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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外面有人!等一等!”片山走到玄關,輕輕開了鎖鏈,接着吸一口氣把門打開。一條人影轉身奔跑。
“喂!別走!”片山赤着腳追上去。一不留神,整個人從樓梯上滾下去。
“你沒事吧!”晴美不知何時蹲在旁邊看他。福爾摩斯坐在一邊,一副“多管閒事者”的表情。
“喲……媽的!”走廊上滿是塵埃,片山染了一身髒。
“頸骨有沒有折斷?”
“當然沒有啦!折斷了還有命?”
“先回去再說吧!對了,有沒有見到對方的臉?”
“我根本來不及看就滾下去了!”
“都怪你自己!再去泡泡熱水吧,髒兮兮的!”
“嗯。”片山起身拍拍屁股後面。“尊呢?”
“咦,到哪兒去了?”晴美東張西望。“它跟你同時跑出門外的……啊,回來啦!”
大黑貓慢吞吞的從暗處現身,接着不屑一顧片山他們,兀自跳上二樓去。
“是不是去追剛纔那個傢伙?”
“不曉得呀!”
“若是福爾摩斯,一定告訴我們他是誰了!”片山摩着腰肢上樓去。“到底是誰?跟蹤我回到公寓,然後跑掉,似乎不想讓我見到臉孔……”
片山在浴槽裡泡過熱水,最後用毛巾擦着頭髮出來,發現福爾摩斯銜着他的領帶走到跟前。
“幹嘛?還不到上班時間哪!”
晴美蹙蹙眉。“是否叫你去什麼地方?”
“去哪兒呢?”片山思索一下恍然大悟。“對!剛纔的傢伙偷聽了我們的話,包括相機的事在內!”
福爾摩斯再叫一聲,表示催促。
“衣服拿給我!我要去那間公寓看看!”
換上衣服,片山帶着福爾摩斯衝出房間。
“小心!不要再滾下樓!”晴美追着大嚷。
走下計程車,進到s公寓的玄關,不見警衛的影子。應該二十四小時有人守衛纔對。
“有人在嗎?”片山喊一聲,探頭進傳達室的窗口窺望,一望之下吃驚。那叫江口的年輕警衛倒在地上。
“江口先生!”片山驚叫一聲,忘了探身在窗口內,一起身後腦就着着實實的碰在窗框上,痛得大叫。但沒時間發牢騷,趕快衝進去看江口。江口正在呼呼大睡。桌上有一杯喝剩的咖啡。大概被人下了安眠藥。
“好像沒有生命危險。咱們上去!”
同福爾摩斯一起坐電梯上十一樓。來到一一零四號室門前,側耳細聽,裡面什麼也聽不見。高級公寓的關係吧!片山悄悄拉門把,門竟然沒鎖!──有人在!片山緊張起來,拔出手槍,擺好架勢。
“準備!福爾摩斯!”
然後一下子打開門衝進去。裡面漆黑。片山急忙用左手開了燈。客廳中央,有個人傻楞楞站在那裡。她是住在隔壁的酒吧媽咪。
“咦,不是白天見過的刑警先生嗎?還有小貓咪!”土井絹子高興的嚷道。
“什麼小貓咪!我問你,你在這裡幹嘛?”
“你真失禮!以爲我闖空巢?我是來捉小偷的!”
“小偷?”
“是呀?可惜被他溜掉了。”
“究竟怎麼回事?”片山收起手槍。
“我剛從店裡回來呀。有點頭痛。比平常早一點。經過這裡時,發現門打開了一點哪!覺得奇怪,我就探頭進來張望,不見人,於是我才走進來的。”
“真的嗎?”片山覺得半信半疑,催她講下去。
“我一進來,突然有東西迎頭蓋下來。對方一定事先躲在沙發背後,趁我摸黑不知所措時進攻的。當我發現蓋我的是一張毛毯而拿掉時,頓時心裡發毛,加上四周一片漆黑,嚇得不敢亂動。我怕對方再出手啊!接着燈就突然亮了,你就來啦!”
