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貓系列
,
“片山先生。”河原隆子站在那裡。
“嗯?”
“我有話告訴你。”
片山正在會議室裡,跟其他刑警及鑑證人員在談話。
“兩個人而已。”隆子補充。
“好的。”片山和隆子一起出到走廊。“有什麼可以談話的地方?”
“會客室。”
隆子把片山帶去一間有一組沙發和小桌子的小房間。
“社長還沒回來。”坐下後,隆子說。“好奇怪呀。如果要出差的話s米s花s書s庫s?h
,時間已經不夠了。”
“你知道大家普遍會怎樣想吧。”
“是社長殺了太太。不過,不是他。”
“什麼意思?”
“社長並不愛笑子女士。他怎會殺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
片山嘆息。
“笑子女士本身也這樣說。不過,他爲何跟自己不愛的女人結婚呢?”
“那是因爲,笑子女士準備和外子——河原結婚的關係。”
隆子說。
“即是說……”
“外子和飯田先生自小相識,是一對好朋友。不,河原把飯田當朋友,但對飯田來說,河原一直是競爭對象,是敵手。”
“原來如此。”
“小學生時代,聽說二人就爭做畢業生代表了。結果由飯田先生當代表。”隆子說。“二人上同一間中學。大學。而且同系,也一直爭第一。到了就業時。二人第一次走不同的道路。因爲家人的立場不同所造成的。”
“然後,笑子女士的事情也是?”
“嗯,從大學時代起,河原和笑子開始交往,而且決定結婚。”
“聽說過了。”
“飯田先生不能容許那個,他想從河原手中搶奪笑子女士,他雖然不愛她,卻強行接近她。可是,笑子女士起初不睬他——”
“聽說河原先生的公司破產了——對飯田而言,是個好機會吧。”
“那不是運氣。河原的公司之所以破產,是飯田在背後策劃的。”
片山啞然。
“可是……那是爲了得到笑子的緣故?”
“是的——然後,飯田如願以償地和笑子女士結了婚。不僅如此,他還把河原聘爲自己公司的職員。對河原而言,那是何等難堪的事。你知道吧?”
“嗯……後來河原和你結婚的時候……”
“飯田先生說‘要調你去做一份薪水很好的工作’,即是做他的秘書。他已經有了沼井先生,但在出差或接待外賓時,一定帶我去。”
“難以置信的事情。”
“是真的。今天也是——你看到了吧?並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但他要我留下來商量出差的瑣事,叫笑子女士和河原一起去吃飯——對外子來說,那是殘忍的事。他要陪自己以前的舊情人,而那個人卻是社長夫人。”倘若那是事實的話,飯田就是個不正常的成功人士了。
“那麼說來,你先生也很難受纔是。”
“不然。”隆子搖搖頭。“外子並不知道以前的公司破產是因着飯田先生的關係。”
“那麼,他真的以爲是飯田救了他羅。”
“啊——我也說不出口啊。他常常說,飯田先生連債務都替他清還了,對他有恩。”
“原來如此。可是,既然幫到那個地步了,爲何飯田先生……”
片山的話說到一半時,房門“啪”地打開。
“老公……”
“隆子——剛纔那些話,是真的嗎?”
河原抱着比特站在那裡。
“是的。”隆子點點頭。
“是嗎……是這樣嗎?”
河原用無意識的手勢撫着比特,但它似乎覺得有點拘束的樣子,扭動身子“咚”的跳到地面。
“隆子。比特拜託你了。”
說着,河原伴着腳步聲跑開去。
“老公!等等。你上哪兒去?”隆子追着丈夫到走廊。“老公!”
隆子追河原去了,剩下一隻貓和一名刑警。
“喵。”聲音響起。不知何時,福爾摩斯來到片山身邊。
“怎麼啦?”晴美也快步走過來。
“石津呢?”
“他在收拾現場。他弄壞了東西嘛。”
“叫他跟蹤河原去。馬上追去的話,應該來得及的。”
“我去好了!哎,福爾摩斯,如何?”
“喵。”福爾摩斯正要開步時,突然回頭望望比特,好像在說“你來不來?”
晴美笑了。
“來,兩個都跟我來吧!”
她帶頭往前衝,福爾摩斯輕盈地追上去,比特稍微笨重地也跟着走了……
“是嗎?”石津表情嚴肅地說。“已經不需要我了。對晴美小姐來說,那隻貓比我更——”
“太誇張啦。對了,趕快收拾吧。”片山啼笑皆非地說。
屍體已從社長室運出去,毀壞的門和瑣碎的物件仍散亂在那裡。
“片山兄。”
“什麼?”
“這些東西……會來賬單嗎?”
“不曉得……必須問過飯田才行。”
“要賠償的話——分期付款可以嗎?”
看來石津有好幾個深刻的苦惱在心頭……
“打擾了。”沼井站在那裡。“公司內部人心相當不穩……應該怎麼說纔好?”
“唔——社長太太被殺的事,大概馬上會傳出去的。除了社長行蹤不明以外,還是把事實告訴他們的好。”
“知道。”沼井欲行又止。“河原君到哪兒去了?”
“河原太太嗎?剛剛好像出去了。”片山說。
“一點忙也幫不上。真是的。”沼井皺起眉頭。
“你和她不太咬弦,是嗎?”
