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
“吾友乃心志堅定之人,汝不必過分擔擾,若是相見必能解開汝之憂慮。”
“汝爲何不言不語?身爲吾友妻子,應當相信吾友!以吾友品性,萬萬不會行拋棄之事,其中必有誤解。”
“吾乃是爲汝着想,或能早日尋到吾友,汝之憂……”
聽着耳際嘮叨個沒完沒了的聲音,蘇碧顏的額角突起了一個井字,雙手攥緊成拳,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此貨是龍是龍是龍!乃中華民族圖騰,乃炎黃之孫之神獸,武力值強大,不能跟它過不去啊過不去!
但……但是她真是很想宰了它啊摔!
不知這條龍是不是近千年來沒跟生物聊過天,又認定她是故友之妻,所以對她比之前較爲親近的緣故,總之得不到她迴應也能獨自說個不停。
而且,一天到晚說的都是什麼汝汝汝憂憂憂的,敢情它在腦補呢!
去它的!誰在爲鳳來的事憂慮了?他愛去哪去哪,跟她有個半毛錢的關係麼!
“吾友……”
“你真的夠了!”蘇碧顏忍無可忍地一拳砸在化爲水虺盤旋在自己手臂上的慳臾頭上,惡狠狠地打斷道,“我答應跟你一起去找他已經很給他面子了,你再荼毒我的耳朵,小心我扔下你跑掉!”
“荼毒爲何意?吾原形乃是水虺,牙齒天生含毒,但吾從不向敵人施放毒液,此舉有損吾天界戰龍之威。”
“……誰在跟你說這個啊!”
慳臾昂起頭,金色眼眸滿是求知慾:“哦?不知汝之話何意?可否對吾細說?”
“……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你只要給我閉嘴就好。”
蘇碧顏對慳臾這條相當較真又話嘮的龍徹底沒轍了。
最最悲慘的是,這種日子蘇碧顏一過就是數年。
應了她當初“未來絕對堪憂”的感想。
其間,蘇碧顏遇到了逃出瓊華的雲天青。
從雲天青口中得知,瓊華使用雙劍網縛妖界從而導致一場慘絕人寰的人妖戰役。
此戰中,太清、玄震分別死於妖界之主及妖界將軍之手,除此外還有大量低級弟子死於衆妖手中。當然,妖界也死傷慘重,好幾位將軍死在瓊華衆位長老之手,而玄字輩弟子在大師兄玄震死後亦是奮勇殺敵無數。
然後,本就對戰深感不滿,一心勸說同門結束戰爭的雲天青因在戰場上救了一妖,於是被瓊華上下視作叛徒。與此同時,玄霄的理智隨着大開殺戒而被羲和陽焰快速吞噬,夙玉勸說他一同逃離瓊華,卻被他打成重傷。
於是,傷心欲絕的夙玉攜帶着望舒,與被同門準備以叛徒處決的雲天青雙雙出走。
網縛妖界的雙劍因失去望舒而導致靈力崩潰,妖界藉機遠離瓊華上空,這場冗長的戰役才走向結束。
即便如此,戰爭中失去的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不論是同門之情、兄弟之情抑或愛慕之情……包括那些消逝的生命……皆一一被埋葬。
夙玉身爲望舒之主,因失卻羲和的支撐而導致寒氣入體,蘇碧顏見到她的時候,她的寒毒已滲透體內,時日無多。可憐她肚子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出世之日。
爲此,雲天青四處尋找解決寒毒的稀世藥物。而就是在這個時候,蘇碧顏碰上他了,並與他來到了青鸞峰。
對於解毒蘇碧顏並不在行,但她知道有一個法子可徹底解除寒毒——找到由五毒獸孕育而成,能解世間萬毒的五毒珠!
可是五毒獸可遇不可求,更別提是已經孕育出五毒珠的五毒獸了。
雲天青找到陰陽紫闋中的陽闋延遲寒毒發作時間已是萬幸,而找到陽闋已是歷盡千辛萬苦,但按慳臾的說法,陽闋延遲寒毒發作再長不過一年短則三月到半年!就算雲天青此刻再花時間尋找五毒珠,估計夙玉也等不到那個時候。
當然,能力高強者如燭龍、飛蓬、夕瑤、重樓等神魔倒是有能力可壓制毒性,問題這些神魔當中,一個自命不凡不屑女媧製造的人類,一個自顧不暇,一個投胎轉世,一個不愛管閒事,求他們幫忙是不可能的事。
原來麼,慳臾好歹也是天界戰龍,多少能幫上些忙,問題就出在夙玉身上。
她只打算堅持到將孩子生下來,之後只求一死!
