,那聲音真的充滿惡意,我能感覺出來。”

“就憑你的感覺,你想調查一課的刑警會出動去追查嗎?不要做無理的要求。而且,你並不知道那些女孩的住址。”

“那還不簡單,打電話問問史塔維茲比賽大會的事務局就知道了,我去打電話。”

“等一等。”片山義太郎連忙阻止。只要心想到,馬上付之行動,這是晴美的行動主義。

“放心,這麼晚打電話也不會有人接。”

片山義太郎這才安心坐定。

“那就好……可是,我不認爲課長會答應去辦這件事。”

“那麼,就在你不上班的時侯,以個人的身分去辦這個案子。晚上下班以後到第二天早上,這一段時間夠長了,可以利用。”

“那我什麼時候睡覺?”

“不要緊,我替你睡覺就是了。”晴美一本正經。

“又不知道是誰打的電話,怎麼去查?”

“我覺得當時在餐廳附近的那個女人很可疑……應該去跟蹤她。”

“喂,拜託你不要去做一些沒頭沒腦的事,再遇到危險我可不管。”片山義太郎裝出受不了的表情。

晴美曾經有過好幾次主動捲入事件裡,差點把小命給丟了,做哥哥的當然擔心極了。

“我是不要緊的,因爲有福爾摩斯跟着我,你說對不對?”

福爾摩斯對晴美的讚美毫不領情,兀自走到房間的角落。蜷成一團睡在棉墊上。

“喲,好冷談呀!”

“那種話要在餵飯以前說纔有效。”片山義太郎笑道。

“真的沒有辦法嗎?”晴美表情認真,“難得舉行的比賽。希望能平安無事順利完成。”

“你的意思我瞭解……如果她們向警方請求保護,也許能採取適當的措施。”片山義太郎說道。

“那不行,必須在暗中保護。”

“在暗中保護?那樣更不可能。”片山義太郎瞪大眼睛頗不以爲然。

“因爲讓她們知道這樣的事,一定會影響比賽心理,就不能充分發揮,達到演奏水準。”

“這條件太困難了,不可能做到……”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晴美伸手正要拿起電話筒,聽到片山義太郎說。

“如果是根本先生打來的,就說我不舒服己經睡覺了。”

晴美拿起話筒,

“喂,我是片山,啊!原來是根本先生。我哥哥常常說起受您照顧……您找哥哥嗎?他在這裡,他叫我告訴您,他不舒服己經睡着了。”

片山義太郎從晴美手中搶過話筒,

“抱歉,我妹妹胡說八道……什麼?我沒說過那種話,是妹妹瞎編的……什麼?又是兇殺?地點呢?知道了,我馬上去。”片山義太郎神情緊張地放下話筒。

“誰叫你不答應我的請求。”晴美仍不死心。

“還說。”片山義太郎準備出門。

“怎麼啦?是有什麼特別的案……”

“你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什麼?你是說……”

“參加音樂比賽的一個人,被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死了。”

“不得了啦——”晴美驚叫起來,“福爾摩斯!快起來呀,出任務啦!”

“騙你的。”

——晴美齜牙列嘴撲向片山義太郎。

“不要這樣,喂,快住手。”

正在做着春秋大夢的福爾摩斯被吵醒,露出被幹擾的不悅表情,看着兄妹兩人拉拉扯扯,它打了一個大哈欠,又躺回棉墊,繼續剛纔的睡眠。

“來得這麼晚。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不,沒什麼……”片山義太郎輕輕摸着臉上刺痛的傷,“被貓抓的。”

“哦。”根本刑警似乎覺得很奇怪,問道:“你家裡那隻貓也會抓人嗎?是不是你想偷吃貓飯?”

“怎麼會有那種事!”

“算了,到這裡來吧!”根本刑警笑着催促片山。

兇案現場在新建住宅區外圍的雜樹林裡。要走二十分鐘才能到達最近的車站,一般人不會想住到那裡去。

尤其是在晚上,那裡就像深山一樣的漆黑,只有少數零落的燈光。

現在和平常大不一樣,強烈的燈光照射着樹林的一角,有許多人在那裡忙着。看起來就像黑暗中掛着一塊銀幕,正放映着某種畫面。

“真是難得。”片山義太郎邊走邊說:“這種地方真不容易發現的。”

“大概是神差鬼使瞎貓碰上死耗子吧!”根本刑警笑道:

“夫妻吵架,結果老婆從家裡跑出來,丈夫急忙在後面追,一陣追逐戲的結果,跑進這片樹林裡來。”

“所以才發現屍體……”

“是老婆發現的。這一來也忘了吵架了,兩個人跑回家打電話到一一○報案。”

“這麼快發現屍體,說來運氣還是不錯,也許兇手就在附近。”

“那也說不定。看到屍體……”根本刑警看到法醫南田。

從樹林裡出來,就改向南田問道:“大夫,有沒有什麼發現?”