“那還用說。就因她老公是社長的朋友,憑關係當上了秘書,厚臉皮。”沼井說。“而且,有重大的交易或工作時;每次都是她陪社長出席。那原是我的工作啊,那種女人——”
沼井突然回到現狀的樣子。
“對不起。我不想談那種事的。”
他趕快致意離開。
“討厭的傢伙。”石津憤然。“那女的是好人啊,因她打算幫我擦鞋子哪。”
原來如此,片山想。
人有各種。河原隆子成爲飯田的秘書,可以作出不同的解釋。
“快點收拾吧。”片山說。
“嗯哼。”
片山和石津對望一眼。
“片山兄,你的胃不舒服?”
“不是我。你肚子又餓了?”
“不是啦。不管怎樣……”
石津說到一半時,有人“嗨……”一聲打岔。
從社長的桌子底下倏然出現的——居然是飯田康男。
“石津撞倒的桌子。恰好擋住中央一帶。”片山說。“不過,你在桌子底下幹什麼。”
飯田呆然——他獲悉笑子的死已一陣子。
“啊?”他回過神來。“不,我不是特意跑進桌子底下的。其實——我喝醉了。”
的確,飯田身上傳來酒味。
“爲什麼?不是在工作嗎?”
“嗯……我自暴自棄。不管做什麼,我都贏不了他。就是這樣。”
飯田深深嘆息。
片山搖搖頭。
“我不明白。你所說的‘他’,是指河原茂先生嗎?”
“當然。”
“可是,你毀了他的公司,奪走了他的結婚對象。現在,他是你的職員,他妻子是你的秘書。這樣處處佔上風,爲何贏不了他?”
“刑警先生。”飯田嘆息。“只有當對方覺得輸了的時候,這才叫贏。從小,我就拼命想法子贏他。起初是怎樣緣起的,我已想不起來了。”
飯田環視一下社長室。
“我掙扎到這個地步。他是普通上班族。然後,我的妻子是他過去的戀人。美人兒。我們有錢,他們住公寓。”
飯田從口袋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剛纔河原交給你的……”
“是的。裡面是一張dm(譯註:一種普通的商業來往信件)這種東西,隨便丟進字紙簍就行了。我明知如此,卻故意爲難他,叫他去郵局拿回來——可是,他一點也不覺得是屈辱。你懂嗎?其實他應該被挫敗感打倒,恨我纔是,而他總是笑容滿面的,把我當朋友看待。”
飯田自嘲地笑了。
“然後,他和隆子之間夫婦感情和睦,非常幸福。我和笑子之間感情冷淡,即使回家也感覺不到溫暖……結果,他並沒有輸啊。”
“因爲河原先生知足的關係。”片山說。“不過——現在怎樣呢?他已知道是你弄垮他的公司的事。”
飯田臉色轉白。
不知何時,比特來到飯田的腳下。
飯田見到河原和隆子一起站在門口。
“我聽見了。”河原說。“你也受了很多苦啊。”
“阿茂……”
“有一件東西,我要還給你。”
說着,河原大踏步走上前,提起拳頭打飯田。
飯田轉了一個身跌倒,眨眨眼。
“你……”
“你弄垮我公司的事,我不計較。可是,只有隆子知道這件事。你見時告訴她的?”
“對不起。”飯田垂頭喪氣。“在出差的地點……一次而已。”
“萬分抱歉……”隆子低下頭去。
“錯的是我。”飯田站起來。“人家叫社長喝酒,我不能拒絕。他們灌醉了我,於是我——”
“明白了,不要說了。”河原說。
“你聽我說。”飯田說。“第二天早上,隆子想自殺。我發誓永遠不做,這才終於使她打消尋死的念頭。”
“是嗎?”河原輕輕捉住隆子的肩膀。“別爲那種事情死。你怎能丟下比特和我呢?”
隆子擦擦眼角。
“我是傻瓜。”飯田說。“結果,我連累笑子也不幸……我害死了她。”
“問題是,誰是殺笑子女士的兇手。”片山說。“隆子女士,剛纔你在電話裡的通話對象是誰?”
隆子垂一垂眼皮,道歉說:“對不起,無可奉告……”
“不能說?爲什麼?”河原說。
“那個……”隆子支吾以對。
福爾摩斯驀地衝出走廊。
“譁!”
怪叫着跌倒在地的是沼井。
“原來如此。”河原點點頭。“沼井見到我從這裡走出來。於是——”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可是萬一沼井作證的話……況且笑子夫人曾經是你的戀人。”
“於是你故意替沼井的不在現場作證。”片山說。“沼井很幸運啊。”
“請等等。”飯田說。“那麼說,是沼井殺了笑子?”
“本來,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想殺笑子的話,一是埋伏,不然就是跟她在一起。可是,關於會來這裡的事,你和河原先生都不可能知道。換句話說,只有跟她一直在一起的沼井有機會下手了——”
福爾摩斯銜住沼井的褲管拉扯他。
“放手!不要!”沼井喊。
石津大步走上前,一把揪住沼井的胸口。
“給大家看看!”
石津拉扯他的褲腳,沼井當然載倒了。
“褲腳上有血跡。沒時間替換,對吧。”石津說。
沼井爬起來,一臉尷尬。
“社長太太向我發了好幾次牢騷,我以爲她對我有意思……我想在這裡向她求歡,被她摑臉——”
“笨蛋!”飯田怒吼。“你因這件事就把笑子——”
“當時的形勢造成的!真的!”沼井合十。“昨天,前來修理機器的技工留下萬能刀忘了拿走,我想還給他,順手放在口袋裡。後來太太很生氣,說要向社長告狀,我怕起來,不由拿出那把刀……她以爲我開玩笑,於是說‘你敢刺就刺刺看’——太太一時站不穩,向我撲倒……”
所有人暫時沉默無語。
“怎會這樣。”河原說。“爲那麼無聊的事殺人?”
