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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雞尾酒一

殺人雞尾酒一

殺人雞尾酒(一)

“給我公司三文治兩份,咖啡三杯。”

那名身材瘦削但穿着有點不合身的雙扣西裝的青年,一面看着附彩照的菜牌一面點菜。

“兩份太多了!”立刻傳來一個“覈定”的聲音。“一份就夠。對方提供膳食啊。吃飽纔去,不是浪費嗎?”

“呃……說的也是。那麼,公司三文治一份和咖啡……三杯。”

三杯可以吧,他用監察的眼神肯定之後,對女待應點點頭,把菜牌還給對方。

“是。”

年輕女侍應顯然表示感興趣。

吝嗇的母親、女兒,以及入贅女婿的組合吧,一定是。怪可憐的,經常被這麼可怕的岳母呼呼喝喝的,想胖也胖不起來……

“讓我重複一遍你的訂單。”女侍應依照訂單說。“公司三文治一份——”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

“那麼一點東西,笨蛋都記得住啦。假如有空重複的話,不如早點做來!”

女侍應呆了一陣,望着那名“怪物”,又覺得吵架也無濟於事,於是行個禮,故意加上一句:“遵命,夫人。”厭惡的語氣。

“好討厭的店子啊。”三田幸江說,完全沒因在意旁人的眼光而小聲說話的跡象。

“因爲不是三粒星的餐廳嘛。”接腔的是長得美但表情陰陰的女兒——三田昌子。

“這一帶只有這家餐廳了。”說藉口的是那名瘦削的青年。

“算了吧。伴之如果理會孃親的牢騷的話,二十四小時都不夠用啦。孃親是牀太軟也會在夢囈中埋怨的人。”

不知該不該笑的遷伴之,露出旁人看了以爲他牙痛的愁眉苦臉。

“靠窗的位子,對老人家來說太冷啦。”三田幸江說。

“如果是靠裡邊的桌子,媽又埋怨說空氣不好的了——別對伴之發脾氣啦.我知媽心情不好。”昌子說。

“龍治在想什麼呀。”幸江猛喝了一大口開水。“明明嚴加反對了的。”

“有啥法子?哥哥已經三十歲啦,即使沒有母親的許可也能結婚的。”

“隨便他吧。誰也不會考慮父母的心情的。”

“呃——我上一下洗手間。”遷伴之站起來。

這間公路旁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因着晚飯時間的關係,幾乎爆滿了,非常熱鬧。

遷伴之出到收銀處前面的空間,給煙點上火,慢慢吐出煙霧。他輕輕把頭往左右傾側,消除駕駛造成的肩酸。

“七號桌子刷卡的。”

過來收銀處報告的是剛纔那名女侍應。當她察覺遷伴之時,她的眼睛停留一瞬,知道對方也察覺時,兩人交換了一個微笑。

伴之那帶了點難爲情的笑臉,受到女孩們相當的好評。

“好爲難吧。”女侍應翩然走近。“是你太太的母親?”

“還是未婚妻。”他訂正。“前途不堪設想,是不是?”

“我什麼也沒說呀。”

“你這樣想的。不過,金錢的力量是很偉大的。”

“有錢人都很吝嗇。這種店也常有開平治的人來光顧,但通常只叫便宜的套餐。”

“就是這麼回事。”伴之笑了。“我們的車也是平治。”

女侍應噗嗤而笑。

伴之身後的外賣部。有個男人從外面點菜。

“對。漢堡包和薯條。各兩份。”

穿着有點殘舊的夾克的男人,被外面的風吹得縮起脖子。

“媽的……長田那廝就命好啦,坐在車上逍遙。說是老大,其實只比我年長一歲。若是打鬥決勝負的話,絕對是我強。”

河井把手插進夾克的口袋裡,嘴裡嘀咕着。“怎麼那麼慢!”

是平治呀。

坐在暖氣不太夠的二手廉價車裡,長田羨慕地望着那部停在停車場的平治房車。

總有一天,我也要坐上那種車逞逞威風。

長田回頭望望還在外賣窗口踏步的河井,喃喃地說:

“跟那傢伙一夥的話,永無出頭之日啦。”

那傢伙並不壞,就是不機靈。要想在這個世界出人頭地的話,首先是以頭腦轉動快速決勝負。

找一天把那傢伙“砍掉”。想法子利用一下——必須叫他報答一下才行。

長田的眼睛再度轉向平治房車。

“真好哇……”

長田按了一下調校杆,意圖把靠背往後放低一些。靠背卻“吧嗒”一聲完全倒下去,長田栽了個大筋斗。

“路,沒錯嗎?”片山說。

“沒問題。剛纔看到箭頭了。”坐在前座的晴美邊看地圖邊說。“裝置一個導航器嘛。”

“別奢侈了。在那之前,應該先考慮換車纔是。”

“假如晴美小姐嫁給我的話,我的車任你使喚就是。”負責駕駛的石津說。

“別講話,好好看着前方開車!”