“深夜把人從被窩裡叫出來,還間得這麼輕鬆,至少也該帶一瓶酒來。”南田露出疲態一臉困相地抗議。

“下次我把蓖麻油裝在酒瓶裡給你帶來。死因呢?”根本刑警不理南田那一套。

“頭部受到重擊。兇器可能就是丟在旁邊的扳手,死者同時遭到同樣的兇器毀容。”

“毀容?”片山義太郎問。

“嗯,實在很慘。而且被剝光衣眼,想要認定她的身分可不簡單。”

片山義太郎的臉色開始發白,身爲刑警卻神經脆弱,看到血就會暈眩,一想到死者被敲得血肉模糊的臉,片山已經開始貧血了。

“這個女人大概有四十五、六歲吧。”南田問道:“沒有找到舊傷疤或手術痕等特徵。”

“你看是什麼時候乾的?”根本又問。

“大約是六點鐘左右。”

“嗯……還有沒有其他的什麼事?”

“目前只知道這些。”南田和平常一樣,以平淡的口吻回答。

“可以搬走屍體了。”根本對其他工作人員說。一會兒,屍體放在擔架上,蓋着白布,擡了出來。片山義太郎拼命剋制自己,後來他索性閉上雙眼。

“她的手……”南田像是在自言自語。

“手怎麼了?”根本問。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樣的手。很像是某個人的,但就是想不起來。”

“手還有什麼像不像的?”片山義太郎驚訝地問。

“你還年輕當然不會懂得這些,其實沒有比手更能代表一個人的,男人的手、女人的手、社長的手、一般職員的手、職業婦女的手、家庭主婦的手、勞工的手……都有非常微妙的差異。”

“原來如此。”片山義太郎聽得大感興趣,他悄悄執起垂在擔架外面的右手,他看了又看,看不出有什麼微妙的差異。

當片山義太郎正想放下死者的手,偶然在手背與手心交界處,也就是寫字時壓在下面的柔軟部分,發現有文字痕跡。

寫完一行字再要寫下一行時,如果墨水未乾,便會沾在手掌邊緣,就像這樣。當然和蓋章的情形不一樣,左右相反;看得也不清楚,但是……

片山義太郎非常仔細地看死者的手掌,似乎是片假名……〈滅〉(su),還有〈夕〉(ta),接下來那個字是(n)還是〈y〉(so)呢?

只有這幾個無法湊成字的片假名字母,似乎也找不出什麼蛛絲馬跡,但是,慢慢應該可以查出她的身分吧。

屍體已經運走了。正向外走的南田突然轉過身來。

“我想起來了!”南田的口氣中帶着得意,“那是廚師的手!”

“聽說你們這裡需要廚師,所以我來看看。”那個女人說。

“嗯?”

“新東京音樂同好會”,在辦公桌上立着這樣一塊牌子。

辦事員道原和代坐在那兒,她心裡正想着今天的晚餐要做些什麼萊,突然聽到有人說“廚師”,使心不在焉的她嚇一大跳。

“聽說史塔維茲音樂比賽大會在招募廚師……”那個女人又重複說了一次。

“是的。”道原和代點頭道:“請你到那張桌子。”

道原和代指着另一張勉強塞進這個窄小房間的辦公桌,桌上的牌子寫着“史塔維茲音樂比賽大會”。“新東京音樂同好會”的字是用塑膠板粘貼成的。而比賽大會由於是暫時的組織,所以筒陋地在厚紙板上用奇異墨水寫了字。但是,那個辦公桌並沒有人在那裡。

“請問……負責人不在嗎?”那個女人疑惑地問。

“馬上來。”道原和代說。

“哦……”

道原和代把正在做的工作-不過是十五分鐘前纔開始的——隨便收起來,站起身來向“比賽大會”的辦公桌走過去坐下。

“請說吧!”

“哦,”那個女人似乎感到很有趣。“原來是你一個人負責的。”

“是啊,本來是可以僱一個臨時的職員,可是我們的事務局長捨不得花錢……”道原說起緣由,牢騷就跟着來了,“讓我做兩個人的事情,卻只給一份薪水,實在是太不應該,你說對不對?”

這時裡面的門突然打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探出頭,

“道原小姐,剛纔請你做的計算做好了嗎?”

“是,我馬上就做。”

“要快一點。”男人馬上變成一張苦瓜臉。然後把眼光移向那個女人。“是客人嗎?”