石津把沼井帶出社長室之後,其他人暫時一言不發。
“飯田先生。”片山說。“笑子曾經擔心你會殺人。那是怎麼回事?”
飯田意外之至。
“我會殺人?是嗎?”他點點頭。“其實,我是愛笑子的。”
片山飛快地望望河原。
“可是,我無法像河原那樣全情地愛自己的妻子。”飯田落寞地說。“隆子愛河原。可是,笑子不愛我——何等大的差別啊。”
“那個怎樣呢?”片山說。“福爾摩斯在看門鎖。明白了嗎?被刺之後的笑子,是親自從裡面把門鎖上的。”
“爲什麼?”晴美說。“對,她對哥哥說了那番話以後,想到自已被刺殺的話……”
“她想避免讓自己的丈夫受到嫌疑。因她做夢也想不到,你會醉倒在桌子底下。”
飯田愕然。
“她真的……這樣維護我?”
“她會這樣做的。”河原點點頭。“她就是這樣的人。”
“那麼……她在爲我的事操心啊!”
隆子靜靜地說:“太太在愛着社長先生啊。”
飯田坐倒在地,放聲大哭。
河原走過去,伸手輕輕搭住他的肩膀。
“——嗚呼。”片山等人下到大廈的大堂。“彼此是敵手,而她成了犧牲品,怪可憐的。”
“命運弄人。他們明明彼此相愛,卻都以爲對方不愛自己。”晴美抱起福爾摩斯。“我們家愛情多得是!呵,福爾摩斯。”
“喵。”福爾摩斯似乎有點困惑。
一行人正要離開大堂時。
“片山先生!”
跑過來的是河原隆子。
“什麼事?”
“呃……謝謝。”她鞠躬。“這小子也想說聲謝謝。”
比特從隆子後面探臉出來,“喵”了一聲。
“比特是公貓吧?”晴美說。“也許它看上了福爾摩斯也說不定。”
聽到那句話,福爾摩斯從晴美的手腕“嘭”的跳下,一溜煙地跑了。
“喂!福爾摩斯!”片山連忙追上去。“突然跑出去,危險呀!”
“府上的福爾摩斯,是不是怕男人?”隆子問。
“不曉得。”晴美裝糊塗。“可能感染到主人怕女人的病吧。”
“下一個,請。”
叫喚聲並沒有隱瞞厭煩的跡象。
起初是“下一位”,不知何時變成“下一個”,但說的人並沒察覺。
也不是沒道理,望月想。
任誰在這裡坐上一整天,跟那些幾乎還要掛口水的大學生面晤的話,都會厭煩起來的。當然他知道,那是工作,對學生來說則是“生平大事”。
可是——從早上開始,到底面晤了幾百名學生?
望月連剛剛走出去的學生是誰也想不起來,包括名字、長相,以及自己怎樣評分的事。
偷偷望一望左右其他科長們的手邊,發現整張評分表上面全是沒意義的塗鴉,不由得苦笑。
“我叫三輪智子,請多多指教。”
女孩行個禮,走上前來。
面試官們稍微表示關心地坐直身子,是因爲那女孩是前來面試的女生中最漂亮的一個……
也有人連忙調整領帶。望月苦笑。
首先必須由人事科長望月開口。
“呃,辛苦了。”望月稍微坐直。“你的名字——”
“三輪智子。”
望月看着手上的文件。
“三輪?‘三個輪’?奇了。搞錯了。是不是次序放錯?”
“大概什麼人漏掉了。”鄰座的總務科長太田說。“算了,開始吧。”
現實的傢伙!剛纔爲止一句話也沒問.只是打瞌睡而已。
“你想進這間公司做什麼工作?”太田探前身子問。
但,好奇怪……手上確實沒有“三輪”這女孩的資料。搞什麼鬼的,真的!
“我想找人。”那女孩的答覆別開生面。
“找人?怎麼回事。”太田狐疑地問。
“我姐姐在這間公司做過事。”
聽見那句話,望月赫然。
“三輪……你是說三輪幸代君?”
“是。”她轉向望月。“姐姐自殺了。”
“嗯……遺憾的事。”
“那個三輪君?”太田彷彿想起什麼似的。“聽說自殺原因不明。”
“不,知道了。”
“你說什麼——望月皺眉頭。“可是當時——”
“我們受到恐嚇。說如果追查姐姐的死亡原因,家人也會遭遇不幸,沒法子,這才說是‘原因不明’的。”
三輪智子逐一地去看那些並排而坐的面試官的臉。她的視線很尖銳。彷彿在逐個逐個地譴責他們的樣子。
“不過,我想知道真相。把姐姐逼死的是這公司管理階層的人。只有這點是明確的。我想進來做事,然後找出那個人來。”
望月啞然。
“那麼……你是突然來應徵的?”
“是的。”
“即使突然這樣說……你說那種話,你以爲我們會錄用你嗎?”
“我以爲。”三輪智子泰然自若。“不錄用我的話,我會把姐姐的事情當醜聞告訴新聞界。我想你們會很痛恨那個。”
望月等人面面相覷。
“你不是也在恐嚇嗎?”說話的是比望月年輕,卻幾乎滿頭白髮的會計科長武井。
“恐嚇是有權力的人做的事。”三輪智子說。“我什麼力量都沒有。假如你們問心無愧的話,應該不會在乎我纔是。”
面試官們啞口無言——所有睏意不翼而飛。
三輪智子飛快地巡視衆人的臉。
“那麼,入社以後再見。”她站起來。“失禮了。”
她彬彬有禮地鞠躬,走出房間。
望月覺得,她是目前所面試過的學生中最有教養的一個。
“——嚇人。”太田說。‘什麼玩意嘛?”
