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恆泰瞪大了眼,直勾勾看着不遠處的連城。很快他又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連連把眼神轉向別處。江逸塵卻是閉眼享受着悠揚的琴聲,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似是嘲諷恆泰;又似是讚歎連城。
“好!”還未奏完,江逸塵便站起身讚歎地拍手,“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有幾回聞吶!”
連城不語,只是嘴角勾起憂傷的一笑,依舊低頭彈奏着。讚美她琴聲的客人多得很,卻是沒有人能夠聽出琴中的真意來。那種討好式的讚美她不屑,她所希望的只是有人能夠讀懂她的琴聲罷了。失落間,她又憶起了恆泰,似乎只有他能夠讀懂她。只是如今,一切都沒有了……
恆泰轉回目光,亦開始細細聆聽琴聲。他的思緒瞬間便被帶到了另一個的境地,似是一片花海,野境幽幽,細水長流。恆泰迷茫地走着,望向無邊無際的遠方。
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個人影,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輕柔地舞動着身姿,與周圍的彩蝶嬉戲在一起,好生柔美的畫面。
“連城?”恆泰不明緣由地喊出名字來。
……
“崩!”不知怎的,那古琴竟是被連城彈斷了,她聽到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那聲音?是恆泰!
一時間恆泰的思緒隨着琴絃的崩斷而終止,他又回到現實,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旁不滿意的江逸塵,以及眼前正大量自己的連城。
尷尬的氣氛頓時瀰漫了大廳,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直到江逸塵開了口。
“連城姑娘既然一曲落閉,那麼現在可否在我二人之間挑選一位與你單獨交流呢?”
“啊,哦!”連城回過神,站起身,端着優雅的步子走到二人身前,恭敬地行李,“一看便知二位公子乃大戶人家,想必亦是精通音律吧。那麼試問,方纔小女彈奏的是一副如何的意境?”恆泰與江逸塵都帶着面具,故連城絲毫不知眼前的兩位究竟是何人,只知道老鴇讓她白天來見的客人一定是貴客。
“這……”江逸塵一時愣住,故作不知地答道,“這一定是高山流水吧,所謂‘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風酒一樽 ’即是此所描繪的意境吧。”
“呵呵呵。”連城拂面輕笑,“公子可謂飽讀詩書,此句出自牟融的《寫意二首》所繪之境卻是高山流水不錯,卻與小女方纔彈奏的意境有所不符,公子這是亂套一氣罷了。”
“哦?”江逸塵還是搖搖頭,裝作難以置信的樣子,“我自幼飽讀詩書怎麼會錯?”
“那這位公子您的見解呢?”連城不再理會江逸塵轉頭看向帶着面具一臉嚴肅的恆泰。
“此曲聽似悠揚卻是憂傷,使人置身於一片花海,又有美女與彩蝶嬉戲。然而,這一切卻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琴聲中那個守望的女子一定是個專情之人。她默默等待着守候着,然而命運卻一次又一次折磨着她。所愛之人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試想這究竟是一種多麼傷感的意境。”恆泰低着頭,認真分析着。
一旁的連城江逸塵卻是聽得真切,江逸塵驚訝無比,不知恆泰何時精通的音律。恆泰的句句都說道了連城的心坎上,連城難以置信,竟有人能夠讀懂她的琴!不經意地,淚水劃過臉頰,留下一道清楚的淚痕。
慢慢地連城擡起手,懷疑地看着眼前的人。隔着面具,連城對上恆泰的眼神,眼眸顫動着,不斷有淚水滲出在眼眶打轉。
隔着面具,恆泰不解地看着連城,他不敢直視連城的眼神,然而無處躲閃。從連城的眼神中他讀出了方纔自己所描繪的那種傷感。這個姑娘究竟是經歷什麼?
連城顫抖着,親手揭下恆泰臉上的面具。一瞬間她的手又愣住了,真的是他!那個她深愛的人!
