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暗淡的天空中,有道奪目的星光從九天之上高高瀉下,如銀河墜地一氣如虹。這是天空出現的星光異象!
其速流星墜地,其勢一往直前。尚未到達鏡湖湖面,整個鏡湖相互輝映般也升起一股淡淡的紅光,扶搖直上。兩道光一上一下,竟似久別重逢的戀人,激動萬分地向對方身影衝去。
湖面上只剩下七寶山一人,所有的蛇族和觀戰的肖之辰夫婦以及從湖底撈出昏迷不醒的綠蛇的大黃,早就有所察覺退出去老遠。
鏡湖自從上古凶地鷹愁澗誕生後就存在了,這恐怕是世代居住在這裡的蛇族第一次親眼目睹它活了。如此異象,驚天地泣鬼神。
紅光中心的七寶山此刻壓力極大。他只覺湖面上先前被自己斬殺的蛇妖血氣絲絲融入紅光之中,就連自己這個唯一的活人,也感覺到有股詭異的吸噬之力正蠢蠢欲動地牽引他體內的精血之氣。
這可是非同小可!這是什麼怪異的紅光,如此霸道。七寶山瘋狂催動道法,體內先天元氣瞬間在身周佈下一層強悍的護罩,那精血之氣的莫名拉扯才大幅度安靜下來。他發現異象之時,有心即刻遁出鏡湖。可是整個鏡湖因爲天空的異象,被高人施了強大的禁錮之力一般,他竟是寸步難移!
此時,望着光溜溜的湖面,他猛然清醒。原來蛇族下意識引他至此,是爲了算計他!之前那些蛇族忽然遠遠退出湖面,也是爲了提防後來的突變。
想通因果,七寶山冷冷一笑,高聲怒喊:“卑微的爬蟲,你們就這點本事?你們就這點本事!我倒想看看,它能耐我何!”一指遙遙指天!
極遠處站在岸邊的蛇族們看到如此危險時刻,那個殺神附體般的人族還有空囂張到怒罵自己,一個個心火燃起,欲有意再次圍觀過去,跟他拼個不死不休。可是天空此刻發生的異象,透漏着一股極度危險的味道,它們下意識地收斂兇殘本性,閉緊口舌緊張觀望。
本谷絕密資料中記載,鏡湖隱藏有一座絕殺法陣。但是需要大批血氣激活……弟弟啊弟弟,你用自殘之計引那歹人至此,就是爲了激活法陣擊殺於他。如今法陣成功激活,可是你卻……大黃抱着已經失去溫度的綠蛇身子,不止一次地查探他的心跳和鼻息。心如刀割般痛苦。冰涼中,在大黃和肖之辰夫婦的元氣灌注下,他竟然氣若游絲睜開了一絲眼皮。
幾個呼吸的功夫,上下光柱終於連接到一起。相逢的那一瞬間,天空彷彿散開一場盛大的煙花,星星點點的火花四面噴射,整個鏡湖被一層極大的光圈圍住。紅的發亮!
七寶山壓力陡增,這鏡湖彷彿有了外援,整個活了過來。緊接着,他聽到咔嚓一聲響,像是地底有什麼沉重的機關啓動,他悚然發現八根石柱出現在自己周圍。血色紅光中,他清楚地看到石柱上浮雕着古老的圖騰,有的像鳥,有的像蛇,有的像虎,有的像龜。在這一刻,在血色浸染下,它們彷彿都活了過來,唰地睜開眼睛,冷冷地望着自己。
殺氣,這是赤裸裸的殺氣!他整個人本能的極度冷靜下來,時光彷彿再次回到他離開村莊後在深山遇到的第一隻惡狼。
沒有退避,沒有膽怯。越是危險的時刻,七寶山身上驚人的戰鬥天賦越是發揮的盡致淋漓。
天空那道不知從幾萬裡高空穿透厚厚瘴氣的星光,依舊源源不斷地輸送下來。石柱上刻的古老圖騰在血氣催化下,竟然漸漸活了過來。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七寶山險些崩潰。八道犀利的刀光從四面八方閃電般擊出,帶有雷霆的味道,收割世間一切脆弱的生命。
電光石火間,七寶山的身形亦化爲一道流光在湖面上神出鬼沒般穿梭。他纔不會傻傻地站在那兒捱打,那刀光是星光所化,無堅不摧,他豈能不知。
剛好綠蛇睜開的第一眼就看到這一幕,垂死之餘迴光返照,嘿嘿冷笑着低聲念道:“九母星光絕殺法陣,看你如何敵得過!”
此話落入肖之辰夫婦耳中,兩人情不自禁地替困在陣中煎熬的七寶山擔心起來。能借用殘忍的血祭之力激活的遠古法陣,竟有召喚星光出來作戰的詭異能力…這已經不是凡人所能抵擋得了。
這些年精修,肖之辰道行突飛猛進。比起剛剛入谷的時候,不知道厲害了多少倍。可是隨着道行的精進,他越發察覺到求道的路上,是在與天掙命。生活在大地上的人族,妄想與天地長壽萬古長存。其實是逆天改命,再造輪迴!
