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這種東西,當你注意它的時候,它會走的非常緩慢。當你不注意它的時候,它又健步如飛。
千萬年來,沒有任何生靈抵得過不朽的時間。鏡兒不能,小蟻當然更不能。離晨曦的出現,還有不到四個時辰。小蟻徹底失去睏意,只是對着血樹發呆。他在想,到底是什麼巨大的能量,讓這顆普通的參天古樹,變成了魔鬼一般的存在。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龐大的人面蜈蚣被血樹吸得只剩下了一張硬皮。並且,這張皺皺巴巴的硬皮還有被拽進樹皮的傾向,看了讓人想吐。
鏡兒到底是姑娘家,不忍再看。她轉過身暗運清神法門,心頭那股厭惡感才漸漸散去。
小蟻忽然低聲道:“鏡兒,如果血樹以吸食生靈生氣爲生,爲什麼我們離得這麼近,它卻不碰我們?”
鏡兒早就注意到這個奇怪的現象,搖了搖頭,表示不解。
小蟻越發疑惑,看似無解的問題,往往都有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理由。這種解題思路,還是孩童的他,在桃源山谷隨翠兒姨娘學習知識的時候,就熟悉了。
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小蟻轉過身,望着前方被威力巨大的陰雷,炸出的一個深坑。這個坑足足有兩丈那麼深,在漆黑中的夜色中,讓人感覺發慌。
人族也是萬物生靈的一員,早在人族尚未登上大地統治者寶座的時候,它跟其他生靈一樣。也是在處處冰冷殘忍的世界中,掙扎求生。種種的危險和恐懼,讓這個曾經的進化者,產生了一種面對危險時,特有的警覺本能。
在謎一般的原始森林中,很多平常的生存技能都用不上。這個時候,靠的唯有自己,唯有千萬年進化遺傳下來的警覺本能。
望着前方的深坑,還有被爆炸的衝擊波炸的四分五裂,到處橫陳的巨木樹幹。小蟻忽然有了一種錯覺,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
按照常理,他們離爆炸中心並不遠,但卻安然無恙。鏡兒的結界固然堅不可摧,但是至少也會受到不少損傷。看地上那個深坑,小蟻就知道,事實不會說謊。那該怎麼解釋這一切呢?
小蟻把他的疑問,跟鏡兒細細說了一遍。鏡兒也是蹙緊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小蟻思索良久,找不到答案。鏡兒忽然道:“既然沒有答案,我們不如把事件還原到最開始的原始狀態,說不定能找到一絲破綻。”
小蟻點了點頭,鏡兒的意思是,思路從頭開始。
他們按照標記,一路走到這顆古樹下停住。是因爲樹身上那朵少見的桃花警告標記,然後他們原地待命,等待天明。誰知鏡兒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一個神秘的雙面人。那個夢裡,小蟻不見了。
後來鏡兒的一聲呼喊,小蟻從入定中被叫醒,這才破出噩夢,回到現實世界。然後他們忽然發現了樹身上釘滿的死屍,並且這些屍體,他們有些都認識。
小蟻忽然喊道:“停!”。
這裡出現一個問題。那就是樹上的死屍,怎麼會悄無聲息的掛上去?差不多半個村莊的人口,就是用暴力手段殘殺,再大張旗鼓的掛上去,也應該有很大的動靜纔對。沒有做夢的小蟻,絕對能感應得到。問題是,他毫無所覺。而是被做了噩夢的鏡兒驚醒了!
想了一會,實在是想不通。也許真的如已經死去的老奶奶所說,這片森林是個禁地,被遠古仙人下了詛咒。
事件繼續向後發展,就是出現了三頭森林霸主。一番自相殘殺後,活下來的人面蜈蚣想要獨吞血樹,結果被血樹反噬,成了人家的口中餐。
這裡出現第二個問題。活了近千年的人面蜈蚣,既然大半夜跑到這裡覓食,應該知道這顆血樹的厲害。可是它的表現,卻讓人覺得很白癡。這說不過去!
“鏡兒,天底下有沒有修成了靈智的古樹?”小蟻問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鏡兒不置可否道:“天下萬物,都有靈性。人族和妖族佔了能到處活動的便宜,所以進化極快。至於不能隨意移動的花花草草和古樹藤蔓,就會進化的非常緩慢。但是隻要地利位置優越,能時常吸收到日月精華,天長地久的極大努力後,也是會進化出靈智的。不過,非常稀少!”