“你在黑暗裡待了多久?”
“這個……好像很久了,也許只有兩三分鐘吧!”
片山覺得土井的話不太可信。不管膽子有多大,半夜三更一個人跑進發生命案的屋裡,似乎無法想像。可是又找不到她說謊的證據,只好姑且信之,待會再查其他房間。很有可能,兇手還留在屋裡面!
“那你先回去吧!我會留在這裡調查一下!”
“我知道了!還是性命要緊哪!”土井說完,把掉在地上的紙袋和手提包撿起來。
“咪嗚!”福爾摩斯發出一聲尖叫。片山回頭。
“小貓咪!到我家裡喝點牛奶如何?”土井邊走邊說。福爾摩斯立刻迅速的上前擋住她的去路,而且擺出姿勢對她低吼。
“怎麼啦?”一定有事。片山走上前去。“你有什麼事想請教這位女士嗎?”
“真麻煩。我要回去啦!”土井沉着臉,強行開步走。福爾摩斯不容分說,撲上前去用前肢的爪去抓她的紙袋,紙袋啪勒幾聲就破了。
“你幹什麼?!”土井大叫。有件物體從破掉的紙袋跌到地面──一部寶麗來相機。
“這是什麼?”片山馬上撿起,遞到土井面前。
“這是……”土井臉色一變,然而立刻強硬起來。“這是相機呀,一看就懂了。”
“誰的?”
“當然是我的囉,還用說!”
“這是這裡的東西吧!金崎澤子與你合照時使用的相機!”
“什麼意思?分明是把我當成小偷嘛!”
“裡面應該還有菲林。讓我看看拍了些什麼!”
片山假裝漠視對方吐口水,把菲林抽出。
“裡面拍了什麼?若是你的相機,你當然知道囉!”
土井氣結。片山適時的表現很有刑警的樣子了。
“你真討厭!”土井狠狠地罵一頓。“是的,這是這裡的相機。”
“爲什麼偷相機?”
“什麼偷……想借借而已!真的!我想借它來替客人拍照賺點錢而已!想起曾經在這裡拍過照……”
“你怎麼進來的?”
“門沒上鎖呀,是真的啊!”
“請別那麼大聲!你是說門沒鎖,裡面有亮燈?”
“是啊!而且,那相機就擺在客廳的桌面上!”
“桌面上?”
“對呀!我覺得太巧了,嚇得呆住。然後趕快把相機裝進紙袋去,不料就被毛毯罩頭蓋住!”
“這次是真的吧!”
“我沒有撒謊啊!”土井的心臟似乎很強壯,聲大如雷。
“改天再詳細請教!”片山威脅一句。說不定是事實。確實有別的潛入者。土並沒有必要弄睡警衛。
“先來看看照片吧!”
片山把寶麗來的相紙表層撕開。那是金崎涼子的照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含羞地微笑着。
“這是被殺的妹妹呢!”土井看了說。
“嗯。可是,爲何被擺在相機裡面呢?”片山不解。寶麗來那影相機的好處是即拍即有。爲什麼涼子的照片還會擺在相機裡面?
“真是可恥!”江口搔搔頭。“我覺得愛睏,就到那邊的自動售貨機買了一杯咖啡。接着聽到門前傳來砰砰聲的迸裂聲……”
“迸裂聲?”
“起初以爲是槍聲。我去看了,門口沒人。也許是放煙花什麼的吧!然後回來喝咖啡,不過五分鐘就昏昏欲睡了……連幾時倒下的也不知道!”
片山困惑了。剛纔在屋外偷聽的那個人物,如果來了這裡,難道他帶着安眠藥走路?潛入此地的目的何在?若是想偷相機,幹嘛又把相機擺在桌面上?
片山查過所有房間,沒有發現其他東西失竊。
福爾摩斯站在他的腳邊打呵欠。
“知道了。回去吧!我也想睡啦!”片山也打了個大呵欠。江口訝異地輪流看他們主僕的臉。
“對不起!”年輕少女的聲音。
晴美擡起頭來,見到一名十七八歲的高佻少女站在櫃檯前面。“什麼事?”