她說她這一生對不起的人太多,心太累,不想繼續活着受罪,更不想披着一副殘破身軀拖累雲天青,令他不得不陪她一起日夜受煎熬。
對於夙玉的做法,蘇碧顏不予認同,甚至很想像當年玩遊戲時對着屏幕大罵夙玉自私自利,但她沒有這樣做,而是默然不語。不論是她還是雲天青都不能無視當事人的意願,強迫對方去接受他人的幫助、恩惠。
看着雲天青日漸消瘦,目無神采,再不復當年的恣意灑脫,蘇碧顏心底說不出的難受,而最可恨的莫過於她無力改變什麼。
一個人的路是自己選的,不管過程多麼艱難,只能自己走下去。
所以,她只能尊重雲天青甚至是夙玉的選擇,只能在雲天青難過的時候稍微安慰或陪伴,而不能替他做什麼決定。
七個月後,孩子呱呱落地,夙玉替其取名爲天河,取自“天懸星河”。
蘇碧顏很想發笑。她記得玄霄很喜歡星空,很喜歡天上高高懸掛的銀色星河。夙玉身爲雲天青的妻子,卻替自己的孩子取名爲天河,怎能不令她發笑?
這一刻,蘇碧顏很同情雲天青,也就是這一刻,蘇碧顏放下手中藥丸,毫不猶豫轉身,匆匆離開了青鸞峰。
或許,她是逃避吧,於是選擇眼不見爲淨。
時如逝水,永不回頭。
恍然間,又是數年過去。
蘇碧顏與慳臾踏遍了神州大山大川,凡間秘境,依然尋不到鳳來的絲毫蹤跡。
遙想關於遊戲的點點滴滴,蘇碧顏將目光放到了海外仙境,然後心情驀地憂鬱起來。千萬不要與記憶中的畫面一樣,不然……
不然又能如何?蘇碧顏心底發笑,騎上龍背前往蓬萊仙境。
飛到蓬萊上空,蘇碧顏看着下方籠罩着七彩霞光的地域,微微瞠大了眼睛。
“結界?哇~好大的手筆啊,竟然將整個蓬萊國度給隱藏起來。”
“此種結界不過是障礙法,吾與汝皆可破。”
“破結界容易,但我們要偷偷混進去,明目張膽的騎着龍破結界,人家以爲是敵侵呢!”
“有何可怕?以吾之能不出一日盡踏平整個蓬萊國度!”
蘇碧顏鬱卒地翻了翻白眼。
敢情這貨真有踩場子的打算麼?!好吧,天界戰龍神馬的果斷是好戰份子!這麼好戰的話,遇上重樓說不定是好事一件。
“總之不能亂來!我們是來找人的,又不是找茬的!”
就在進入結界的一刻,化作水虺的慳臾忽然渾身顫抖,冰涼的溫度猛地飆升,它高昂起頭,一雙金色的眼眸瞧着遠處滿是激動之色。
“吾友……吾友……太子長琴半魂之息,吾終於感應到了!”說着,它滑下蘇碧顏手臂,身子如離弦之箭向着某個方向疾速而去。
蘇碧顏聞言前進的腳步微微一滯,心裡的不安感越來越強,她忽然萌生了離開的念頭。轉眼又怕慳臾惹出什麼禍來,咬了咬牙,她逼使自己追上慳臾。
遠處站着兩人,一位是風姿卓絕的白衣青年,一位是身穿輕紗龍綃的貌美少女。兩人迎面站着,男的神情溫柔嘴角含笑,女的表情羞澀眉目含春。
即便隔着遙遠的距離,亦能看出兩人是伴侶一般的關係。
見慳臾朝着白衣青年呢喃着吾友太子長琴,蘇碧顏的心涼了半截,心裡的不安仿似得到了證實。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捉住慳臾飛奔的身子,將它按到胸前,再施以隱身術,漸漸靠近兩人。
然後,她聽見了如下對話。
“難道和喜歡阿美家的白兔子差不多,我記得每回你見到那隻兔子就不肯走了——”
“夫君真是的,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些……”
“好、好,是我錯,不該逗巽芳玩兒。”
“嘿,知錯能改,還是我的好夫君。”
“……你知道嗎?巽芳?”
“嗯?”
“……這也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白衣青年溫柔笑着,然後緩緩闔上眼眸,掩住了眼底的苦澀與悲傷。
曾經,多少次夢中驚醒,滿目鮮紅畫面,久久揮之不去。
“雖然不知我能不能這樣講……而這一生是漫長還是短暫……”
“夫君……”
蘇碧顏在聽到兩人對話時已是停下了腳,聽着少女叫白衣青年夫君時,更是後退了半步,抱緊慳臾的雙手亦緩緩鬆開。
對話仍在繼續,但她已沒有心思再聽下去了,遙遠的記憶如同澎湃的海潮,不斷朝她襲來,抱着散發着陣陣痛意的頭,她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慳臾望着她遠處的背影片刻,快速游到白衣青年面前,豎起一雙金色的眼眸,靜靜地凝望着他。
“啊……有蛇!”巽芳驚叫了起來,並迅速躲到白衣青年背後,雙手拽緊白衣青年的袖角,緊張地叫道,“快,快,夫君快將它趕走。”
而白衣青年則在看到那雙金色的眼眸時瞠大眼睛,完全僵住了。
“吾友……太子長琴……可曾憶起吾?”
“……慳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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