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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畫皮·【第三章 】

第29章 畫皮·【第三章 】

“不知公子要買些什麼?”徐娘臉上堆着諂笑,花枝招展的湊上來。“我們徐記胭脂水粉,金銀首飾,應有盡有,都是全城最好的。”

“我要胭脂,要最好的那種。”柳夢皺了皺眉,不着痕跡的離徐娘遠了些。脂粉味太濃雜,也太庸俗。

“公子看這盒如何?這是將上好的玫瑰花瓣慢慢地舂成厚漿後,過濾取汁,再把新繅的蠶絲放到花汁中浸泡。擦着好看的很,不信您試試!”徐娘從櫃檯裡摸出一個小盒,一邊說着一邊用指尖挑了一點就要往柳夢手上抹。

“紅花的汁水浸的廢繭。着色薄且不勻,味道也燻人。”柳夢不悅的看着手背上暈染開的紅色。

“小夢兒買胭脂做什麼?”王生站在店外窺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揭簾進了店。

柳夢舒展了眉頭,轉頭衝王生微微一笑,道:“小夢兒是誰?我竟不認得。”

“我這倒是有一盒極好的金花胭脂,一片片輕薄紅潤得如同花瓣一般。柳弟若要只管來取便是。”王生攬住柳夢的肩,笑吟吟的看着美人的臉。

“那就勞煩大人割愛了。”柳夢淡淡道。

“不知是哪個女子居然有這樣福氣,能讓柳弟這般費心的爲她挑胭脂。”王生意味深長的看了柳夢一眼。

“公子生的這樣的容貌,有幾個紅粉知己也不稀奇。”徐娘收了那盒胭脂,訕訕的笑了。“這盒胭脂是我拿錯了。好胭脂店裡也有好些。”

“店裡可有什麼好的首飾?”王生問道。“柳弟這般溫柔體貼倒提醒了我,夫人日夜操勞,我也該慰撫她一番。”

“有有有。”徐娘一迭聲答應着,轉身開了鎖着的櫃子,抱出許多個精緻無比的小盒出來。“不敢欺瞞大人,鎖在櫃子裡的這些可都是寶貝。”

“這鐲子不錯。”王生看見其中一對羊脂白玉鐲不由得眼睛一亮。

“色脂白,渾無瑕疵,質地細膩滋潤。這樣迎光細看,內紋如雲絮,分佈勻稱。的確是極好的和田白玉,雕琢的也精心。”柳夢拿過那對玉鐲細細把玩了一番,忍不住讚歎道。

“這世上可有什麼事是你不懂的?”王生看着柳夢認真的模樣,眼神不由得炙熱起來。“柳弟生的纖細,手腕倒和我娘子差不多。不如你幫她先試試?”說着便捉住了柳夢拿着鐲子的手。

柳夢挑眉看了王生一眼,沒有說話,任憑王生捉着自己的手,將鐲子套了上去。較尋常男子,他雖瘦削纖細了些,但畢竟還是男人。手大且薄,蒼白的皮膚下青筋凸起,彷彿壓抑着一股力量。鐲子瑩白圓潤,落在他手腕上說不出的怪異。王生卻渾然不覺,着迷一般摩挲着鐲子和鐲子之下的肌膚。

徐娘覷着眼看了半天,這才察覺出不妥來,心道怪不得先前喚他“小夢兒”,原來是個孌寵。這王大人素日看着正經極了,沒想到卻有這樣的愛好。王生丟了銀袋子在櫃檯上,急匆匆拉着柳夢便往外走。

徐娘掂了掂分量,心知多了卻不叫住他們。白玉鐲在柳夢手上晃盪來去。陽光落在店門前,柳夢站在光裡,看起來像是仙人般剔透不沾染一點塵埃。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徐娘看着柳夢搖搖頭,心裡一陣惋惜。

“王生。”柳夢輕輕喚了一聲,站在路邊不動。

“怎麼了?”王生停下腳步,回過頭不解的看着柳夢。

“這是街上,該鬆手了。”柳夢將手從王生的掌中縮出來。

“一時忘情了。”王生看着柳夢眼神有些複雜。“相識不過幾日,我戀你竟已如此之深。”

“小夢兒對大人也有相見恨晚的感覺。”柳夢看着王生,溫言軟語,笑靨如花。“先前我以爲人生不過是得過且過,見到大人後才明白怎樣纔算是活着。”

“回花齋,我有要事與你相商,就同乘這匹馬吧。”王生的眼神炙熱起來,語氣表情卻正經得很。隨從牽了馬過來,王生翻身上馬,坐穩後又衝柳夢伸手,示意要將他拉上來。

柳夢摸了摸縮在衣袖中的手,將鐲子向上擼了擼,仰頭看着王生神色有些遲疑。王生伸手扶着柳夢的肩,待他踮腳時虎臂向下一勾,攬住那纖腰猛向上一提,柳夢便被甩在了馬背上。

離花齋尚有數百步,明月卻早早的迎了出來。王生停下馬。明月湊上來接過繮繩,小聲道:“夫人在裡面。”

“夫人?她來做什麼?”王生皺眉問道。花齋是爲他讀書習武爲求僻靜纔開闢的,府裡很少有人會過來。

“夫人還帶了譚半仙來,半仙說我們府上方陰風環繞,怕是被鬼怪糾纏上了。”明月一邊說一邊伸手攙扶着柳夢下馬。“依我看,八成是聽了什麼風言風語來找柳公子麻煩的。”

“有我在,看她能耍出什麼花樣。”王生冷哼了一聲。明月牽着馬進了花齋,柳夢跟在馬後,笑彎的眼中滿是譏諷。

“夫君,你回來了。”王陳氏款款迎上前來。

“草民見過大人。”一個穿着素藍長衫,鬚髮全白的老頭恭敬的對王生請了個安。

“大仙好。”王生也回了禮。“不知我府上究竟是招惹了什麼?有什麼災禍?”