“請問,戶村貞夫老師的課是不是在這裡……”
“是的。今天上一點半的,我想他快來了。”
“真的?我是老師的擁護者,一直希望他能在我的吉他上面簽名。”
“哦。那麼請你坐在那張椅子上等吧!他一定肯替你簽名的。”
“是!”少女高興地點點頭。
就在那時,手提吉他箱的戶村貞夫從後面的電梯走出來。擁有“吉他王子”稱譽的戶村貞夫,現年三十四歲。雖稱不上風流瀟灑,然而長髮及肩,愛穿牛仔褲,製造了青春浪漫的形象。
作爲實力派的吉他樂手,又曾在西班牙逗留過一年半載,戶村貞夫頗受歡迎和忙碌。百忙之中,依然每週抽一個下午到文教中心親自授課。
後來晴美聽聞,出資經營中心的百貨公司社長,跟戶村的父親是世交,也許礙於情面纔來開課的吧!
“老師午安。”晴美起身敬禮,並且伸手指示旁邊那位態度忸怩的少女說:“這位小姐……”
戶村轉向少女:“你找我?”
“我……我是老師的擁護者,收藏老師所有的唱片和出席每一場表演……”
“那真榮幸。”
“所以,可否請您在我的吉他上面簽名留念?”
“好哇。有簽字筆嗎?那麼簽在這裡……”
起初見到戶村時,晴美覺得他裝腔作勢的頗不順眼,接觸之後才曉得他爲人謙遜。也許喝過洋水吧,處事手腕老練隨和,予人好感。最令晴美佩服的是他採取一對一的授課方式,每人二十分鐘,時間不長,但是絕不集體上課,所以學生人數也只限制十名左右,教學可謂十分認真。
在少女的吉他上籤過名後,戶村說:
“好吉他!荷西拉米勒斯的……跟我的一樣!”
“我曉得老師用這個牌子的吉他,所以要求父親買一個同樣的給我!”
“啊!那麼令尊大概恨死我啦!”戶村大笑。“你會不會彈吉他?”
“一點點……”少女羞紅了臉。
“彈給我聽聽!”
少女的臉已熱成暖爐模樣,忸忸怩怩的開始用顫抖的手撥絃。手太抖,根本不成曲子,可是戶村認真的傾聽,並且凝視她的指尖。
“你的手指夠長,多練習就生巧了。如果來報名,恐怕要輪很久,不如你回家把所彈的曲子錄下來,然後寄給我,我評分後寄回給你如何?”
“好!”少女帶着彷如做夢的表情,飄飄然離去。
“那隻吉他價值五十萬以上哪!”戶村對晴美說。“不好好練習未免太浪費啦!”
晴美不知他是出乎真心抑或開玩笑。“老師真夠親切!”
“若是阿婆或男人,我可不睬她呢!”戶村笑笑。“對啦,最先的學生來了沒?”
“來了,在裡面等着。”
戶村走向教室。由於採取一對一的教學法,教室太大反而難教。所以使用會客室改成的小房間。門前的走廊上有長椅,次位的學生依序等候。
影評家山室老師,今天又穿着紅襯衫白呢絨褲出現在電梯口,令人不禁眩目。
“嗨,午安!今天天氣真好!”儼然電視解說的語氣。
“辛苦了!老師!”
“下面的海報做得很好。是不是請專家設計的?”
今天舉辦山室成弘的特別講座:“最後一幕的美學”,不同平日的講座,今次是公開性質,免費聽講。
“那是所長親手製作的!”
“啊!水準真高,若是她做美術設計家也一定成功!”
這時,相良從事務所探頭出來。
“山室老師,辛苦了!你要使用八米釐吧!”
“嗯。放映機預備好啦?”
“是的,已經放在教室裡頭。”
“那麼,試試轉上菲林吧!”