片山義太郎疲備極了。

長期追蹤的殺人犯昨晚終於束手就擒,而他幾乎一夜沒睡。

“朋友成功了,所以妒忌。好討厭。”晴美說。

“誰會妒忌?”

“吆,我在自言自語,你聽到啦?”

“喵。”坐在片山旁邊的三色貓“笑”了。

片山義太郎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警,他和妹妹晴美以及三色貓福爾摩斯住在一起。

石津刑警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塊頭男人,對晴美一往情深,魂牽夢縈。

“地圖顯示,再多十分鐘就到了,不是嗎?”

“說起來,他的訂婚派對地點也很奇怪。”片山嘆息着。

“不是三田先生的別墅嗎?”

“嗯,是這麼說的。因爲他有五間別墅的關係。”

“我有五條領帶。”石津神氣地說。

車子在夜間的山道上緩慢地前進。

“啊,那邊有告示牌!”

寫着“三田”的箭頭標誌,在車燈的照射下浮現。

“好,到了。”

車子爬上稍陡的斜坡。

“三田先生和他母親妥協了嗎?”

“怎會?那位母親是個厲害的人。”片山搖搖頭。

“今天會不會來?”

“應該會來吧。當然,三田也有心理準備纔是。”

“片山兄——好像是那間。”

車燈前,浮現一幢白色的建築物,外型脫俗不凡的別墅。

“是新的。”片山注視着。“可能是第六間也說不定。”

“請他分一間給我們如何?”石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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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津把車子停在玄關前面時,正面一扇往兩邊開的門打開了。

“嗨,歡迎歡迎。”

穿深藍色西裝的三田龍治出現。

“謝謝你的邀請。”晴美先致意一番。

“太客氣啦。都到齊了?嗨,福爾摩斯!石津先生,歡迎光臨。食物預備充足啊。”

“不好意思!”

石津滿臉幸福的光輝。

“請用點飲品。”

穿禮服的中年男子手拿盛着汽水杯的托盤站在那裡。

“謝了……這是,威士忌?”

“是烏龍茶。”

片山安心地拿了其中一杯。片山等人在舒適的客廳沙發上閒聊。其他客人還沒到。

“給我果汁。”晴美挑了一杯。“咦,你是不是——”

她盯着那名中年男子。

“晴美小姐的目光好銳利。”三田龍治微笑。“他就是上次派對裡見過的侍應。”

“我叫世野。”男人打招呼。

“對呀。我就覺得在哪兒見過。三田先生你把他拉攏過來了?”

“還好啦。剛好他正準備辭去工作。”

“三田先生適時聘用我的。”世野說,靜靜地走出客廳。

“稍等一會好了。其他客人大概遲到三十分鐘左右。”

“有什麼消息要公佈嗎?”

“對……重要的事,等全體到齊再說。”

三田在沙發裡舒坦地坐下。福爾摩斯有點介意似的望着片山的這位老友。

片山也很在意,三田蒼老了。

才三十歲,卻有開始步入老年的樣貌。他是醫生,看上去比實際年齡稍長,反而是好事也不一定。

可是,現在的三田,似乎失去了生存的“活力”。

“三田先生,百合小姐好嗎?”晴美問。

“她很好,謝謝。她希望我轉告她的歉意,她不能在這兒。”

“那個沒關係。不過……她會來吧?”

“當然。我一個人的話,怎能開慶祝訂婚派對?”

“嗯……經過上次那種事,百合小姐大概受到打擊吧。”

晴美的話使三田的表情有點陰沉,但他很快恢復原狀。

“百合不是小孩子了。她早知道家母反對,也知道她作風怪異,但沒想到怪到那種地步。”

“她很堅強——今天令堂不會像上次那樣了吧。”

“但願如此。”三田點點頭。

客廳的門打開,世野在門口說:

“有客到。”

“誰?母親他們嗎?”

