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素信步而行,臨出門前給七大娘知曉了一聲,就向村莊附近的一座小山走去。白衣飄飄,素淨的面孔上有一種惹人心喜的靈動。路上遇到不少村民,有男人有女人。大家都好奇的打量着山外的姑娘,男人們浮想聯翩,女人們心生嫉妒。嬉戲的孩童則是天真爛漫,像一隻只調皮的蝴蝶,繞在她的身周打轉。
自然的微笑,輕柔的行走,她向每一個普通的人族示以安然的誠意。
籬笆小院的院門口,七大娘拉着蘇大嬸的手,滿心安慰道,“寶山這個孩子終於回來了,也不枉這麼多年我每日苦苦的守望。”說着心底裡涌上一陣心酸,又想抹眼淚。
“七姐,莫哭莫哭,今天是個好日子。寶山能安全回來,我們該高興纔對。”蘇大嬸在旁勸慰道,“對了,那位同行的秀氣姑娘,不知道是……”
做孃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女幸福,這麼多年的尋找,兒時的那份純真情意不知道還在不在。畢竟,兩人已經分開了二十多年。寶山突然回來,蘇大嬸當然開心。但是同行的那位姑娘,就不知道什麼身份了。所以,她趁着三個人都不在的空當,偷偷試探着問寶山娘。
“她啊,我只知道她姓白。姑娘很害羞,又靦腆,不願說出她的全名。只是說她是寶山的朋友。”望着山坡上走遠的白素素的背影,七大娘順口道。
“朋友?那寶山有沒有說是什麼朋友?”蘇大嬸步步追問道,但是看着略顯錯愕的蘇大姐,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害怕…害怕寶山這麼多年在外,是不是已經有了意中人,如果真的如此的話,我的蝶兒該怎麼辦……”
七大娘這纔會過意,笑着拍着蘇嬸子的手道,“哎喲,我說什麼事啊。是你多想了妹子,寶山怎麼可能移情別戀。那位白姑娘雖然長得秀氣,但是也比不上蝶兒這麼多年的辛苦等待啊!寶山要是不娶蝶兒,看我不打斷他一條腿!”
秋天的太陽總是異常溫暖,既沒有冬天的寒冷,也沒有夏天的炎熱。山坡上有一條踐踏出來的小路,彎彎曲曲的通向山頂。白素素依然不急不緩的走着,風兒輕撫她的秀髮,有幾縷散落下來,隨風晃在她的耳畔。她笑着挽到耳後,心裡一陣自在。這山,這風,還有這明媚的太陽,都是鷹愁澗近千年來所沒有的。此生遇到的第一個人族就是七寶山,是他的善良救了自己一名。而後又遇到落難的肖之辰夫婦,他們更是人中龍鳳,教會了自己許多東西。原來世間還有那麼美妙的感情存在,不像自己蛇族的天生冰冷。在她的眼中,荀千千是自己最欣賞的女子。明知道肖之辰是正道大俠,她這位魔教千金毅然隨他而去。當她問是什麼力量使她這樣做的時候,荀千千親暱的颳着她的鼻子道,“是愛!”
“愛?什麼是愛?”一邊走一邊陷入沉思,白素素想起自己的寶山大哥,心底裡不自覺的涌起一絲溫暖。忽然想道,“喜歡和他在一起,想和他在一起,這個是不是愛呢?”
剛好走到小路的盡頭,剛剛踏上坡頂的白素素,就被眼前的一幕嚇住了。只見不遠處孤零零的矗着兩座墳,墳頭前兩個人影正緊緊擁抱。那不是寶山大哥嗎!那個熟悉的女子,不是蝶兒嗎!
七寶山最初被蘇小蝶突然的擁抱僵住,隨着兒時的熟悉的喚醒,他的身子漸漸軟了下來。“寶山哥,寶山哥。蝶兒想你,每天每夜都想你,你知道嗎,你知道嗎……”蘇小蝶輕聲的呼喚,一聲一聲在七寶山耳畔迴盪。感受到他的胳膊也抱住了自己,而且力道越來越大。蘇小蝶心中無限喜悅,竟是幸福的落淚了。
“對不起……”埋首在散發出淡淡花香的秀髮間,七寶山滿心慚愧的道歉。懷裡的姑娘癡癡的等了自己二十多年,就是爲了等自己回家。原來當年臨走前,她那句“我喜歡你”竟是真的!
這麼多年的修道並未讓一心修道的七寶山感到多大的喜悅和滿足。因爲山外有山天外有天,道之一途永無止境。即使修真者夢寐以求的長生仙道,也不能說是終點。說不定那個凡人苦苦追求的仙道,正是某個神秘世界裡最弱小的存在,最基礎的開始。
再苦再累,自己揹負着就好。但是若是讓牽掛自己的人受傷,那就是天大的罪孽了。七寶山從未後悔,畢竟修道是自己心甘情願去做的。那麼剩下的下半生,又該怎麼過呢?好好照顧家人,好好對待蝶兒,還是繼續孤獨的上路?