“我,……聽說這裡要徵廚師,我……”

“哦。原來如此。不過……”好像要說什麼,又改口說:“我是這裡的須田局長。”

“哦,對不起……,我叫市村智子。”女人說完後很客氣地鞠躬。

“不客氣。不過,昨天已經找到了適當的人了。”須田好像很過意不去地拍一下頭。

“原來如此,那麼……”那個自稱叫市村智子的女人好像立刻了解狀況,“打擾你們了。”說完就準備要離開。

“喂,請等一下。”須田叫住她,然後對道原說。“道原小姐,昨天的人怎麼樣了?不是說今天中午以前要來的嗎?”

“嗯?”道原和代愣了一下,說:“哦,……對了,她打過電話,今天早晨。”

“什麼事?”

“好像有不方便的地方,她說不來了。”

“這種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啊。”須田嘆了一口氣。

“我沒告訴過你嗎?”裝糊塗是道原和代最擅長的。

“那麼……”須田似乎也沒興趣責備她,馬上對那個自稱叫市村智子的女人說:“你是……市村小姐……你已經聽到了,請到裡面來詳細談一談吧!”

“是。”

“道原小姐,請你倒茶。”對道原和代說完之後,和市村智子一起走進局長室,關上門。

“請坐吧!”須田讓市村智子坐在即使閉着眼晴奉承也不能稱讚漂亮的沙發上。“你有沒有帶履歷表這一類的東西?”

“是的”,市村智子從皮包裡拿出一個信封交給須田。

這時候須田心裡己經決定要錄用這個女人,對平時做什麼事都很慎重的須田而言,是極罕見的倩形。

市村智子履歷表上寫的是四十七歲。但看她本人的外貌卻是四十五歲以下的樣子,她如果寫四十歲,也能令人相信。

苗條勻稱的身段。典型日本美女的瓜子臉……所謂會說話的眼睛大概就是像市村智子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她穿着顏色淡雅的灰色套裝,但看得出是價值不菲的高級品,穿在她身上也顯得自然貼切,使人一看便認定她必來自高貴家庭。

“很冒味請教,你爲什麼想做這個工作……”須田言詞暖味地,沒有把話問完。

“因爲我先生在去年去世,我唯一的女兒也出嫁了,我自己一個人在家,每天無事可做。”

“原來如此,一定很寂寞吧!”

“是的,所以我一直在想有沒有什麼事可以做的,當我看到音樂比賽大會正在徵求廚師的報道:我就來了。本來我對烹飪並不擅長,可是我喜歡做萊,所以我確信我能勝任這個工作。”

“原來如此,你的心意很可貴。”

“我女兒也一直在學小提琴,只是她沒有當職業音樂家的本事,不過,可以做爲婚後的休閒消遣,偶爾拉拉琴。”

當市村智子在說話時,道原和代送來茶水。

“謝謝,不敢當。”市村智子喝了一口茶繼續說:“因爲女兒也學過琴,所以我想爲年輕的小提琴家服務是很好的,就……”

“是的,我明白了,但這個工作並不輕鬆。有七名男女青年參加決賽,所以這一星期每天要作七人份的餐點。”

“我知道。”

“原先我是想讓他們也幫着做點事,但是朝倉先生……你也知道就是音樂指揮家朝倉宗和先生……認爲比賽必須以完全相同的條件參加,所以一切都要替他們準備完善。”

“那是當然。如果讓他們幫忙洗餐具,手變粗糙或受傷,事情就嚴重了,說不定還影響到他們的一生前途。”

“是啊,朝倉先生也是這樣說。”須田帶着苦笑。

“工作雖然繁重,請不用擔心,我看起來雖然不年輕,體力還是不錯。”

“是的。……”須田乾咳一聲說:“能夠這樣最好,我們也很感激。不過由於預算的關係,不能付出很高的酬勞,昨天那個人可能是不滿意待遇,所以拒絕……”

“這一點您不用顧慮,”市村智子打岔道:“這是我自己請求的工作,我可以不要報酬。”

“不,那是不可以的……”須田很驚慌地說。

“我的經濟情況非常好,不需要這筆錢,請把這個預算用到別的地方去吧。”市村智子微笑道。

如此一來,須田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這個女人了。

“那麼,就照你的話吧……但,真的可以嗎?”

“是的。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事?請直說。”

“工作場所現在是什麼樣子呢?”

“哦,你是說那個要住一個星期的地方嗎?……那是一個很大而古老的建築物,現在正在整理內部和裝滿。”

“我是想能不能事先看看廚房的設備和料理臺?這樣我比較好辦事。”

“哦,原來是這樣。”須田點頭道:“沒間題,不過現在很多木工正在工作,會很嘈雜。”

“我是不在意嘈雜的。能不能告訴我地點?我會自己開車去。”

“當然可以。請稍等一下。”須田走到辦公桌旁,在自己的名片後面很快畫好簡單地圖,遞給市村智子。

“就在這裡。你到那邊後把這張名片交給那邊的人,說明來意,就會讓你進去。”

“謝謝。”市村智子把名片收進皮包裡,很客氣地道謝後走出局長室。

正悠閒地修剪着指甲的道原和代見她走出來,立刻把指甲刀放迸抽屜裡。

市村智子十分客氣地對道原和代深深一鞠躬,告辭離去。

須田送市村智子到門口。轉身對道原和代說:

“她是免費服務,太好了!我們正爲了籌措資金頭痛呢!”