“是北川先生。”

“啊,請他進來。”三田站起來,轉向片山說:“對了,今天我爲大家預備了特製的雞尾酒,你也喝一點吧。”

“我不能喝酒的呀。”

“我知道,不太烈,希望務必賞臉。”

“沒事的,哥哥。假如醉倒的話,我叫石津揹你回去。”晴美說。

片山突然察覺,福爾摩斯有點坐立不安似的盯着三田走向門口迎客的背影……

“有點奇怪啊。”晴美說。

“晤——好像有事會發生的感覺。”片山環視着有點擁擠的客廳說。

“這些成員,你記得吧?”

“當然。跟上次同樣的臉孔,不是嗎?”

福爾摩斯不見蹤影的事,片山也在意着。當然客廳的門是打開的,福爾摩斯的出入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那女的在搞什麼鬼?”三田幸江發出響徹客廳的大聲音。

“客人都到齊了,而她竟然不出來打招呼。不合禮儀。”她又說。

“媽。”三田昌子有氣無力地說。“血壓會上升啊。”

今晚應是三田龍治和遠野百合的訂婚派對。

可是,除了龍治的母親三田幸江、妹妹昌子及她的未婚夫遷伴之三個人外,只請了三位客人——

一個是北川康史。據說是百合大學時代的恩師。可是,就如晴美批評的一樣:“像個輕浮的女人。”快五十歲了,卻打着紅色的領巾,故作年輕狀,反而不倫不類。

還有一個是北川帶來的“學生”,池谷希。可是那種不理旁人眼目的撒嬌樣,一眼看出她和北川之間的關係不是師生那麼單純。

另外一個是網田涼子——三十歲左右,從事花藝工作的女性。

“幹嗎邀請那種人?”晴美悄悄對片山說,片山聳聳肩。

“聽說她是百合小姐的朋友。畢竟是因爲上次也在場的關係,不是嗎?”

“光是那個理由就要請她,不是很怪嗎?”

“所以我從剛纔起就說了。”

石津走過來。

“片山兄。”他小聲說。“廚房那邊——”

“大概在做菜吧,稍微忍耐一下好了。”

“不是的。”石津心不在焉的樣子。“傳來男人的說話聲,有點鬼鬼祟祟地商量什麼的感覺。他們察覺我的腳步聲後,馬上停止談話,我窺望一下,誰也不在。”

片山和晴美飛快地交換一瞥。

“我去看看好了。”片山說。

“也好。我去找找福爾摩斯。”

“呃,它到哪兒去了呢?”

“哥,還有一個人在,上次也在場的。”

“啊?”

世野站在客廳門口,說:

“久候了。各位,請到客廳去。”

衆人的面前,擺着一杯淺粉紅色的雞尾酒。

圍着長桌而坐的客人們困惑不已——正面有兩個座位,那裡只有三田龍治一個人坐着。

另外一個空位子當然是遠野百合的,但她一直沒出現。然後,還有一個不見蹤影的是福爾摩斯。

“久候啦。”三田龍治站起來。

“真的呀。”幸江故意大聲說。

“這雞尾酒,是特別爲今晚而做的。”龍治舉起自己的杯。“我希望大家幹了它,爲我和百合的婚約祝福。”

“看來很好喝。”女子大學生池谷希說。想要快速地嘗一口時,龍治阻止說:

“等等。難得的乾杯,我想跟大家一起——媽。”

被他一喊,幸江嚇一跳。

“什麼嘛。”

“這裡年紀最大的是家母。請你帶頭喊乾杯吧。”

“沒有的事。”幸江幾乎反射地說。“百合小姐不在,怎樣乾杯?”

“只要大家齊齊平杯的話,她就會出現的。”

“有那種怪事嗎?”

“不管怪不怪,照着做就對了。”

龍治的語調平穩,卻含有不可抗逆的意思。

片山和晴美悄悄對望一眼。

不尋常——兩人心裡似乎在想着同樣的事。

“媽,你做嘛。”昌子捅一捅隔壁坐着的母親。

幸江沉着臉。池谷希大聲說:

“快嘛,我快餓死啦。”

由於話中含有真實感,大家笑起來。

“好吧。”沒法子,幸江苦笑着拿起酒杯。“那就……”

由於龍治站着,衆人也推開椅子站起來。

“世野先生,你也來。”龍治喊,侍應世野拿起托盤上剩餘的杯。

“福爾摩斯沒份。”晴美悄聲說。“反正它也不能喝雞尾酒的。”

幸江嘆息。

“那麼……我們祝福……龍治和百合小姐……”

很明顯地聽出,她說得不情不願,但已使人欣慰了。

“乾杯!”