“可是,大家都明白她的心意吧。”
望月的話使太田苦笑不已。
“你對女孩子太友善啦——開玩笑!豈能接受那種人進公司?”
“對呀。何況她沒有依照正規手續申請。”對那種事拘泥的武井在做紀錄。“有啥關係?給她不及格的評分就是了。”
“嗯……其他幾位呢?”
望月稍微探身去喊長桌子中另一端坐着的兩個人。
資料科長尾田和庫存科長鈴木不太發言。同樣是科長,跟其他三人比起來,他們缺乏存在感。
“我們無所謂……是不?鈴木。”
“呃……”鈴木在發呆。
“那麼,可以吧,我們淘汰三輪智子。”望月說。
“當然啦。如果讓那種人進來,社長大概氣昏了。”武井在評分表內填寫什麼。
專注於會計的武井,做任何事都一絲不苟。
這時,房門開啓——大家連忙起立。
“坐吧。不用特地站着。”
話是這麼說,一旦社長突然走進來時,任誰都嚇一跳。
“辛苦你們啦,有沒有出色的人選?”
社長川元紀夫現年五十五歲。精力旺盛,經常在國外飛來飛去。
“很不容易。”望月回答。“還留下許多……”
“剛纔走出去的女孩,不是不錯嗎?”
川元的話使大家困惑不解。
“社長,你說剛纔走出去的……”
“在外面擦肩而過。有一股堅毅的眼神,那樣的眼神連男人也少見。”
望月等人對望一眼。
“社長,我們剛剛達成一致的意見——對剛纔那個女孩不滿意。”武井說。
“爲什麼?”
“我們不知道怎麼說……其一是在手續上,她的資料不在這裡。所以,她根本沒資格前來應徵。”
“武井,我說了好多次的。”川元說。“你每次都被形式所困。入社考試,只要召集到優秀的人才就行了。像你這樣拘泥於手續啦形式什麼的話,錯失了能幹的人才,公司的前景才叫人擔心呢。”
“可是社長……”
“武井,你是說我不懂得看人?”
“不……”
“那就別埋怨了——望月,那女孩叫什麼名字?”
“呃……三輪智子。”
“三輪——智子嗎?好,就決定錄用三輪智子吧!”川元說。“好好幹活。”
立刻轉身離去。
暫時誰也不開口。
“怎辦?”太田說。
“社長會諒解的。只要向他說明我們爲何不錄用那女孩的理由就好了。”
“怎樣?武井兄。你也知道社長的爲人吧?一旦他說出口——”
“誰也不能阻止。我懂。可是——”
“請問——”擔任總務的玉本探臉進來。“可以讓下一個進來了嗎?”
太田對部下發牢騷:“都是你!隨便把閒雜人放過來,搞成這樣……”
“啊?我是剛剛來接班的。”
原來如此。望月微笑說:
“算了。沒時間啦。讓下一個過來吧。”
“是。”
門暫時關上,面試官們嘆息連連。
尾田和鈴木依舊一言不發。
“晴美!”
聽見喚聲,片山晴美停步,環視四周。
“大概聽錯了……”
可能是另外一個“晴美”。
晴美正要繼續過斑馬線時,被人“嘭”的拍肩膀。
“啊,沙百合!”她看到學生時代學友的臉。“剛纔是你叫我?”
“對呀。晴美居然裝作不知道。”
“我以爲——咦,判若兩人啦。你做了出色的辦公室女郎啦。”
“還好啦。”
穿上時髦制服的加山沙百合,手裡拿着錢包。
“我現在去吃午飯。一起如何?”
“好是好……但一點多了啊。”
“我負責中午班的值勤,從現在起午休。”
“那就奉陪了。”晴美點點頭。
並非閒着沒事幹,但不急。
沙百合和晴美走進馬路邊的咖啡室,叫了午餐套餐。過了午休時間的關係,店內很空。
談話很愉快,從近況報告到朋友間的情報,不知不覺過了三十分鐘,彼此連何時把午餐吃掉的也沒察覺。
“對了,晴美,你哥哥是刑警吧。”
“嗯。沒有別的地方肯請他嘛。”
“怎麼說這種活!”沙百合笑。突然望望外面。
“哎,看,那部車。”
一部大型的客貨車正靠向對面大廈前停下。
“好大的車子。”
“你看你看,誰下車了?”
“你說什麼?”
晴美好奇地注意那大房車。車子靜靜地開走了,那裡站着一名跟沙百合穿同樣制服的女子。
“你公司的職員?”
“對。同期入社的。很了不起吧?”
“可是……”
“那是川元社長的車啊。”
“換句話說——”
“她叫三輪智子,謠傳她現時是川元社長的情婦,這樣子一起吃午飯嘛……也有時不光吃午飯啊。大家都說,那部客貨兩用的房車,是酒店的替身呀。”
晴美困惑了。
“即是說——大家都知道?”
“當然。好大的膽子啊。那樣子午休回來後,她能若無其事地說句‘遲到啦’,然後對着辦公桌做事。”
“上司什麼也不講?”
“哪裡敢講她呀。因她是社長叫去‘辦事’的嘛。”
晴美不說什麼,喝起飯後的咖啡。
假如晴美本身在那裡工作,見到三輪智子的舉止時,大概也會不愉快吧。可仔細一想,縱使所有公司內的女同事都以她爲敵,而她居然沒有刻意隱瞞,可見不是尋常之事。
“那個三輪智子是怎樣的人?”
“不曉得……我沒和她交談過。聽說她姐姐也在我們公司做過事,但自殺了。”
“自殺?”