手一僵,面具砰然落地。木然站着,深情注視,複雜的感情讓人看不穿讀不懂。
“民女見過駙馬爺。”回過神連城又是尷尬地行李。
一旁的江逸塵有些無奈,自己千方百計地創造機會,不爲別的,只爲連城與恆泰能有相識的機會,可是連城這一次又一次的恭敬又是何爲呢?
“哎,他還不是真正的駙馬,這樣的逃避有用嗎?要學會面對!”江逸塵長嘆一口氣,沒有摘下面具甩袖離去。
房裡一時間只剩下了連城恆泰二人,二人沒有說話,連城詫異地琢磨江逸塵方纔的話,他好像知道什麼?
“若是姑娘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恆泰也不想就呆,見江逸塵離開,自己也要跟上離開。
“恆泰哥哥別走!”連城突然釋然,她彷彿明白了江逸塵的話,自己這般逃避是無爲的,改變不了事實,改變不了自己愛着恆泰的事實。一把從後面抱住恆泰的腰,緊緊靠着,“我愛你!”
“姑娘!請自重!”恆泰有些不悅,卻又是於心不忍。
“我不管!求求你別走!連城好怕,好不想失去你!”連城幾乎要摔倒,啜泣着。
“姑娘,你對每一個男子都這麼說麼?倘若留下的是逸塵你也會這般挽留吧?”恆泰毫不客氣地回絕,他不明白連城爲何會如此,彷彿他對自己的用情很深,然而使勁地一通回憶,卻是找不到任何關於自己與連城之間的回憶,除了那幾次難有的見面。最終,他將這原因歸結到連城是個青樓女子身上,這般水性楊花。
“我不是水性楊花!”連城知道恆泰想說什麼,“我就是喜歡你,我只會對你一個人這樣,我只會挽留你一個人!你不知道!我默默守候了你三十年!”
“三十年?”恆泰不知該說什麼,但不信服,這個女子不過十八歲而已,“你在胡說什麼?”
“我!”連城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你不記得《離歌嘆》了嗎?這首曲子是你寫的呀!”
“我?《離歌嘆》?姑娘在下着實不知你在說什麼,姑娘既是賣藝不賣身那麼就要潔身自好,不要這般糾纏。否則我會認爲你如市井所傳,是想攀高枝,若是卻是如此。那麼恆泰只能告訴你,這不可能,哪怕是妾都不可能!”恆泰不耐煩,毫不猶豫地拒絕。
“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是愛你,別的什麼都不管,只想和你在一起!”連城早已是哭成了淚人。
“我想你是找錯人了吧,恆泰不是什麼好人,不值得姑娘這般用情。”不由得,恆泰覺得憐惜,被連城這般真情所感動,但不確定,這究竟是真是假。想到自己是駙馬又是朝廷命官不得再次久留。心一橫,一把扯開連城的手,奪門而出。只留下連城一人坐在地上哭泣。
“一曲離歌興嘆,淚裡化憂思。佳人月下留影,怎奈悽風無形……”連城無法挽留,看着離去的恆泰,心頭一陣疼痛,慢慢唱出那首催人落淚的《離歌嘆》
恆泰愣在門口,靜靜聆聽,大腦一陣疼痛,一幕幕模糊的往事快速閃過眼前。
“永遠在一起,不分離!”
“我也喜歡你!”
“答應你,一輩子!”
一句句發自肺腑的話語另他心口疼痛不已,他與她似乎真的有過一段情!曾不止一次,他上一世的記憶的被喚醒,卻如碎紙一般不完整,如霧一般朦朧無比。
房屋內,那憂傷的琴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更加悠揚,更加憂傷。聽得令人心碎、斷魂……
“春風何所思,離別奈何時。一曲離歌興嘆,淚裡化憂思……”恆泰忍痛捂着心口,無意識地唱出那催人斷魂的《離歌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