“乾杯!”

聲音出奇地一致。大家舉起酒杯,其中也有人跟鄰人互相碰杯,發出“叮噹叮噹”的聲音。

然後大家一同一飲而盡。

“好好喝!”池谷希說。“這種雞尾酒,我第一次喝。加了什麼呢?”

“相當不錯。”北川教授點點頭。“酒精很少。”

片山鬆一口氣。這個程度的話。大概有點臉紅而已。

“非常謝謝。”龍治轉向世野。“預備飯食吧。”

世野迅速消失,很快又推着大大的餐車出現。

“終於有東西吃啦。”池谷希說。不言可喻的,還有一個人也想說這句話。

餐車總共有四部,桌面上並排着盛在大碟的各種菜餚。

“請大家自由取用。”龍治說。

遠野百合依然沒出現的事,令晴美耿耿於懷。但她確實餓了,於是決定先把疑惑擺在一邊,開始用餐。

片山跟大家一樣肚餓,被食物吸引住,然而不時望向完全不沾食物,在旁用冷淡的眼光看客人的龍治。

世野到處爲客人倒酒,兩瓶酒一下子就空了。

酒過三巡,四處開始有人談起話來。

“哎,你。”花藝師網田涼子很快就有了醉意,走到片山身邊。“你是幹什麼的?做西裝的嗎?”

“我是三田君的朋友。”

“呃。那麼,你是百合的舊情人?”

“怎會那樣呢?”

“什麼都沒關係呀……百合真好哇,嫁到那樣的富有丈夫。”

“是嗎?”

“是呀!你看看我。終日通宵工作,賺到的錢只夠給房租。是不是傻瓜?”她切了一口烤牛肉,放進嘴裡。

“可是,你是因喜歡才做這份工作的吧?”

“喜歡?對,起初是的。有夢又有希望。可是,那種東西不能賺錢呀,我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哦……”

對方只是想發牢騷而已,片山提不起勁去認真地聽。

“遠野君是個認真的學生。”北川說。“這樣的女孩,近來沒有出現啦。”

“哈哈,你說遠野君。”池谷希笑道。“平時你不是說‘可愛的百合’麼?”

“喂喂。”北川苦笑。“已經醉了嗎?”

“對呀。老師不是最拿手把人弄醉,然後佔爲已有麼?”

“好難聽呀。”

“不對嗎?老師人好壞的。”

旁聽着的晴美噗嗤而笑。

“嗯,我是醫院的事務長。”

遷伴之在跟石津聊天。

“事務長!好偉大呀!”

“不,沒有那麼……”

“總之,當上什麼‘長‘的都很偉大!了不起!”

不知石津明不明白……

二十分鐘過後,大家的肚子都差不多填飽了,昌子問:

“哥哥,百合小姐何時出來呀?”

“差不多是時候啦。”

“在擺什麼架子嘛。”幸江表示不滿。

“不是那個意思。”龍治站起來。“我希望大家吃飽喝足地享受一番——因爲可能是最後的晚餐了。”

片山和晴美對望一眼。

“三田,什麼意思?”

龍治不答,離開座位,往飯廳的門走去。

“欠候啦。”他的手搭住門鈕。“我的未婚妻,百合。”

門開啓——可是,站在那裡的不是遠野百合而是她的照片。

大大的黑白照,擺在端載食物的餐車上面,相框上,掛着黑色緞帶。

衆人靜默無聲。

“三田,片山站起來。

“百合死了。”三田龍治說。“自殺的。不過,在座的某人要負起她死的責任。”

龍治兩腳挺立,環觀衆人的瞼。

“我之所以邀請各位來這裡,是因我想知道是誰把百合逼上死路。百合是我的一切。”他用淡淡的語調說。“一小時之內,只要讓我知道兇手是誰。你們就能活着離開。”

“你說什麼?”北川說。“你想殺了我們不成?”

“已經殺了。”龍治微笑。“剛纔大家所喝的雞尾酒,含有遲效性的毒藥。如果一小時之內喝下解毒劑就獲救,要不三小時以後,將會一個不留地死絕。”

持續一陣沉默。

“停止荒唐的玩笑吧!”幸江發怒。“你連自己的母親和妹妹也殺掉嗎?”