“我來帶路。”晴美帶頭先走。“我想今天人會很多,不用平常的教室,改在下面一樓的公司禮堂。”
“那沒關係。我倒不以爲會有太多聽衆哩!”語氣半帶玩笑。當然,他肯定聽衆很多才會這麼說。
他們下到四十七樓,打開一道寫上“m地產公司通路”的門進去。
“開演之前三十分鐘,這道門一直開啓,我在這裡當接待。禮堂就在那邊!”晴美向山室解釋。
小走廊很快就是盡頭,旁邊是對開的折門。撩開門簾進去,乃是寬闊的大堂所在,摺椅整齊地並排着。
“可惜擺滿了只能容納二百人多一點。”相良有點遺憾地表示。“本來想找個可容納三百人的場地……”
“不要緊,不會來那麼多的。”山室笑道:“那邊就是講臺了吧!”
說是講臺,不過在正面的黑板前面擺上桌子和麥克風而已。黑板上面掛着白色的銀幕。
“其實很想佈置得更有氣派些……”相良惶恐地說。
“沒關係。八米釐就放映在那個銀幕上吧!那麼,放映時……”
“由我負責放映,老師只要坐在講臺旁邊用麥克風解說就行了。”
“也好。放映機是……啊,好東西!比我的還新呢!是新產品吧!”
山室喜悅地注視相良和晴美在昨天買的八米釐放映機,開了電源。“雙卡式立體聲……真是一流貨!”
“這種可以嗎?我們不曉得怎樣選機的。”
“沒有比這更新的啦!很好!放來看看怎樣?”
山室從公事包取出八米釐菲林。相良把它掛上放映機,開了掣,吩咐晴美:“片山小姐!熄了燈吧!燈掣就在進來的門扉旁邊。”
晴美過去關了燈。黑板前面的銀幕上出現四方形的白光,接着是黑白畫面。對好焦點,出現林蔭大道、倚在車旁的男人、走着的女人。那是名片《第三個男人》。同時傳來音樂聲。由於放映機裡內藏擴音器。
“音響方面如何?”相良的聲音問道。
“這個放映機的擴音器音響不太好……”晴美說。
“是嗎?可否銜接外面的擴音器?”山室問。
“可以的。機身附有接頭,很容易就接上去了。”
“那就麻煩你了。這樣效果就很夠啦!”
畫面變成彩色,一雙穿着怪衣服的男女正在逃跑。
“這是什麼電影?”
“《瑪拉/沙德》的最後一幕。正式名稱是《由沙德導演、沙靈頓精神病院患者演出的保羅瑪拉之受迫和暗殺》!”
“這個全是戲名?”晴美大吃一驚。“恐怕題目還未講完,戲就放完了!”
“大概是吧!”山室笑道。“可以啦。其他開講時再放!”
晴美先把山室帶到會客室,然後回去櫃檯。相良上前說:“片山小姐。我要去買一個銜接的擴音器,十分鐘左右就回來。”
“好。你去吧!距離接待還有時間。”
山室的特別講座從三點半開始,現在剛過兩點。
相良離開不久,有人從電梯咯咯聲走過來。
“啊,姑媽!好久不見了!”
她是晴美的姑媽兒島光枝。片山兄妹的父母雙亡後,她以監護人身份自居,喜歡多管閒事……
“晴美呀,做得怎樣?”
“託福啦。姑媽呢?氣色不錯嘛!”
“現在是結婚季節,我忙着做媒人啊,每星期都要出席一次結婚典禮。上星期還參加了三次婚宴哪!”
光枝姑媽的人生意義就是替人做媒。
“今天有什麼事嗎?”
“嗯,有一點。”這個姑媽的來意不說也知道。
“假如是叫我相親的話,對不起姑媽……”
“不,不是這回事。”光枝居然吞吞吐吐起來。
“怎麼?是哥哥的事?”
“嗯。其實,我剛剛見到阿義了。”
阿義就是片山義太郎。
“哥哥怎麼啦?是不是亂講話開罪了姑媽?”