“畢竟不普通啊。”沙百合說,問旁邊的男同事。“哎,宏志君,你知道爲什麼嗎?”
“片山兄。”
肩膀被人用力猛搖的片山嚇得跳起來。
“石津!趴下!地震啊!”
“到了。”石津內疚地說。
“哦……”
巡邏車停了。
在前往案發現場的途中,片山睡着了。
下了巡邏車,河風吹來,涼颶颶地撫摸他的臉。
“在哪兒?”
“那一帶吧。”
被燈光照亮的是河堤上面。
河堤上,形成一條散步道。其中有蓋着布的屍首,幾名男子圍站在那裡。
“搜查一科的片山。”片山上前打招呼。“你們都是一夥的嗎?”
四名男子互相對望,一名白髮男性上前說;“那就由我做代表——雖然我是後輩。”
又不是叫他帶頭喊乾杯,好奇怪的人,片山想。
“我們是‘k商事’的職員。在這裡——”他望望地上用布蓋着的東西,“倒在這裡的鈴木也是同公司的職員。”
“他叫鈴木嗎?”
片山彎下身去,掀起白布,假咳一聲。
大概被人厲害地敲擊後腦吧,頭殼完全凹陷下去,血凝固了。那可不是片山願意看太久的光景。
“他叫鈴木卓郎,是庫存科長。”
“原來如此——是怎麼回事?”
“今天我們有科長會議——噢,在這裡的全都是k商事的科長。儘管我的能力有限——”
“那個不必……”
“嗯。我們五個人吃飯,當然也喝了一點酒。回家的路上,我們想被風冷卻一下有點發燙的臉,於是決定來這河堤上散散步。來到這一帶時,鈴木說他有點不好服。我們擔心他,但他說沒啥大礙,很快就追上來的,叫我們先走,於是我們就放慢下來先走了。可是,走了一百米左右,偶然回頭時,見到有幾個人在這附近互相扭打的樣子。我們大吃一驚,趕快跑回來。”
“然後,就變成這樣?”
“是——鈴木就以這種悲慘的狀態倒在這裡。”
“那些人呢?”
“他們發現我們跑回來,都跑啦。假如我們提早發現就好了。”
“怎樣的傢伙?人數有多少?”
“那個……周圍實在太暗了。況且街燈都隔老遠纔有一盞。”
“什麼也看不見?”
“大概有……三個人左右,我想。”
“我覺得是四個。”禿頭的男人說。
“是?我看不清楚。”
不管三個或四個,都不成爲什麼線索,沒啥差別。
“有沒有什麼頭緒?關於鈴木先生受襲擊的事。”
“沒有……他受到所有人愛戴,是個能幹的科長,不可能與人結怨的……”
這回說得又像喪禮的悼詞。
片山不認爲這位科長在爲鈴木的死哀嘆。
“以上,報告完畢!”那男人行個禮。
就像會議的演說一樣。片山有點驚訝,同時爲鈴木的死覺得同情。
“k商事?”晴美睜大了眼。“那不是沙百合的公司嗎?”
“你知道?”
“也不是知道……詳情請問可以信賴的當事者。”
“別賣廣告好不好。”片山攤開便條。“擔任說明的是會計科長武井,其他在場的三個是尾田、望月、太田。”
“全是科長?”
“被殺的也是科長。五個全齊。”
“簡直像《白浪五男》似的。”
“沒那麼瀟灑。”片山開始吃晚飯。“福爾摩斯呢?”
“喵。”
“怎麼,你在那裡呀。”
一隻毛色發出光澤的三色貓,在片山的桌子背後的椅子上蜷成一團。
“會不會發生謀殺案?”
“起碼有過自殺案啦。”
“什麼?”
聽晴美轉述了有關三輪智子的事時,片山問:“知不知道她姐姐自殺的原因?”
“我沒問到那個地步。”
“奇怪了。一般來說,你會進一間使自己姐姐自殺的公司嗎?”
“說的也是。”
“通常一定避開的,假如特意挑選的話,理由何在?”
晴美探前身體:“哎,我幫你查好嗎?”
“你呀……趕快去找一份工作吧!”
晴美剛剛辭去原先的工作,目前正在悠閒地物色另外一份工作。片山最怕妹妹插手殺人事件。
“噢,電話。”
晴美接聽。是那天在路上遇到的加山沙百合打來的。
“聽說鈴木科長被殺了,是真的?”
“嗯。家兄在承辦這宗案件,剛剛纔回來。”
“啊。嚇人。鈴木科長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有時都忘了有他的存在。”
“那麼說,沒有被殺的動機?”
“起碼我沒頭緒。”
“哎,當時他是跟其他四名科長一起的啊。”晴美向哥哥揮手,叫他把條子拿過來。“他們是尾田、望月、太田、武井。”
“哦……他們五個呀。”沙百合想了一下。“尾田是資料科長,也是個毫不起眼的人。望月和武井嘛,好像有往上爬的野心。”
“太田呢?”
“他是總務科長,人面頗廣,卻不是精英類型。”
科長們大概想不到自己會被年輕的下屬“分級”吧。
“對對對。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告訴你,那個三輪智子呀,從明天起放有薪假而且長達一個月!”
“竟可休假一個月?”
“新人嘛,年假是十二天。可是,社長說她非常動力,所以特別批准她一個月的休假啊!氣死人啦!”
沙百合生氣,也是當然的……
不知何時,福爾摩斯來到晴美身邊,豎起耳朵,大概在聽她們的對話吧。
“哎,沙百合。”晴美說。“我想見見那個三輪智子。”
“哦,我知道她的電話和住址。”
“告訴我。”
晴美記下來,道謝後,掛斷電話。
片山看看她記錄的條子,說:
“你認爲那個三輪智子跟案件有關?”