“媽。”昌子臉都白了。“哥哥是真心的。”

“對,真心的。”龍治說。“如果不信的話——”

“哐啷”一聲,碟子掉地碎了。

侍應世野痛苦地喘氣,“咚”地蹲坐在地。

“只有他那杯雞尾酒,是三十分鐘生效的。”龍治說。

池谷希驚呼。世野呻吟着,亂饒胸口,口吐白沫。

在衆人啞然的看守中,世野倒地不動了。

“哥——”晴美說。片山赫然回到現狀的樣子,急急往世野奔過去。

所有人屏息注視片山蹲下去,耳朵站住他胸前的情形,片山站起來,說:

“他死了。”

“你說什麼?龍治——”幸江回頭,打住了。

到處不見三田龍治的人影。

“開什麼玩笑!”北川漲紅着臉(可能跟酒精有關),說:“我要回去!我沒空陪你們玩這種惡作劇!”

石津回到飯廳。

“門和窗都牢牢地上了鎖,很難打開。起碼要一個小時才能想到辦法打開它。”

“電話也切斷了。”片山說。“三田是爲了今天才把這間別墅裡買下來的吧。”

“對了!”遷伴之喊。“我有手提電話!”

“快報警!”昌子催促。

伴之拿出電話。

“咦?奇了。電池用完了嗎?”他把蓋子摘開。“奇怪。這種事……”

“是哥哥把電池抽掉的。”昌子笑了。“不是哥哥的作風麼,不可能有漏洞的。”

“有啥好笑?”幸江歇斯底里地發怒。“可能會死啊!”

“一定是假的。”網田涼子說。“肯定。不是嗎?無論怎樣都好,不會把全體殺掉的……”

“萬一是真的呢?”池谷希相當悠閒地說。

“阿希,回去吧。趕快開車去找醫院。”北川挽起池谷希的手腕。

“慢着。即使能離開這兒,一小時以內能到達醫院麼?”

“但——”

“不可能的。你知道花了多少時間纔來到這裡嗎?在山中,路又暗,如果飛車跑那種窄小的山路,即使不中毒死也因車禍而死啦。”池谷希說。“不如依三田先生所言,在這裡搞清楚百合小姐是被誰害死的,然後向他拿解毒劑的好,不是嗎?”

所有人彼此對望。

“有警察在!快想辦法吧!”北川狂叫。

“我也喝了雞尾酒啊。”片山反駁。

“我也是。”石津補充。“在這之前,我想再吃一遍!”

“胡鬧!”幸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百合不是自殺的嗎?幹嗎把罪過推給我們?”

“請大家冷靜。”片山環視衆人的臉。“這大概是三田想出來的計劃吧。即使找他也不容易找得到。就加剛纔的提議,不如推想百臺小姐自殺的原因更來得快。”

——所有人暫時陷入不安。

當然有人認爲“不可能”。下毒,一定是胡謅的心情。

可是,在現實裡,世野死了。

“拖拖拉拉的話,一小時就過去啦。”池谷希喊。“快點開始吧!”

“我不想死!”北川喊。

“吵死人!”池谷希大喝一聲,北川嚇得噤口不語。

“老師和學生的角色調反了。”晴美說。“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慢條斯里地走進飯廳來了。

“你上哪兒去啦?”

“喵。”

不成答案。

“暫時回到客廳去好了。”片山說。

那天,最早抵達那間餐廳的應該是我。

嗯,伴之用車載家母去的,我從外出地點直接去餐廳。

“昌子,少有哇,你最先到。”

哥哥笑着迎接我。

接到哥哥的通知,說他租用了餐廳的廂房,介紹他的未婚妻時,我和家母都大吃一驚。不過,我並沒有反對。

因爲結婚的又不是我。

“百合——舍妹昌子。”她是遠野百合。

哥哥爲我引見的百合小姐,看起來很緊張,臉色蒼白。任誰都會這樣的,因爲要見結婚對象的家人嘛。

“幸會幸會”之類的,交換了很普通的社交招呼。

我口渴了。喝了一點雞尾酒。這時母親來到,好戲就開始上演了。

“這是怎麼回事?”

母親完全漠視百合小姐的存在,一心要吵架的態度。

“沒什麼,我通知了的。”

哥哥應該也作好心理準備的。因爲有關哥哥的婚事,過去都因母親的反對而泡了湯。

不,是真的!媽,不管怎樣否認都好,醫院的有關大士全都知道。

“不準,我不承認的!”

母親起了歇斯底里現象。哥哥反駁說:

“我已經三十歲,沒有母親的許可也能結婚。”

“若是那樣,你就不能坐上院長的椅子!”

百合小姐只是擔心地旁觀着。

這時,侍應走來,問:

“喝點什麼呢?”