這種知識,是在桃源山谷裡學不到的。只有遊歷天下,纔會增長的一種見聞。
小蟻聽完後咋舌不已,忽然想起小師兄阿布的法寶烏拉棍,這才恍然大悟。苦笑道:“我實在是孤陋寡聞,你給阿布的烏拉棍,不就是一件古老藤蔓的樹幹嘛。千年木精烏拉老祖,還教了阿布一套厲害的棍法呢。”
鏡兒點了點頭,笑道:“你說的不錯。那根烏拉棍是無名山那位洞府主人的柺杖,是他遊歷天下,在東北原始森林深處的懸崖上遇到的。”
小蟻眼睛一亮,道“照你這麼說,那個地方應該離我們很近了。等我們救出我的爹孃,我們順道去拜訪一下那位老人家。”
鏡兒道:“好!”
兩人的思路,被阿布的烏拉棍打斷了一下。心所有感,小蟻回頭望着高大的血樹,喃喃道:“血樹啊血樹,你若是有靈,能不能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剛說完,血樹忽然搖擺了一下。小蟻眼皮一跳,心道,該不會這顆血樹也成精了吧,能聽到我的說話?
下一刻,血樹恢復了平靜。彷彿那一下搖擺,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小蟻揉了揉眼睛,奇道:“難道是我看錯了?鏡兒,剛纔血樹動了一下,你有看到嗎?”
背後沒有聲音。
小蟻豁然回頭,這才發現鏡兒居然不見了!
小蟻只覺得頭皮發麻,暗道,怎麼回事,鏡兒無聲無息失蹤了!這簡直就跟鏡兒夢到我失蹤了,如出一轍!
等下!難道......
小蟻猛地想到一個可能,雖然這個可能聽上去非常不靠譜,非常驚悚。若是回到事件開始的地方,把這個可能往裡面一放,那麼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小蟻的後背淌出一身冷汗,簡直有些發狂。原來他想到的可能就是,他在做夢!
之前經歷的一切,都是在做夢,都是不存在的。只是夢境太逼真,逼真到小蟻發現不了任何破綻。現在有了答案,卻又帶來了新的問題。
擺在眼前的問題是,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夢,該怎麼甦醒呢?
小蟻咬了口自己的手背,果然不痛,一點知覺都沒有。這越發肯定了他的判斷,這片森林實在詭異,居然能做出這種逼真到如同現實一樣的夢。
小蟻左思右想,什麼方法都試過了,可是就是不能讓自己甦醒。忽然,他想起了背後的血樹。
按照常理推斷,人在沉睡中,一般情況下是醒不來的。除非遇到極度的驚嚇,或者是外物的干擾。
小蟻定下跳動的心神,尋思道,也不知道鏡兒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跟我一樣,也陷入了真實的可怕的夢境。既然我沒有甦醒,那麼她肯定也沒有醒來。但是這樣子耗下去,只怕會有危險。
不如......小蟻死死盯住了眼前的血樹。這顆在他的夢境裡,最厲害最恐怖的一樣存在。若是極度驚嚇能讓人甦醒,他絕對會去嘗試。
小蟻長吸一口氣,靜靜道:“血樹啊血樹,求求你帶我走出這片夢境,拜託了!”
說完一咬牙,他飛快地向血樹衝去。近在咫尺的距離,半個呼吸就到了。恍惚中,他好像看到血樹飛舞的樹枝伸了出來,狠狠地扎進他的身體裡,使勁的抽取他的血液。那種傷心裂肺的疼痛,簡直要了他的小命。他大叫一聲,眼前一黑,忽然睜開了眼睛,原來真的醒了。
頭頂的樹冠上灑下絲絲亮光,天色居然亮了。鏡兒正坐在他的身旁,閉着眼睛彷彿在入定。看她的額頭,沁出很多冷汗,想必也墜入了無法自拔的噩夢。
小蟻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咬了下自己的手背,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了過來,他終於鬆了口氣,終於醒了,這一夜簡直就是地獄!
小蟻按住鏡兒的胳膊,輕輕搖了下,鏡兒猛地醒了。只見她眼神一片迷茫,彷彿找不到方向。直到看到小蟻熟悉的笑臉,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伏在小蟻的懷裡,瑟瑟發抖。
小蟻笑着拍着她的肩膀,柔聲道:“不怕不怕,我們醒了。你看,天色都亮了。”
過了良久,鏡兒才從失魂落魄中恢復過來。小蟻逗趣道:“我心目中天不怕地不怕的鏡兒姑娘,怎麼也會被嚇哭了?”
鏡兒握起粉拳,就要打他。小蟻哈哈大笑,反而握住鏡兒的拳頭,眼睛眨了眨,道:“貪睡的小懶貓,我們該起牀趕路了!”
鏡兒臉上一紅,女兒家的羞澀讓她紅透了耳根。小蟻拉起鏡兒,望着背後的參天古樹,又望了望眼前密密麻麻的樹林,不禁失笑。
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這一個可怕的噩夢,簡直要了他和鏡兒的小命。古樹身上的桃花警告標記依然刻在那裡,小蟻按照上面提示的方向,拉進鏡兒大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