“不是的。我如往常一樣給他看了好幾張相親照片,可是……”光枝遲疑片刻,最後下定決心似的板起臉孔,斷然說道:“阿義必須趕快結婚!”
晴美莫名其妙。“到底怎麼啦?哥哥他……”
“你聽我說。剛剛我們在咖啡室談話,天氣熱,阿義就抹汗囉。你說,擦汗時通常用什麼?”
“手帕或是手巾吧!”
“可不是嗎?但是,你曉得阿義他用什麼擦汗?”
晴美聳聳肩。難道自己搞錯,把內褲放進手帕的抽屜裡去了?“不知道。他用什麼?”
“他用女人內衣啊!”
“什麼?”晴美怪叫。光枝語意深長的點點頭。
“是真的。他本人沒有留意,又把它放回口袋去了。”
晴美愣住了。電話響起,她反射地拿起話筒。
“是,新城市文教中心。什麼事?”
“我想找山室先生,他來了沒有?”含混的男聲。
“已經來了。你是哪一位?”
“他的朋友。”
“請等一下。”晴美把電話撥去會客室。山室應該在那裡跟竹森幸子談着話。
“所長是嗎?山室老師的朋友電話找他。拜託!”
放下聽筒後,晴美籲一口氣。
“不過,姑媽,我不相信有那回事!”
“真的,我親眼看見!”光枝緩緩搖頭興嘆。“想想,阿義已經二十九啦,慾求不滿也不是沒道理的。趁着還沒闖出大禍之前,必須給他娶個老婆了。我從那時起就下定決心啦!”看來,她把片山當作變態了。
“晴美呀,爲你哥哥着想,你要幫我一下。不管怎樣,不替阿義找到老婆的話,我死不瞑目啊!”光枝發出如此悲壯的宣言。
眼看光枝英勇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裡,晴美不由嘆息。“姑媽大概不會死吧!”可是,哥哥究竟怎麼回事?
十五分鐘後,相良抱着擴音器回來。山室也從會客室走出來說:“聽聽看效果怎樣。”然後跟着下去禮堂。
十分鐘後,晴美向曾根交代一聲,下到禮堂去。望望靜悄悄的禮堂內部,已熄燈放着片子,山室正在排演解說的樣子。晴美不打擾他,靜靜關上門,把借來的桌椅放在入口處,佈置臨時接待處。她還在招貼紙上寫着“山室成弘先生特別講座會場入口”時,已有兩三名聽講者來到。晴美請他們在來賓名冊上記名。三點多,走廊已擠滿人,山室和相良走出來。
“可以讓他們進來了!”相良說。晴美大開禮堂的門扉。
免費的關係,反應異常熱烈。三點半開講,十五分鐘以前就滿座了。對於後來陸續出現的客人,晴美唯有不住說抱歉。
三點半,見到山室笑容滿臉的登上講臺,晴美才疲倦地在臨時接待處坐下。相良從裡邊出來。
“我把五十位客人打發回去了!”晴美苦笑。
“免費入場,當然啦。你先上去休息吧!”
“可是……”
“演講到五點結束。影片上映時間從四點半開始,在這之間我反正有空,留在這裡,如果還有人來,我會說明一番的。”
“那就拜託了。我也想看影片呢,可以嗎?”
“可以的!四點半以前你進來吧!不妨喝杯茶再來!”
對於這樣的提議,晴美沒有反對的理由。
四點二十分,晴美對曾根說:“麻煩你看看櫃檯。”然後下去禮堂,開門溜進去。坐在放映機旁的相良對她招招手。
“來得正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坐那邊吧!”
相良用手指示後面角落的椅子,晴美急忙過去坐下。山室的聲音已有點嘶啞。
“剛纔所舉的幾個實例,不妨觀賞片子看看,我想大家會有所領悟。最近的作品大多不出完結標識了,爲什麼?英文是theend,法國電影是fin,意大利文是fine,俄文是……”會場爆出笑聲。
“大家應該留意到這裡出現的完結標識吧!見不到完結字眼,怪寂寞的,好像戲還未演完的感覺。一部電影不打出完結標識,看了心裡不爽哩!現在先放片子來看!”