“夫君,府裡最近發生了好些怪事。連着死了兩個家奴。雖說那兩位年歲不小了,這麼巧在一起也是讓人驚心。我擔心會對你不利,特意請大仙來看看。”王陳氏解釋道。

“哦?那大仙可曾看出些什麼了?”

“小人從府中一路查看到此處,一路上都有聞到細微的血腥味,尤其是進了這個院子後。依小人看,府裡是怕被什麼怨魂纏上了。不知府裡最近可曾新來過什麼人吶?”那老頭一邊說着,一邊斜眼看着柳夢。

“就是新來了個先生。”夫人驚訝道。“但柳公子是鄭大人推薦來的,相公和我都是查看過的,才學人品都是極好的。”

“我這裡有些融了驅鬼符的香灰,待會沿着府裡的圍牆在各處都撒上。還有這些驅邪的符咒,也需安排了人各處張貼起來。今日就先看到這裡,還請夫人回府裡張羅着。”譚半仙衝王陳氏使了個眼色。

王陳氏會意,道:“既如此,勞煩大仙了。夫君也隨我一同回去吧,畢竟事關家宅安危,我一個人恐怕安排不來。”

“你隨意就好。我今日有些累,現在想休息,就不回去了。”王生說着厭惡的看了譚半仙一眼。

“既如此,相公隨我到隔壁房裡取了香灰來可好?”王陳氏被王生堵了一回,卻礙着衆人不好發作,話說的委婉,語氣卻是咬牙切齒。

王生點點頭。王陳氏自恃爲右丞相之女,一直認爲嫁給王生是自己爲愛委屈求全,面對王生便免不了有些驕橫。王生起初還能忍着,漸漸便麻木厭倦了。她對他並不像是一個妻子,更像是一個佔有慾極強的主人。

“夫君剛剛如此,是不信爲妻的話?”到了隔壁屋子,王陳氏緊閉了門窗,小聲的問王生道。

“那個譚半仙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你任由他將府中弄得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豈不是讓別人看我們府裡的笑話?你若真不放心,到城外那些大寺廟中求些平安符回來也好。何苦做這些?”

“夫君不喜也罷,我做這些也都是爲夫君好。那個柳夢來路不明,又生的那般模樣,夫君難道就從未起疑過?他家在哪?家中如何?爲何孑身一人在京漂泊?他在京也有些日子了,夫君可見過他還和哪些人來往過?可疑之處頗多,夫君竟一無所覺,怕是已經被迷惑了心竅吧。”王陳氏說着便流下淚來。

“娘子別哭。”王生慌忙伸手將王陳氏臉上的淚抹去。“你知道爲夫爲官一向公正廉明,我只是怕冤枉了好人。那柳夢的身份我不是沒懷疑過,只是擔心他有什麼難言之隱不好多問。”

“夫君太仁慈了,所以纔會被妖物矇騙。我這裡有譚半仙給的一顆藥丸。常人吃了無事,若是妖物吃了,就會化爲劇毒融進血肉裡。夫君若不信我,可以拿去在柳夢身上試試。”王陳氏從袖中摸出一個白瓷小瓶。

“你確定能試出來?”王生接過藥丸,看着王陳氏有些懷疑。

“夫君一試便知。妾身願用性命擔保,那柳夢是個妖物。”王陳氏止住了淚,定定的看着王生。

柳夢站在書房前看譚半仙在院中來回跑,將那些白色的藥粉細密的沿着院牆灑滿。他說清風明月年紀太小,做事不仔細,若藥粉灑的不嚴密出了漏洞就不好了,不如半仙自己來。王生聞言點點頭便同意了。

那譚半仙只好一個人忙得團團轉。他額角鼻頭都滲出了油膩膩的汗,仙風道骨蕩然無存。王生看着那滑稽模樣不由得眉頭深鎖。真是一場鬧劇,若是外人看見這場面,簡直要笑掉大牙。

他捏了捏袖裡的白瓷瓶,忍不住看了柳夢一眼。柳夢斜着身子倚在房門上,正看着譚半仙眉梢嘴角俱是掩不住的譏笑。美則美矣,說到底這美的確是魅惑了些,雖算不得風塵罪惡卻的確是與正氣端莊相差甚遠。

也許是因爲出身青樓?王生眼神暗了暗。初逢那夜柳夢的纏綿悱惻至今仍讓他記憶深刻,沒有一絲猶豫,也沒有一絲抵抗,就那麼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他。就像是個風塵老手,偏偏那張臉卻生了副出塵的模樣。

“無情有恨何人覺,月曉風清欲墮時。”他果真就合了那句詩。白蓮落在人眼中的樣子是美的,不沾染塵埃的,會讓人忽略它本是生根成長於腐臭的淤泥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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