他是那個……世野吧?是他。當然,他應該也聽見母親的話了。

媽,當時你板着臉,叫了一杯汽水吧?

然後,片山先生和晴美小姐抱着福爾摩斯進來了。我很喜歡貓,暫時跟它逗着玩去了。

那段時間,伴之在和百合小姐談話,不是嗎?

嗯……也沒談什麼。自我介紹。說“真不容易呀”什麼的……

究竟什麼“不容易”,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不過,百合小姐好象因此而鬆一口氣的樣子。

“聽說你是事務長。很忙吧?”

她這樣問,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起工作上的事情來了。

然後,不知何時,旁邊來了一位手抱花束的女子……就是那邊那位網田小姐。

“百合,恭喜。這是我設計的花籃啊。”

“涼子!特地拿來,謝謝啦。”百合說。“你很忙吧,還親自送來。”

“我想看看好友的未婚夫嘛。”網田小姐這樣說……

不過,在我眼中看來,百合小姐並不怎麼開心。何況那位花藝設計師也不是泛泛之輩——

對不起呀!

嗯,我是沒啥才華的。但是,我並沒開罪你,用不着你多加批評吧!

嗯,我很冷靜呀,沒事的。

喝了毒藥,還有一小時不到就可能死掉,竟然可以保持冷靜,光是這樣我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啦。

嗯……我是討厭百合的。也許可以說是恨她。

我說是“好友”。其實很假。對方跟一個比自已條件更好的男人結婚的話,友情也會變仇恨。

嗯,就是那麼一回事。

當時……對,是百合叫我送花去的。

兩三天前,我接到她的電話。

“我要見未婚夫的家人,希望房間裡有花。”

她爲人親切嘛。就在那一星期以前,我還在電話裡向百合發牢騷呢。我說完全沒人賞識我的才華,一點好差事也沒有。

百合是好人嘛,她聽過去了。

於是她親切地“訂花”了,而且是自已的“婚事發表”用的,我高興得眼淚都掉出來啦。

如此一來,我不得不親眼證實一下。

百合並不希望我去。當然啦,她和未婚夫的母親處於冷戰狀態,大概不想被我看到吧。

可是,三田龍治先生走過來,百合爲我介紹後,他說:

“那就務必賞臉了。”

大概是想到有外人在場的話,母親也會顧忌一點的關係。他母親纔不是那麼容易應付的人,對不起,惹你生氣啦?

總之,接着就開始用餐了。

大學的老師登場,乃是在那之後的事吧。

我想起晚餐的費用,很開心地跟他們一起吃一頓!

晴美悄悄對石津說:

“哎,剛纔你不是說了什麼嗎?”

“你說我想再吃一遍的事?”

“不是的!你說在廚房聽見男聲。”

石津眨眨眼。

“說起來,我也覺得好像說過那件事。”

“振作些!在哥哥聽他們談話期間,我們去看看好了。”

“嗯。”

石津和晴美悄悄離開客廳。

“廚房也很大吧?”

“嗯,一定是。我沒進去看過。”

“兩個男人在說話……會不會是開着電視之類的?”

“不曉得……”

唉。總之,現在什麼都要查查看。

仔細一想,也很悠閒。因爲再過幾十分鐘可能就死了。

不,不是。晴美和片山都很瞭解三田龍治的爲人。至少知道,他不會把未婚妻的死亡責任推在片山他們身上。

因此,龍治起碼不會弄死片和晴美才是。

不管龍治怎樣哀嘆百合的死,他都不會讓無關的人牽連在內。

可是——世野呢?

他只是普通的侍應。儘管如此,他卻成爲“樣本”死了。

不,不是。世野大概也有關。這樣想比較合理。

“晴美小姐。”

“嗯?”

“我死了也愛晴美小姐。”

“謝謝。”

晴美快速地吻了一下石津的臉。

就在這時候,傳來一個男聲說:“好吃!”

“傻瓜!別大聲叫。”

責備對方的人,聲音也很大。

“不是電視聲。”晴美小聲說。“偷看一下吧。”

晴美他們悄悄窺望,見廚房裡有張桌子,地方寬敞。

桌子旁,有兩個男人在喝東西——那些雞尾酒!

“啊——”

石津正要說什麼時,那兩人已把杯中酒喝盡。

“喂,有人來啦!”

“可疑人物!”

誰是可疑人物?晴美注視那兩個手忙腳亂的人,嘆一口氣。

“別走近來,不然有你好受的!”其中一人掏出匕首。

“是嗎?”