山室拿起麥克風離開講臺,移到旁邊角落的椅子上。相良開了放影機的掣,跑去關燈。禮堂暗下來,銀幕上映出《第三個男人》的最後一幕。音樂響起,山室的解說透過擴音器傳出來。
“這是大家熟悉的名片《第三個男人》。像這麼花時間攝影的最後一幕很少見,留下透視的構圖和深切的音樂餘韻。多事的美國人、失去一切之後毅然離去的歐洲人。這一幕象徵了戰後不久歐洲人的心態!”
這是山室派的象徵主義。晴美暗笑。旁邊有人走近。
“是我!”相良聲音。“坐這裡還可以嗎?”
“嗯。請坐。”
“不。坐久了屁股會痛,我想站一會。”
習慣黑暗之後,隱約可見相良依牆而立。晴美的視線回到銀幕。接着是那部片名很長的最後一幕,然後是《旅情》、《大鏢客》、《教父》、《離愁》等等有名的最後一幕,配上山室充滿“哲理”的解說。
“快結束了吧!”相良自語着,回到放映機旁。
“最後要介紹的是《二零零一年太空之旅》的最後一幕。胎兒在太空裡飄浮的印象,象徵了全新的科幻電影世界。可惜其後的科幻片,都像《星球大戰》、《第三類接觸》那般偏重於感性的一面……”
畫面上的映像消失、剩下白色的四方框。相良關掉機掣,會場更暗了。觀衆發出鬆弛下來的嘈雜聲。相良的鞋音往門邊走,花三四秒時間摸索開關。燈亮了,晴美眩目的一直眨眼。
大家等候山室回到講臺。可是一直不見山室出現。相良沿着牆壁走到前面,對椅子上的山室說:
“老師,請作最後的致詞……”
山室靠在椅背上垂着臉。晴美覺得有異,跑上前去。
“老師怎麼啦?”
“好像睡着了。”
“不可能的!剛纔明明還在講着!老師!老師……”
相良用手搭在山室的肩膀一搖,山室的身體一骨碌的突然往前撲倒在地。晴美嚇得魂飛魄散。
山室的白色呢絨衣背染紅一片。椅背上也是紅的。塑膠椅子上好像有東西刺穿的裂痕……
“哎呀!”坐在最前排的中年女客尖叫一聲。“他死了!他死了!”
瞬間全場死寂,然後全體起立。晴美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畢竟是刑警的妹妹,曉得這樣下去,大家一定抱頭鼠竄,造成日後的查案有障礙。
“請大家安靜!”晴美嚷着。“不準出去,請繼續留在位子上!”
已經有兩三個人走到出口處,晴美衝上前去擋住,厲聲說道:“請就位!”客人被她的洶洶氣勢嚇倒,乖乖的到回原位。晴美又說:
“相良先生!我去報警,請你守住這裡吧!”
“知道!”
晴美衝上四十八樓。恰好五點的鐘聲響起。
“結束啦?”曾根從受理櫃檯站起來。“幹嘛慌里慌張的?”
“叫所長下去!快點!”
晴美拿起電話,撥一一零。
“喂!這裡是新宿s大廈四十八樓的‘新城市文教中心’。發生命案了!在四十七樓的m地產禮堂!”
曾根聽了睜大眼睛,還是不慌不忙的進去事務所。竹森幸子馬上出來。晴美向她說明事情,幸子臉都白了。
“明白了。我馬上下去,請你聯絡管理公司!”
幸子離開後,晴美的緊繃心情頓時鬆弛,馬上覺得疲倦。但她知道還有事情要做,先打電話去管理公司的保安室,然後聯絡片山。
“哥哥!山室老師被殺了!”
“他是誰?”
“影評家山室成弘,那個見到金崎澤子的名字就臉色變青的……”
“想起來了。好,我馬上來!”
