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房間裡,紅牌喜不自禁的拉起李不白的手,心情的愉悅全都寫在臉上。只見她並未悉心打扮,帶着一夜初醒的慵懶,簡單地豎着頭髮,披着件柔軟的輕紗,自有一股嬌羞的女兒態。
李不白見到姐姐,心裡自是高興得很。若放在平時他早已歡呼起來,但是今日卻有些收斂。紅牌當然瞧見跟在後面的一位姑娘,赫然正是昨日調戲的那位美貌少女,不禁怔了怔。
“怎麼,才也一夜不見,姑娘就不認識在下了?難道真如世間所言,青樓女子多是薄情!”黃仙兒大搖大擺的走進房間,瞧着乾乾淨淨的清雅擺設,心底裡卻在讚歎此處果然是溫柔鄉,自己是女兒身都覺得滿屋子溫馨,更何況那些男人。
“女子薄情,自是因爲男人寡情。要不是世間有那麼多絕情寡義的男人,我們女子何必流落青樓!”突兀的聲音從三樓樓梯口傳來,聽着軟軟的腳步聲,人卻已走到門口。
“媽媽,你何時到的,讓紅牌着實想念......”紅牌再次喜上眉梢,放下弟弟的手,人卻迎向突兀說話的人。
“昨晚就到了,你們在忙,故此沒有打攪。”乍現在門口的婦人,豐滿滋潤,竟是癡等多年七寶山的蘇小蝶。
客廳圓桌旁,四人隨意坐下,手腳勤快的丫鬟及時把剛衝好的茶水端了上來。臨出門時,悄悄把門帶上。瞥見門口那兩尊門神似的修真者護衛,略顯厭惡的吐了吐舌頭。兩名修真者護衛卻沒有在意,反而在低聲討論剛纔乍現此地的紅樓老闆娘,竊竊私語中響起不少曖昧的亂笑。
房內的氣氛似乎因爲蘇小蝶的出現,變得有些緊張。紅牌悄然躲回臥房,自然是重新打扮。只剩下三人兀自喝着香濃的晨茶,誰也沒有說話。
李不白自然認識蘇小蝶,他是紅樓的常客。對於這位經營有方的老闆娘也曾格外關注,只是她很少出現在外人面前,多是隱在幕後。
黃仙兒依然是那副隨意的樣子,輕輕喝着茶水,睫毛下垂,專注的盯着霧氣繚繞的茶杯看,似乎茶杯裡有一朵花。
蘇小蝶更是悠閒,一雙豐潤玉手,輕輕捧起茶杯,精心打扮過的脣微微張開,輕輕地對着茶杯吹氣,彷彿現在不是早上,而是清閒的午後。
默不作聲中,李不白漸漸沉不住氣。幾次對黃仙兒暗示眼色,黃仙兒偏偏裝作看不見。以前在姐姐房間,身心總會非常放開。到了這裡,所有煩惱都會暫時忘卻。但是今天黃仙兒給他的那絲訊息,像一隻小貓,在他心裡不停地撓抓,讓人坐立不安。
“李少爺可是哪裡癢癢,怎麼看你老是扭來扭去?”悠閒喝茶的蘇小蝶終於開口說話,斜對面的黃仙兒忽然輕聲笑道,“他是心裡癢,才一夜不見他姐姐,就想念的不行。”
“喲,是嗎?我才走了幾日,你們姐弟的感情就相處的這麼好。紅牌是本樓的招牌,李少爺如此眷戀,也就難怪了。”蘇小蝶不緊不慢道,隨手銜起一隻草莓放進口中。
李不白訕訕笑了笑,正待說些什麼,黃仙兒就接道,“偌大一座東城省,唯有紅樓的招牌能吸引到李少爺,確實奇怪。老闆娘如此善解人意,何不成人之美,成全他們這對有情人,也算一樁喜事!”