“發生命案,而她突然拿一個月的假,你不覺得奇怪麼?”
“唔……”片山發現福爾摩斯也在看條子。“說起來,你的朋友怎知道鈴木被殺的事?”
“對呀——而且,特地打電話來通知我有關三輪智子的事,還有住址啦電話什麼的……好像事先預備好似的。”
“看來你的朋友也不是泛泛之輩哦。”
“不過,我想見見三輪智子。可以吧?”
片山知道,即使他說不可以,晴美也會去見她的。
“帶福爾摩斯去。她是保鏢。”
“石津也可以呀。”
“別提他。不然他真的會來啊。”
話一說完,傳來“呱嗒呱嗒”的上公寓樓梯的腳步聲……
“我不走!”
踏入那幢公寓大堂的當兒,遇見一個大聲喊叫的男人,晴美停步。
那男的並不是對晴美大聲喊叫,而是站在中央鎖的門前,對着室內對講機大叫而已。
“拜託,你走吧。”女聲回答。“我現在不想見你。”
“爲什麼?我——”
晴美假咳一聲。
“對不起,打岔一下。”她說。“如果談很久的話,請用電話。”
“啊……不好意思。”那青年搔搔頭。“——那麼,我走了,智子。我再來。今晚我給你電話。”
說完,他從大堂走了出去。
“智子——是不是三輪智子小姐?”
晴美就這樣對着對講機喊。
“哪位?”
“我叫片山。我是家兄的代表——他是警視廳的刑警,正在調查鈴木先生被殺的案件。”
隔了一會,回話說:“請。”
傳來開鎖的聲音。
那不是普通上班女郎住得來的高級公寓。
來到房間時,三輪智子已打開房門等着。
“咦,那是你帶來的貓?”見到福爾摩斯,她似乎很感興趣。“好美的貓咪。請進來坐。”
房間不大,但小巧精緻。
晴美望着臉色有點蒼白的三輪智子。
“你好像剛睡醒。”她說。“我改天再來好嗎?”
“不要緊。有點感冒而已……”
智子沏了紅茶,在沙發上坐下。
“找我有什麼事吧?”
頓了一下,晴美說:
“是不是躺下來比較好?”
“啊?”
“必須暫時保持安靜才行,是剛纔那位的?”
智子一直盯着晴美。
“不……他叫玉木,是總務科的人。他是我公司內唯一的朋友。”她笑了,立刻嚴肅起來。“你竟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因爲我也經歷過。”
智子有點意外。
“哦……我之所以拿一個月的假,是爲身體的健康者想。”
“不久以前,我看到你從社長先生的車下來……是社長先生的?”
“他是這樣以爲的。”
智子採取微妙的說法。
“是嗎?”
“你曉得我的事吧——姐姐幸代跟公司內的某位管理層人士相識。可是,對方是有婦之夫——不光如此。”
“怎麼說?”
“盜用公款的事暴光了。可是,姐姐完全沒拿過公司一分錢。”
“那麼,有人嫁禍給你姐姐?”
“嗯——我想應該是說姐姐爲了她所喜歡的對象而承擔責任,被冤枉了。然後,姐姐在平交道上撞電車死了。”智子的臉泛起紅潮。“你想我可以饒恕那種男人嗎?”
晴美想了一下。
“問題是你姐姐怎麼想吧。”她說。“關於鈴木科長被殺的事,你怎樣想?”
“我想與我無關。”智子聳聳肩。
“你爲什麼跟川元社長交往?”
“不是我主動的。我這次所以被僱,全因川元社長的一句話。”
“怎麼說?”
聽了智子述說有關入社考試的面試情形,晴美大感有趣。
“我也依樣畫葫蘆好了!現在我在物色下一份工作。”她笑。
“後來我聽社長說了,當時科長們十分爲難。不過,因我做成跟社長很熟的樣子,對他們形成壓力吧!”
“依你來看,哪位科長可疑?”
“不曉得……至少我認爲不是鈴木先生。”智子說。
“怎麼回事?”片山對晴美的話覺得困惑。“爲姐報仇?”
“對……只是覺得奇怪。因看不出她是無論如何都想知道誰是她姐姐戀愛對象的樣子。”
晴美帶着福爾摩斯,來到哥哥片山所造訪的k商事。
片山正在會客室等候他們會議結束。
“你說三輪智子曾墮胎,肯定嗎?”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了。”晴美點點頭。“但不曉得對方是誰……”
“不是川元嗎?”
“我也想跟那位社長談談。”
福爾摩斯突然轉向會客室的門口方向。晴美察覺了,朝兄長做個手勢,自己則悄悄站起來。
“殺死鈴木的兇手,還沒找到線索。那四個人的談話也有許多可疑之處。”片山用同樣的語調說。
晴美“啪”的打開房門。
“譁!”
在門外嚇一跳的是加山沙百合。
“沙百合,你在幹什麼?”
“沒有哇……我聽說你來了,有件事想告訴你……”
沙百合兩手貼胸喘氣。
“怎麼回事?”
“你跟我來。”
沙百合先走,出了辦公室,來到儲物櫃房門前面。
“誰也不在。”沙百合看看左右。“剛纔我外出,回來更衣時,聽見男性儲物櫃房間那邊傳來唏唏簌簌的說話聲。”
“然後?”
“我沒聽見全部,只聽到‘總之,先擺進鈴木那裡’、‘這是好機會’之類的句子。”
“知道是誰在說話嗎?”