晴美放下電話。命案的事要緊,有關“內衣疑雲”的事,改天再說吧!
“名人被殺,案子就難辦囉。”慄原警長搖着頭俯視屍體。“怎麼樣?”
南田驗屍官悠閒地擡起頭來。“背部中刀,直穿心臟。手法相當高明咧!由於透過椅背刺過去,噴血不多。”
“即刻斷氣?”
“差不多。兇器是銳利的匕首吧!”
慄原點點頭,對旁邊站着的竹森幸子說:
“竹森小姐,你是這裡的所長吧!”
“是。對不起,麻煩了大家……”
“哪裡,又不關你的事。這會場是今天特別租用的嗎?”
“是的。”
“站在這裡談話不太方便,可以上去找個地方嗎?”
“好。不過,如果不妨礙的話,我想先請今天出席的聽講者到教室去,待在這裡太可憐了。”
“說的也是。”慄原首肯。“總共多少人?”
“二百零三。”
“二百……那真辛苦。這是全體出席者?”
“是的。我想沒有人離開。他們的座位和名字都記下來了,以防日後用到。這是聽講者名冊。本來在入口處只要記名就夠,也有人把地址和電話都寫上了。”
慄原佩服地看看幸子。“太好了!沒想到你幫了一個大忙……”
“不,我只是依照片山小姐的話去做──她是搜查一課片山刑警的妹妹!”
“真的嗎?”慄原恍然。“看來她比哥哥強多了!”
就在這時,片山忽忽忙忙的趕到。白天真是不能講鬼。
“警長!您也來啦!”
“唔。跟你辦的案子有沒有關連?”
“目前不敢說,不是沒有可能性。”
“好,加進來調查看看。哦,你的夥伴也來了?”
幸子的視線停在福爾摩斯身上。“好漂亮的貓咪!”
福爾摩斯上前行見面禮似的,前肢搭到幸子柔軟的玉手上。
“福爾摩斯是嗎?你好!”幸子笑着打招呼,福爾摩斯短促的叫一聲算是回答。
一行人上到四十八樓的會客室。晴美和相良跟着進來。片山把晴美介紹給慄原。
“今天多得你的幫忙,幸會幸會!”慄原說。
“我真佩服她!”相良說。“若不是她在那時阻止大家留在位子上不準動,恐怕大部份人都逃回家了!”
“說不定兇手正希望如此。”慄原對晴美另眼相看。“可否請你們把當時的情形告訴我們?”
相良按部就班的,從開始講座的準備工作,直到發現山室被殺的過程一一陳明。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可是……”慄原打住,皺起眉頭。
“兇手的殺人技巧未免驚險了些!”片山說道:“山室的話講完,相良走到放映機前關掣,全場黑暗,他再走到門邊開燈。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唔……”相良沉思片刻。“最多不必三十秒鐘吧!做做看就知道了。”
“待會實驗看看吧!”慄原說。“不過,在短短的三十秒間趁黑殺人,的確是驚險的伎倆!”
“可以肯定在場的人行兇,外人進不來的。”
“就是啊!”相良附議。“裡頭很暗。假如有人開門,外面的光射進來,馬上知道了。”
“這麼一來,兇手確實是在聽講者裡面。”慄原拍拍膝頭。“好,準備確認全體出席者的身份。”
慄原吩咐當地警署來的刑警,把分散在幾個教室裡的聽講者聚集在最寬大的房間去。再對幸子說:
“對不起,沒有別的辦法可行,唯有全體接受身體搜查!”
“好。”幸子有點爲難,但不批評。“只是女性比較多……”
“我們有女警,請勿擔心。可否請你預備兩個房間?小一點不要緊。”
“好。曾根君!”幸子對角落上發呆的曾根說:“麻煩你去拿鑰匙給我!”