蘇小蝶略顯不屑的一笑,剛剛嚼爛的草莓,最後一口似乎被噎到,忙端起茶杯。李不白突然覺得很熱,渾身都熱,他跟姐姐的那層窗戶紙忽然被人捅破,哪裡能不感到害臊。而且是當着人家媽媽的面,更是讓他羞愧難當,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雖然風月場所他也去過不少,不過多是飲些花酒看些歌舞。人生的初戀發生在紅樓,也是他意想不到的。無論如何,他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而已,很多事對他來說,都是第一次。
蘇小蝶一口氣灌了不少茶水,嗆到的那口氣才順了過來。這才把眼睛移向對面的鵝黃衫姑娘,黃仙兒並不躲避,也正仔細的瞧着她。有那麼幾個瞬間,空氣中似乎多了絲火藥的味道。但是女人間的心思都是看不見的,更何況粗枝大葉的男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姑娘面生的很。大早上跟着李少爺一起來紅樓,莫不是他新收的丫鬟,來開開眼界?”蘇小蝶問道。
“眼界倒是不必開,我見多識廣。只是李少爺癡心一片,恰好被我看到。天性喜歡多管閒事的我,總是要幫他一把的。不知老闆娘意下如何?”黃仙兒笑道。
“小小年紀不知修養,每日來這煙花之地,也不怕折損了生氣!李少爺,我說的可有道理?”蘇小蝶忽然問向一直低頭的李不白,李不白愕然擡頭,竟是傻傻的不知道說些什麼,嘴巴里吞吞吐吐,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此時此刻,再傻的人也能聞到一絲火藥味道,李不白誰也得罪不起,乾脆裝傻充愣,一個勁的傻笑。
“十七歲,不小了!該有的都有了,久經風月的老闆娘,難道這也不懂?”黃仙兒掩起口,吃吃笑道。
蘇小蝶忽然抖了一下,像是氣極。心情本就不好的她,終於快要被說話直接的黃仙兒挑撥的炸了!就在這時,一陣珠簾滑動,打扮好的紅牌姍姍走了出來。
“姑娘,我和李不白只是單純的姐弟關係,你多想了。”說話間,紅牌來到桌旁坐下,替蘇小蝶斟滿茶水,雙手捧上。蘇小蝶這才稍稍解氣,剛纔她差點要喊紅樓打手,把這位可惡的女子趕出去。
李不白忽然盯着紅牌,身子狠狠抖了一下,眼神裡似有惶恐,姐姐居然一直都當他是弟弟,難道是真的?紅牌卻裝作看不到他可憐巴巴的質問眼神,專心的拿起茶壺替黃仙兒和他倒茶。
桌底下,黃仙兒暗地裡掐了一下李不白,轉瞬即逝的痛,他似乎都感覺不到,只是傻傻的瞧着紅牌,眼圈漸漸紅了起來。
“弟弟,你昨晚可是沒有睡好,怎麼眼睛紅紅的?”紅牌忽然問道。
“我就說嘛,我的紅牌怎麼會瞧上一位少年郎。她一直都把他當弟弟看,是姑娘多想了。”蘇小蝶忽然笑道,望向黃仙兒的眼神多了絲得意。
“我也說嘛,這世上的男人爲什麼花心,原來是某些不知道珍惜的女子有眼無珠!”黃仙兒冷冷一笑。
蘇小蝶再有涵養,也忍不住有人當着她的面罵她,而且是在她的紅樓。
“姑娘說話注意點,不要含血噴人!要是不喜歡這裡,大可以自行離開,沒有人攔你。”蘇小蝶下了逐客令。
“嘖嘖,你以爲這裡是人間仙境,有銀子誰都可以去的地方,我纔不稀罕!李不白,我們走,這裡都是一羣怨婦,都是冷血動物!”黃仙兒拉起李不白就要離開,誰知他死死的坐在哪兒動也不動。
“姐姐......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李不白癡癡地望着熟悉的面孔,覺得今天姐姐打扮的格外好看,但是人家只是自己的姐姐,她自己都承認了!說完這幾句話,他只覺得比晨練時扎馬步還要痛苦,眼淚忽然就滾了出來,燙燙的。
“弟弟...我......”紅牌望着心碎的弟弟,心底裡何嘗不痛。人在青樓,身不由己。媽媽對自己不薄,自己怎能辜負人家。縱有千言萬語,縱有滿肚情腸,也不能說出來!於是她的眼淚也滾了出來,更燙。
蘇小蝶看不慣兩人哭哭啼啼,放下茶杯甩了甩袖子,冷哼了一聲,出門而去。
黃仙兒長長嘆息了一聲,喃喃自語道,“何苦呢,何苦呢!相戀的兩人若不能在一起,當真生不如死。”蛻變人身多年的她,多少懂得一些人族的男女之情。她看到紅牌的退縮,也看到李不白的懦弱,更看到那位老闆娘的自私冷漠。
“弟弟,你要原諒姐姐!我......”紅牌欲言又止,李不白忽然傻傻的笑了。竟是頭也不回的出門而去,黃仙兒離開前忽然回頭,“喂,你弟弟我借用半年,半年後保證把他完好無損的送回來,再見啦!”
房間裡獨留下紅牌有氣無力的坐在凳子上,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掉個不停。忽然想起剛纔那位姑娘的話,再想想弟弟說的最後一句話,難道他......她慌忙站起,跑到臨街的窗邊,掀起仍然蓋着的窗棚,就瞧見李不白失魂落魄的身影向城門口走去,身旁跟着靚麗的身影,似乎有說有笑手腳不停。
“終於有人願意帶着弟弟出門遠行了!”紅牌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一大早弟弟來找自己的原因,她肯定是來道別的。那位隨行的姑娘,道法精奇。想必一路上會保護好他,而且看她的心地,並無惡意。
心裡雖然放心,但是望着兩人漸遠的背影,不知怎麼她的心又開始痛。那個隨行的身影,本該是她纔對!想到這裡,她順着牆壁滑下,失落的心再也忍不住,雙手抱着膝蓋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