自古以來,誰人不死?大家都說仙人長生,可是誰也沒有見過真正的仙人。肖之辰望着借用自然之力的法陣,心裡莫名感概,竟生出脆弱的渺小感。
七寶山化身的流光不停地四處穿梭,可是身後的八道刀光,如跗骨之蛆般緊追不捨。而他也逃不出被護罩捂得嚴嚴實實的湖面。躲閃中,他心念急轉。這樣跑下去不是辦法,他遲早元氣耗盡,被這個木頭疙瘩般的死柱子打死。既然出不去,不然冒險進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嗖地一道光劃過,濺起一道水花。後面的八道刀光緊緊貼在後面,就像江湖郎中賣的狗皮膏藥,甩也甩不掉。
岸上密切觀戰的衆人衆蛇,有些目驚口呆。人怎麼鑽入水中了?
綠蛇看到這裡,似乎猜到什麼結果。不過他不打算告訴大黃,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因爲知道的越多,反而是一種累贅。那年他不顧谷內前輩留下的上古警告,悄悄破去禁制,翻開那本絕密古籍,得知鏡湖下有座上古絕殺法陣,還有很多秘聞。可是他也受到古籍上神秘的懲罰,那就是蛻變成人後,蛇族兇戾的本性無法化去,他的道行恐怕一生都要止步於此。
這件事,大黃知道後大發雷霆。兩條相依爲命的小蛇一路機緣巧合得參造化,歷盡千辛萬苦終於蛻變出人身。千年以來絕大多數蛇族做不到的事,他們做到了。這是何等的福分!可是綠蛇竟是如此頑劣,惹下這般禍事。他竟有些愧疚這個做兄長的失職,萬分後悔沒有把古籍藏到隱秘的地方。
望着兄長悲傷欲絕的熟悉面孔,綠蛇臉白如紙,自顧自裂開嘴角笑道:“哥,你越發像人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爬到這座山谷的最高處,我們指着黑夜中頭頂的天空,說要一起出去看看真正的星光。你說可以,我們可以在危機四伏的谷內活下來。後來,你爲了救我,被一隻蜈蚣咬傷。那時候我怕得要死,因爲你中毒很深全身浮腫。白天裡,我把你拖到谷內所有生物都不敢去的那座有陽光的石臺,你奄奄一息地說,那道陽光可以幫你療傷。可是我清楚地記得不久前有隻長翅膀的六翼蜈蚣王不長眼地從那裡飛過,被陽光擊殺下來,瞬間化爲一灘膿水。你卻笑着說,他怕死纔會死,哥不怕死就不會死。結果,你活了下來。”
悲傷中的大黃,又何曾忘記和懷中弟弟一路修行的點點滴滴。
那道陽光救活了他,也開啓了一扇奇特的大門,他的靈智大增。再後來在一處隱秘的洞穴中他們兄弟倆找到一本不知道什麼時候留下的人族的修道秘籍。從此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被其他妖族欺負過。若干年後,他們成爲了這個山谷的王。
“弟弟,你不會死,你不會死……我還要帶你去上面看真正的星光。”淚水模糊了雙眼,大黃哽咽道。
綠蛇悽慘地笑了笑,猛地咳嗽了一下,牽引內傷嘴角再次流出血絲。笑道:“我體內血脈被那賊人全部震碎,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我了…剛纔我看到星光了,你看,遠處從天空落下的,不就是嗎……”
大黃茫然擡頭,順着懷中弟弟眼睛注視的方向望去。淚眼中,天空中那道墜落的光柱中果然有大片亮晶晶的星光,像谷中常年四季盛開的鮮花,一朵一朵從天而降。
彷彿天上的精靈,純潔無暇。那朵朵落下的星光源源不斷地投入鏡湖,原先鏡湖上升騰的血氣淡化了許多。
大黃激動地說道:“是啊是啊,這就是人間夜空中真正的星光,太美了!”他興奮地抹掉眼中淚水,搖晃着懷中的弟弟。可是卻沒有得到迴應。
低頭望去,不知何時綠蛇已經閉上雙眼,嘴角掛着微笑,安靜的去了。
無聲的注視,彷彿被抽走所有的靈魂。大黃喪失了任何感覺,他聽不到聞不到摸不到,唯有看得到,卻是一去再也不返的弟弟帶笑睡去的容顏。
漸漸的抽泣,聳動的肩膀。最終化爲悲痛的號啕痛哭。一時間,悲傷地情緒感染了所有蛇族,當然,也包括一直在安全的角落注視的那條小白蛇。
荀千千早已潸然淚下,背轉身抱住夫君寬厚的肩膀失聲顫抖。肖之辰沉默地輕撫妻子的後背,長長地嘆口氣,良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