石津大踏步走上前去,一轉眼就把男人的手腕扭起,拿掉他的匕首。

“他媽的!喂,跑啊!”那人甩開石津的手,大聲呼同伴。“跑也無妨,一跑就死定啦。”晴美說。

“你說什麼?”

“因爲剛纔你們所喝的雞尾酒是有毒的。”

兩名男子面面相覷。

那一晚,我在那間餐廳跟研討會的學生吃飯。

大學嘛,必須讓學生們做點社會研究纔是。教授的薪水並不多,學生們請客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大學方面,若是肯出一點交際費就好了。

知道知道,言歸正傳。

我一面吃飯,一面談起有關印象派的音樂。途中,我起身上洗手間,經過廂房前面時,差點跟一名從裡頭出來的女性相撞。

“啊,對不起,”我說。正要走開時,被人喊住。

“老師!是不是北川老師?”

一瞬間,我認不出是她。怎麼說,每年送走一大批畢業的學生,而遠野百合離開大學也五年了。

可是我一下就想起她是誰了。

“嗨,是你呀。”我說。“今天……”

“是我發表婚約的日子。”遠野君有點害羞地說。

“那真恭喜了,你一直都很懂事的。”

“老師,如果方便的話,請來看看我的未婚夫。”

“我嗎?不不不,外來者突然——”

“我想老師幫幫眼嘛。來,請進。”

我說我有同伴,只能去一下子,然後走了進去……

當天在場的人都知道了吧,其後我並沒有逗留太久。

對於她自殺的事,我覺得很痛心,但我與事情無關。遇到這種事是說不過去的。

實際上……咦,這貓幹什麼?

“咪噢”一聲,福爾摩斯叫了。

“看來它在取笑你。”片山說。

“失禮呀!我不記得被貓取笑過!”北川氣鼓鼓的。

“哈哈哈!”

這回笑的不是福爾摩斯。

“池谷君,怎麼連你也笑我。”

“老師——現在不是擺架子的時候啦。你不說實話的話,大家可能死掉啊。”池谷希說。

“我不是說了嗎?”

“完全不同。”池谷希轉向片山。“片山先生,當時,我也在那間餐廳裡。”

“那麼,他說的同伴是你羅。”

“是的——他並沒有談什麼印象派的話題。老師所說的只有一句話:‘我請你吃昂貴的晚飯,今晚陪我上酒店。’”

“池谷君!”北川羞紅了臉。

“他請客是真的——在那之前,他也請我吃過兩三次飯,我是想到偶爾應酬他一下的。”池谷希聳聳肩。“老師本來以對女學生出手快而出名。我聽說了,因好奇而跟他交往。”

“那麼,當時你聽到什麼?”

“呃,當時那隻貓也出到走廊了嘛。我自己也想上洗手間,無意中聽見了老師和百合小姐的對話。”

“阿希!你懂什麼!”

“再打岔的話就拘捕你!”片山狠瞪北川。

“她好可憐啊。”池谷希說。“老師捉住她的手不放……”

“老師——拜託。請放開我。”百合小姐用擠出來的聲音說。“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是你擅自結束的。我不記得曾經結束過。”

“怎會……已經五年多了。”

“你不是說愛我嗎?你說除我以外,不愛別的男人的。”

“怎麼……你要我怎樣?”百合蒼白着臉。

“我要見見你的未婚夫。”

百合倒抽一口涼氣。

“請別胡說!”

“不要緊。只要說我是你大學的恩師不就行了?我不會破壞你的婚事的,放心好了。”

“老師……”

“如果你不願意的活,我就把事情泄漏出去。”

老師在威脅她。那個真的是威脅啊。

“太過分了……”

百合小姐的眼睛裡噙着淚水,我都看到了。

“老師只當我是遊戲的對象,事到如今爲何這樣?”

“你否認也可以。我記得你身上的每一粒黑痔,想矇蔽也沒用。”

百合小姐似乎作出心理準備了。

“真的只是介紹罷了啊。”

“對呀。相信我好了。”

到底誰會信任他?

“那麼……請!”

百合小姐打開廂房的門,用開朗的聲音說:“我遇到一位稀客,爲大家介紹。”

於是北川老師厚顏無恥地走進去了。我悄悄窺望了一下,老師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喝酒,嚇我一跳。

因我很快就先回去了,其後的事如何,我不知道。不過,老師真的就這樣乖乖地離開嗎?