“她?真是奇特的人。”

居然有人只要工作不要酬勞,真是難以置信。

“我看還是算了吧!”道原的口氣不甚熱絡。

“爲什麼?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就是因爲太好了,所以絕不會有好結果,就拿我到這裡時的條件來說……”

須田急忙逃進局長室,關上門。

“瑪莉,快起來,瑪莉!”

被一陣猛烈的搖晃弄醒之後,櫻井瑪莉睜開眼晴。

“幾點了?”她揉着眼睛從牀上坐起來。

“五點半。”

“早晨嗎?”

“廢話,這還要問。說好從今天開始要早起的。”瑪莉的母親櫻井充子用生硬的口吻說。“快起來吧!”說完還拍了一下手掌。

“昨晚到兩點鐘才睡……”瑪莉口齒不清地說着,還張口打了一個大哈欠,把穿着睡衣的身體又躺回牀上去。

“你幹什麼!快起來!”充子毫不妥協地拉起瑪莉,開始動手脫她的睡衣。

“別這樣,好冷。”

“去浴室衝個澡,那樣纔會清醒。”

瑪莉只好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認命相,下牀向浴室走去,一面還哈欠連天。

再怎麼說也應該慢慢來,何必第一天就五點半起牀。

……開始先七點起牀,第二天再提早到六點半,然後六點,這樣的漸進式纔是好的。

“媽媽是魔鬼士官長。”瑪莉邊嘀咕邊走進浴室。然後又接着一個大哈欠。

她盡情地用熱水淋浴,企圖把睡蟲和皮膚上的油垢一起沖走。

別人是否也如此緊張?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這樣?真知子說過她要睡到中午纔起來。

不過,照母親的解釋是。“她要使你大意輕敵。”——瑪莉心想:對一個從小就在一起學小提琴的朋友也如此不信任。末免太令人傷心了。

——充子這麼早就把瑪莉叫起,原因是決賽從上午十一點開始,如果不改掉夜貓子睡早覺的習摜,那天到十一點就不能清醒着參加比賽的。

所以必須趁早調整身體情況及生活習慣,才能在那時有足夠精神去發揮。母親條理分明的解釋頗具說服力,像瑪莉這樣性格散漫的人只有服從。

的確,在音樂比賽一決勝負的舞臺上,任何瑣碎的事都足以影響演奏,光憑技術絕不是百分之百可靠。

瑪莉小時候的小提琴老師原是個很有潛力的女小提琴家。可是每次比賽都名列二、三名,始終拿不到第一,原因是她每到比賽那天,總是沒來由的煩躁,而無法將實力完全發揮。

“平時能演奏得更好”,這種話在比賽大會上不具任何意義的,唯有在那一天,在短短几分鐘的樂章裡表現出水準纔是勝利的。

當然這有一些是要靠運氣。例如在決定那一天所指定的協奏曲曲目。

也許已經將指定曲練習得能全部演奏,但畢竟每個人都有他所擅長和喜好,遇到的指定曲是自己所拿手的,抑或是不擅長的樂章,只有但憑運氣了。

像這樣聽天由命的比賽,瑪莉十分反感。但是當她想到若能突破難關便可獲得的代價時,她就可以揚棄這種心情和想法。

——淋浴後頭腦清醒多了。

當瑪莉走出浴室時,母親充子己經爲她準備好新的內衣和慢跑裝。

瑪莉換好衣眼,吹乾弄溼的頭髮,然後走向餐廳。

“快一點,已經六點多了。”充子邊催促,邊把剛榨好的柳丁汁交到瑪莉手中。

“才第一天,不要那麼緊張好嗎?”瑪莉說完低頭喝果汁。

“不行。就是因爲第一天才要嚴格執行。”

“是的,遵命。”瑪莉用小丑的口吻調皮地說:然後將果汁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問道。“爸爸呢?”

“學術會議要到明天才結束。”

“哦,我想起來了。”

瑪莉的父親是醫科大學的教授,去參加在京都舉行的學術會議,這一星期都不在家。

“快去吧。”

“外面很冷嗎?”

“跑步後就不冷了。”話說得極理所當然。

瑪莉走到玄關,慢跑鞋已經擺在那裡了。

“毛巾給你。”

瑪莉接過對跑步不會造成干擾的小毛巾,走出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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