“那個我知道,是望月和太田科長。”
“嗯。換句話說,鈴木科長的儲物櫃裡有東西啦。”
“我就是想通知你。”
“謝謝。”晴美拍拍沙百合的肩膀。
“這是儲物櫃的鑰匙。”玉木把鎖匙交給片山。“大致上,每個儲物櫃都能打開的。”
“謝謝。”
片山打開其中一個有“鈴木”名牌的儲物櫃。
裡面有破成一團的毛巾、禮服用的黑領帶等雜物隨隨便便地擺在那兒。靠裡頭豎着幾本筆記簿。
“是什麼呢?”
片山取出筆記簿。嘩啦嘩啦地翻閱一下,看來是錢銀的存取賬目。
“說不定……”片山說。
“跟那宗盜用公款的事有關?”晴美窺望。
“喵。”
福爾摩斯伸脖子看儲物櫃內,用前肢在擺筆記簿的架子,“咚”的留下腳印。
由於積滿塵埃,所以有腳印。
“沒錯。”片山點點頭。
“社長。”外面傳來玉木的聲音。“他是警務人員。”
“唔……”
川元紀夫的確是個令人感覺到他是“社長”的強硬派權威人物。
他走過來以前,對玉木說:“你回去做事吧。”然後轉向晴美。“你是片山晴美小姐吧。你對三輪智子很關心,她很高興。謝謝你。”
“哪裡。”晴美搖搖頭。“他說你讓她拿了一個月的休假。真好哇。”
“我只能做到那個地步。”川元說。“其實我想爲她做得更多的。”
“川元先生——”
他打斷片山想說的話。
“讓我事先聲明,我沒有跟智子上過牀。我對她一見鍾情是事實。從她前來面試,擦肩而過那一刻起。不過,我不知道智子交往中的對象是誰。”
“那樣你也不介意嗎?”晴美問。川元苦笑。
“到了這把年紀,我才曉得有這種戀情。”他說。“我也知道她爲何進來這間公司。我想幫她。”
看來這位社長是認真的。我行我素,卻有些地方很孩子氣,一旦自以爲是就不計得失的類型。
“剛剛從鈴木科長的儲物櫃找到這些筆記簿。”
川元接過筆記簿,嘩啦嘩啦地翻閱。
“這是……鈴木盜用公款?”
“大概不是。”片山指指架子。“請看。筆記簿是擺在架子的積塵上面的,明白了吧?”
“原來如此。”
“即是說,有人故意把這些簿子放過這裡的。”
“爲了做成是鈴木乾的樣子?荒唐的傢伙。”川元皺眉頭。
“川元先生。”晴美說。“當時,你們沒調查是誰盜用的嗎?”
“那點我很後悔——因爲她姐姐留下一封頂罪的信死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那時期,公司處於危險狀況,大家都在拼命。”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我們先檢查這些簿子的內容好了。”
晴美和福爾摩斯交換了一瞥。
對——是沙百合說的。
如果相信她的話,把這些簿子放在這裡的就是望月和太田了。
可是,晴美保持沉默。
她想,福爾摩斯一定贊成她的做法。
“真的沒關係?”尾田說。
“杞人憂天。”加山沙百合笑了。“交給我辦好了。來,去衝個花浴吧。”沙百合和資料科的尾田科長,在一張牀上相依偎。
旁人看來,大概是奇妙的組合吧。年輕貌美的沙百合,以及跟鈴木一樣毫不起眼的尾田……
老實說,尾田也有點受寵若驚。
“真不愉快呀,那個三輪智子!必須教訓她才行。”她從牀上下來,披上浴袍。“你呢?”
“我不洗了。”尾田搖搖頭。“假如帶着香皂味道什麼的回家的話,我老婆會——她的鼻子很靈的。”
“若是那樣,她早就發現啦。因我一直也塗香水的嘛。”
說着,沙百合走進浴室去了。
剩下尾田獨自瞼色轉白。
從浴室傳來花灑聲。
沙百合爲何看上自己?尾田不由嘆息。
尾田也知道,對沙百合來說,這是遊戲,當然不是真心的。
可是尾田這樣想……萬一這件事露出去的話,自尊很強的妻子絕對不可能饒恕他。
說不定因此失去一切。尾田所以能進k商事,是靠妻子孃家的關係。
想到這裡,他覺得還是趁早了斷他和沙百合之間的關係比較好……
每次見面時都這樣想,但每次都眷戀沙百合的年輕肉體而渾然忘我。
傳來叩門聲。
“什麼呢?”尾田下牀,從地上撿起浴袍穿上,邊穿邊問:“什麼事?”
“對不起。”男聲說。“你房間的火災感應器被觸動了。”
“火災?”
“不,搞錯了的。若不停止的話。警報會響。萬分抱歉。”
“好吧。”
尾田把門打開。
開門的剎那,尾田才察覺,那是誰的聲音。
已經遲了。門打開,那人就站在眼前,高高掄起他手中的大鐵錘。
他來不及閃避,也來不及阻止對方揚起的手。
鐵錘敲破尾田的額頭,血水飛濺。男人推倒尾田,走進室內,反手關門。
第二下、第三下,鐵錘打在尾田的頭上。
一切發生在不過十秒鐘之內……
沙百合關掉花灑,舒一口氣,拿起浴巾。
本來沙百合就喜歡熱水澡,這樣子淋浴也要弄熱一點,令自己有熱昏了頭的感覺才罷休。
“沒事吧?尾田先生。”她喊。
剛纔恐嚇他說自己塗香水,大概很受打擊吧?其實她好早就留意到了,並沒塗香水。
她用浴巾裹着身體,打開浴室的門——
“尾田先生?”