所有的人目不轉睛地盯着北川教授。

北川裝着無視衆人的視線,但他看來氣得血涌上頭,稱不上“冷靜”的樣子。

“是你的錯?”昌子站起來指着北川。“是你逼使百合小姐自殺的!”

“沒錯了。”幸江點點頭。“其後一定是勒索什麼的折磨她了。”

“坦白招供吧!”伴之握緊拳頭。“這樣我們才能得到解毒劑,全體獲救!”

“有什麼證據?”北川怒吼。“她——阿希撒謊!她的大學成績全是c或d。若不是我酌情加分的話,她根本無法升級,那種人說的話你能相信嗎?一個爲了提高分數而陪老師上酒店的女人所說的話……”

北川的聲音愈說愈小,最後中斷了。

福爾摩斯看住池谷希,“喵”了一聲。

“算了。扯破臉了。我根本不想上什麼大學的。只因朋友們都上大學的關係。我不愛讀書,分數也不好——不過,令我一輩子後悔的是爲了分數而跟這種人上牀。老師,如果你乾淨地死去的話,我會比較尊敬你的。”池谷希平靜地說。

“不要!誰要死呀!”北川喊着,推倒椅子站起來。

然後,往客廳的門衝去。

“停!”片山想追上去時,北川撲向門邊的電燈開關,一按,客廳的燈熄了。

“危險!”有人說。

傳來“呱嗒呱嗒”的聲音,北川奔出走廊去了。

“唉……他想跑去什麼地方?”

片山留意腳畔,小心翼翼地走近門邊,按了一下燈擎——

“奇怪——不亮了。”

“剛纔老師亂按的關係吧,飛出藍白火花,大概弄壞了開關,不是嗎?”池谷希說。

“看來是短路了。屋裡漆黑一片——好麻煩的人。”

片山出走廊窺望時,傳來晴美的聲音。

“你到哪兒去了?”片山問。

“我在廚房,捉到兩個人,好像是小偷。”

“小偷?”

“不太清楚是不是。石津把他們綁起來了。”

“他們來幹什麼的?”

“你會問他們——等他們清醒以後吧。”

“爲什麼?”

“他們喝了那些雞尾酒呀,我把酒的內容告訴他們時,他們馬上暈倒了。”

沒出息的小偷。

“去找北川吧。肯定他在屋裡某個地方。百合小姐是因北川而自殺的可能性很高。”

“我也去找他。”池谷希說。“假如我不那樣子逼問他的話,說不定不會造成他那樣恐慌。”

“好。晴美和石津去樓下找。我去樓上找找看。”

片山用筆型電筒照着腳畔,住樓梯上去。池谷希立刻跟在後面,沿着扶手走上來。福爾摩斯也輕盈地躍上樓梯。

晴美在樓下喊石津,開始行動。

“這麼暗。”片山說。“你可以吧?”

“沒關係,我不怕黑的。”池谷希自豪地說。

來到走廊的盡頭,片山轉動小小的光圈。

“好,逐個逐個房間調查。”

“嗯。”

光是樓上就有六個房間。可是,沒有任何房間使用着。

“太有錢也很不幸。”池谷希說。

“呀……這裡也沒有。”片山關上房門。

“人嘛,太有錢也不會幸福的。”

“喵。”

“你好鎮定,你不怕?”

“我很遲鈍的。”池谷希說,“一定是死掉纔會怕。”

“你認爲北川真的威脅百合小姐?”

“不曉得……”池谷希說,“那位老師當然是個麻煩的人,多半是傷到他的自尊才怒上心頭的,所以纔會說出那種話來。”

“我想他不是認真地對百合小姐執着的。因他喜歡年輕少女,而且可愛的女孩都會接二連三地投懷送抱。我對他的那種‘魄力’很佩服。”

對老師那種嗜好感到佩服又怎樣?

“來。下一個房間。”

片山說完時,下面傳來晴美的喚聲:“哥哥!”

“怎麼啦?”片山跑到樓梯口。

“他死啦!”

“你說什麼?”

片山他們照着腳畔,急急下去。

“在走廊深處。”晴美說。“石津用手電筒照到的……”

北川倒在走廊的黑暗裡。

“雞尾酒毒發?”池谷希問。

“好像不是。”

片山把北川的身體慢慢翻過去——背部有血擴散。

“是刺殺。從背後行刺的。換句話說,不是自殺。”片山環視周圍。“小心!兇手可能潛伏在附近。”

池谷希說:“我畢竟也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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