山坡這頭,白素素感到自己的心跳降低,渾身僵硬起來。寶山哥和蝶兒擁抱了……雖然知道他們間的所有情意,但是親眼目睹後,依然讓白素素受到不少衝擊。善良的蛇族少女突然感到一陣難過,心裡莫名的疼痛起來。像是有人把手伸到了她的體內,狠狠的握了一下那顆小小的心臟。
“原來心痛是這種感覺,果然難受!”簌簌落淚的白素素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上。“一直以來都很羨慕人族,因爲他們的善良,因爲他們的溫情。只是爲什麼從沒有人告訴她,心居然會痛,痛的難以忍受!”
從蛇族蛻變出人身,這個逆天的艱難進化得益於山坡那邊熟悉的身影,七寶山。就是因爲知道他自己困在那個冰冷的牢籠裡出不來,還不忘幫助自己蛻變,所以一開始心存好感。受肖之辰夫婦影響,她間接的對那位容顏大損的人族男子,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來。覺得這種男人,纔是真正的值得交往的男人。在蛻變人身的日日夜夜裡,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直到真正變出人身的那一刻,她才懂得,原來那種莫名的感覺,叫做心動!
有了夢寐以求的人身,以爲就有了夢寐以求的溫情。結果大錯特錯,是自己錯了!原來伴隨而來的還有疼痛,無法控制的疼痛,是妖族法術無法治癒的。它明明發生在自己心裡,卻生出身體上真實的感官,疼!
第一次品嚐兒女間的酸甜苦辣,白素素苦苦的笑了,又哭了。良久,擡起頭想要重新看看讓自己心動的男人,卻害怕那股難以治癒的心痛,她居然開始怕了!
山風呼嘯,忽然變得大了起來。墳前的兩人正在享受久違的溫馨,一股突然造訪的山風從不遠處刮過,一股寒意侵襲了過來。
“寶山哥哥,我冷!”蘇小蝶忽然一個顫抖,像條泥鰍般縮進了七寶山的懷裡。七寶山自然緊緊抱住,他心存愧疚,無論蝶兒說出什麼要求來,他都不會拒絕。
忽然,他感覺有些不對。剛纔那股寒意他也感覺到了,以爲是過路的山風。但是偶然一瞥間,那山風居然速度奇快,已經到了坡下的小村莊。並且越刮越大,塵土飛揚間像是一條怪獸。
“這風有妖氣!”七寶山悚然一驚,放開懷中柔軟的人兒,猛地站起。
“寶山哥哥,怎麼了?”蘇小蝶臉帶滿足的站起身,忽然發現心上人滿臉凝重的望着坡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剛纔過去的山風有妖氣,我感覺的出來。”道行已經躋身人間一流之列的七寶山,對於外界氣息當然敏感。
“啊,妖怪,那可怎麼辦,坡下正是我們的小村莊!”蘇小蝶忽然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大大的眼睛佈滿了驚恐。
“我們快回家!”七寶山伸手一攬,抱住蘇小蝶軟軟的腰軀,一陣風似地直接從坡頂跳了下去。蘇小蝶嚇得捂住小嘴,這才發現原來寶山哥哥的道行已經如此高明。
那陣妖風一路直下,捲起道道塵土。遠遠望去,就像一條土龍,張牙舞爪的在地上爬行。早有村裡的閒人發現異常,忙拿出自家的臉盆用木棒敲着,提醒大家關門躲避。在他們眼裡,這只是一場突然的沙塵暴。
七大娘正在屋裡來回踱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纔白姑娘忽然回來,說她要走了,請大娘轉告七寶山,說謝謝他!
“這孩子,一回來就讓人不省心。是什麼地方惹到人家姑娘了,看她紅紅的眼圈,分明哭過。”七大娘在心裡不停的數落七寶山。忽然聽到村裡唯一的那條大路上有人敲鑼吶喊,走出屋門才聽個仔細,說什麼沙塵暴來了,關好門,不要出來。
往年的這個時候,確實有那麼一兩次沙塵暴,但是都是在深冬季節。今年這是怎麼了,來的這麼早。七大娘不解的走回屋裡關好門,忽然想起寶山和蝶兒去了坡上的墳頭,心裡開始擔心起來。
蘇大嬸坐在炕頭,一針一針做着針線活。自打七寶山回來,她比誰都高興。女兒二十多年的心上人終於回來了,以後總算有好日子過了。改天找個算命先生,挑個好日子,把兩個孩子的婚事給辦了。過個一年半載,再生個胖乎乎的孫子。想想就讓人開心,沉浸在喜悅中的蘇大嬸竟未聽到村裡人的敲鑼提醒。
忽然,客廳敞開的木門咣噹一聲巨響,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緊接着,屋裡的桌椅噼裡啪啦倒地,供桌上燃燒的香燭呼啦一聲熄滅,兩面牌位更是直接飛到牆上,撞得四分五裂,悽慘的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