尾田倒在地上。血水橫流,連浴袍都染紅了。
沙百合臉色蒼白地坐倒在原地。到底怎麼啦?這是——
然後察覺——不是自己一個人。
手拿鐵錘的男人從門的暗處出現。
軟帽蓋住眼睛,戴面罩。豎起長大衣的衣領,戴手套。
不曉得是誰。
沙百合無法理解自己處於何種狀況。她渾身顫抖,口齒不清地說,“錢的話……手袋裡有三萬元。全部給你好了。”
男人繞到沙百合的正面,重新握好鐵錘。鐵錘被血弄髒了,上面沾着尾田的頭髮。
“不要……你想怎樣?殺了我……也沒用吧——求求你,放過我。”
她不跑,也不曾閃避,只是坐在那裡顫抖。
男人舉起手中的鐵錘。
就那時候。
“嗨!”
傳來尖銳的叫聲。男人赫然回頭。
房門開啓。
“沙百合!”晴美喊。
福爾摩斯衝進來,瞄準男人的臉撲上去。
男人閃避的當兒,帽子掉了,鐵錘也掉在地上。
男人就這樣穿過晴美身邊,從房間衝了出去。
“福爾摩斯,算了,不要追。”晴美回頭時酒店職員說:“謝謝你。”
他請職員用主匙替她開房門。
“麻煩你,順帶幫我打—一0報警好嗎?”
“嗯……”
酒店的人仿若看見幻想似的注視地上的尾田片刻,終於慌忙走開去。
“晴美……”沙百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來,穿上衣服。警員們馬上就趕到的。”晴美故意用譴責的語氣說。
“換句話說,你們沒見到兇手的臉。”片山環視室內。“留下鐵錘和帽子——唔,成爲破案的線索啦。”
晴美對仍在一臉懊喪的沙百合說:“如果要撒謊,也要有相當膽量才行。”他說。“你說在儲物櫃房間聽到的對話,是假的吧。”
“晴美……”
“你事先應該試試看,在儲物櫃房間是不是真的可以聽到鄰室的談話。我們做過實驗了,聽不到啊,除非很大聲。”
“對不起……”沙百合垂下肩膀。
“爲何那樣子胡說?”片山問。
“是尾田……當我把晴美的事告訴他以後,他叫我那樣說的……”
“爲了陷害望月和太田嗎?”片山說。
“可是,那樣做太單純了——是尾田叫你把簿子放進去的?”晴美問。
“把簿子放進儲物櫃的不是我!真的。我想也不是尾田。他沒那種膽量,他很膽小的。他是那種只要工作到退休就行了的人。”
沙百合又抽抽搭搭地哭泣。
“是被擊殺的。”片山望望尾田的屍首。“殺鈴木的是同一個兇手嗎?”
“五位科長中,死了兩個,剩下望月。太田、武井啦。”
“晴美,剛纔那男的帽子掉下時,可以看到他的頭吧。”片山說。晴美赫然。
“對!對呀!”
“太田是禿頭的,武井白髮,望月是普通頭髮——兇手的頭是怎樣的?”
晴美和福爾摩斯對望一眼。
“晚安。”晴美說。“可以進來嗎?”
“請。”智子點點頭。“發生了什麼事?”
“尾田先生死了。”
走向客廳的智子回過頭來。
“假的!”
“是真的。被殺的。跟鈴木一樣。”
“可是……是誰做的?”
“五位科長之中,死了兩個啦。剩下的三位中,吻合兇手形象的人是望月先啊。”
“怎會……可能是別人吧?”
“也許是的。不過,我來拜訪,是想請教一些事情。”
“幹嗎來找我?”智子反問。
“算了。”從深處傳來男聲。寢室的門打開,望月走出來。“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在這裡。是不是?”
“嗯。”晴美點頭。
“不過,不是我做的,我承認智子和我之間的關係。可是,鈴木他們何以被殺?”
“應該看成是五人之中有幾個人跟盜用公款有關吧?”晴美說。
“鈴木和尾田嗎?”
“不。鈴木大概毫無關係。”
“可是——”
“鈴木是用來頂罪的上好人選。不起眼.即使不在也不造成太大的爲難——殺了鈴木,把證據擺進他的儲物櫃。手法太過單純,反而立刻露出破綻。”
“怪不幸的。他不是壞人。”
“可不是——智子小姐,知道你姐姐的情人是誰嗎?”
“不曉得……只是萬萬想不到……入社以後,我居然和望月相戀了。”智子看着望月。“我戒備着的,反而被吸引。”晴美點點頭。
“我就猜到,你說要爲姐姐申冤雪恨,卻提不起勁的樣子,我想可能是這個人的關係。”
“是的。我害怕,萬一他知道了——”
“喂——你在懷疑我嗎?”望月皺眉。“我以爲你相信我的。”
“那是不可能的。”’晴美說。“你有妻有子,起碼你爲這件事欺騙了家裡的人。”
“你這樣講我也沒法子。”
“無所謂。我是明知故犯的。”智子說。“只是想到……姐姐也是這種心情的嗎?想到這點,我就爲報復的事遲疑了。”
“不過,因着你的出現,兇手有行動啦。”
“我覺得好像發生不必要的命案似的。”
“你不需要爲那種事責怪自己。壞的是兇手——懂嗎?”
“嗯。”智子點點頭。“感覺輕鬆多了。”
“可是,到底是誰……”望月搖搖頭。
“智子小姐,可以請你幫幫忙嗎?”晴美說。
好敵手(二)
有薪假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