“是!”曾根急忙走去;僅僅走得比平常快一點。
“找到兇器沒有?”晴美問。
“還沒找到。我想兇手來不及處理掉,很可能在身體檢查時發現兇器。但願如此。”
“是嗎?”晴美驀地想起似的,望望相良。“那麼說來,我和相良先生也要接受搜查了。當時我們也在場。”
“你們明白事理,太感激了。”慄原開懷一笑。
片山覺得慄原的確很有警長風範,待人和藹周到。然後,片山漫不經意地從口袋裡掏出手帕來抹汗。
晴美嚇得瞠目。片山手裡拿着的,果然是女性內衣!晴美拼命向他打眼色,而他渾然不覺。晴美暗裡祈禱:趁人還未發覺,趕快收起來!片山又若無其事地把內衣塞於口袋裡。晴美舒一口氣,決定好好爲他想一想!
剛纔那位刑警出現,報告說全體集合了。
慄原的說明非常誠懇,喚醒那羣悶聲不響的聽講者產生市民意識,由不悅的心情轉爲願意協力合作。
“他若參加競選,絕對當選!”相良悄悄對晴美說。
“男女分開,一個一個輪流進去,不會太花時間。”慄原的語氣宛若出國旅行的領隊,只欠沒拿旗子!
最初是相良和晴美接受檢查。走進女警所在的小房間前,晴美走近片山身邊悄聲說道:
“哥哥,今晚會回家吧!我有事想跟你好好談一談。”
片山莫名其妙。“幹嘛如此慎重?福爾摩斯,你知道什麼事嗎?”沒有答案。突然聽見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大個子石津刑警。
“片山兄!我打電話到總署找你,他們說你在這裡。怎樣?找到兇手了沒?”
“還不知道。不過好像確是在這二百多人之中!”
“是否與金崎涼子的案件有關?”
“我想不會完全無關。山室曾經一見到金崎澤子的名字就臉青青,起碼肯定他認識她的名字。”
“著名的影評家,金屋藏嬌也不足爲奇。”
“唔。但他是否有能力買下那幢高級公寓則是疑問。”
“說的也是。不過……”石津說着,不小心鞋尖踢到福爾摩斯的屁股。福爾摩斯喊一聲,伸出前爪去抓石津的腿。這回輪到石津跳上半天。腳痛和意外衝擊發生相乘效果,石津盲目亂撞,直衝正面的門。
“喂,那是……”片山來不及阻止,石津已然開門闖入,碰一聲。瞬息沉默過後,一聲驚叫聲,又使石津滾了出來。
“笨蛋!那是女性搜查身體的地方!”
“真的嗎?”石津疲倦地坐在走廊上喘氣。“我嚇昏了。那隻貓……”
“好好在那兒呀!真沒出息!”片山謾罵着。
“嚇死我也!”石津終於站了起來。“不過,剛纔尖叫的女孩長得真不賴!”
“什麼?她是我的妹妹啊!”片山大怒。石津愣了一下說道:
“真的?沒想到你有個這麼可愛的妹妹!”
適時門打開,晴美走出來。石津盯住她。
“這個人幹什麼?”
在片山回答以前,石津立刻立正敬禮並自我介紹。
“我是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剛纔冒犯了姑娘,並非有意,請多多寬恕!”
晴美無法生氣,差點失笑。
“你就是那個不喜歡貓的刑警吧!”
“是的。我有先天性懼貓症!剛纔……這個……真是賞心悅目了!小姐的確魅力十足!”
“多謝你。”晴美只能繼續笑。“我要去叫下一位了,不然天黑啦!”
目送晴美離開後,石津嘆息說:“令妹真漂亮!”
片山也不能表示生氣,只緊繃着臉。
“片山先生!”幸子走過來了。
“對不起,麻煩你啦。”
“發生這樣的事,我也有責任!”幸子不經意地笑一下。“對了,有位正在等候檢查的客人說她想去洗手間……”
“那可沒辦法,不能禁止。”可是,女人上洗手間一定帶皮包。萬一把兇器帶進去處理掉……“這樣吧!凡是要上洗手間的人,請讓女警簡單的檢查一下手提包,可以嗎?”
“好。我會如此轉告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