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面光滑的牆壁,牆壁上畫滿蓮花。肥嫩的葉片層層疊疊,組成一片葉的海洋。在葉心處冒出一朵朵潔白的蓮花,葉尖猶掛着晨露,迎着朝陽朵朵開放。在圖的右下角刻有一朵桃花,與滿圖的蓮花有明顯的區別,分外顯眼。
這一副畫在牆壁上的有關牆壁的畫。那朵角落裡的桃花,恐怕就是爹孃留下的特別印記。
可是這幅開滿蓮花的牆壁,究竟預示了什麼意思呢?望着那朵朵盛開的蓮花,小蟻心裡搜索着兒時記憶中,在午後的陽光下,姨娘侃侃而談,講解的天下奇觀。忽然,他從記憶中找到一個地方——慈恩寺。
姨娘那時候介紹到天下正道之一的慈恩寺,尤其是寺院後山的一面牆壁時,還嘖嘖稱奇,說那裡有一面極其珍貴的牆壁。牆壁上開滿蓮花,據說面壁而坐,望着那蓮花可以養正怯魔,對於功法的提純大有裨益。而那座牆壁,就稱爲紅照壁。
小蟻隨口說出姨娘當年的原話,鏡兒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道:“難道你的爹孃都去了慈恩寺?”
這幅圖有兩個意思,一是表明自己去了慈恩寺,另一個是那面紅照壁有問題。
不管怎樣,一切都要先到慈恩寺才行。姨娘有了木叔叔保護,安全問題不用擔心。看情形,他們應該早到了慈恩寺。小蟻心裡恨不得立馬飛往慈恩寺,看能不能在那裡碰到自己從未見過的爹孃,還有姨娘木叔叔這些親人。
“慈恩寺是天下正道的大門派,那面紅照壁想必也是稀罕之物。小蟻,此行你千萬要小心纔是。那幫和尚最擅長班門弄斧,講經說法。恨不得這世間所有的人都皈依我佛,善哉善哉。”不四一臉嚴肅的說道,不像在開玩笑。他心灰意冷,在街頭乞討的那幾年,曾遇到不少從慈恩寺出來歷練的和尚。看他身體壯實,並不像病弱之人。便不厭其煩的要他出家,離開這萬丈紅塵,皈依我佛,落個清淨自在。
最關鍵的是,以後吃飯再也不用低三下四的求人,而是直接要。那叫化緣,不是乞討,完全是兩個層面的意思。
聽完不四這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大叔的傾訴,小蟻和鏡兒逗的樂翻了天。天下還有這等勸人皈依的說辭,真是受教了。
不四尷尬的撓了撓腦門,也跟着傻傻的笑了。
天亮的很快,清晨中窗外傳來雞鳴。一聲嘹亮的啼鳴,隔着老遠,把小蟻從夢裡叫醒。小蟻睜開酸澀的眼睛,用手揉了揉,嘴角掛着笑意。因爲他做了個美夢。
小蟻三人發現牆壁上爹孃留下的線索後,便決定天亮後再動身去慈恩寺。三人講究着坐在草蓆上,鏡兒靠着小蟻的肩膀早就昏昏睡去。倒是小蟻和不四兩人多年未見,好多話說也說不完。直到天將將要破曉,才沉沉睡去。
夢裡,小蟻似乎看到了爹孃親切的笑臉,還有溫暖的懷抱。這些尋常家孩子早已習以爲常的雙親慈愛畫面,他這十多年生涯以來,從未有過。那份渴望,曾經剛剛懂事的他便有了。可是經過多年的現實的直白摧殘,那份渴望漸漸被他埋到心底。他輕易不會再把這份渴望表露出來,因爲他會因爲遲遲無法實現而感到痛苦。
之前在遇到不三的那個小村莊中,他根本承受不了那種喪失家中男人的悲傷氛圍,才決定就此離開這個傷心地,再也不想回去。哪怕他是個局外人。
現在,終於有了那麼一絲實現的可能,他心底深處壓抑的思念火苗再次點燃,頓時心裡亮堂堂的,充滿了勇氣和信心。
鏡兒睡得早,醒的也早。她醒來時,小蟻並沒有醒。淡淡的晨光中,小蟻孩子般甜甜的睡相就在眼前。她猜,他肯定做了好夢。不過她並沒有起身,就這樣靜靜靠着小蟻有點瘦卻十分結實的肩膀。這是一份踏實的感覺,在她三百多年的漫長時光中,從未有過。旁邊靠着牆壁的不四叔叔鼾聲陣陣,看來睡得正香。
這一幕最平常不過的畫面,落在鏡兒眼中,卻多了絲溫馨的味道。她不禁無聲的笑了,抱着小蟻的胳膊下意識緊了緊。
小蟻睜開的第一眼就看到鏡兒在笑,光滑的秀氣臉蛋就在眼前,烏黑的髮絲柔柔的垂在耳邊,小蟻忽然想起以前遇到的範多多那個丫頭。跟鏡兒竟是一樣的好看,不過鏡兒始終給自己親人的感覺,就像親妹妹,或者親姐姐。
想到這兒小蟻童心大起,趁着鏡兒低頭傻笑之際,在她耳邊輕輕的吹口氣。
“啊……”鏡兒一聲低低的呻吟,縮起脖子。好癢的感覺,這才發現小蟻竟然醒來後欺負自己,撅起小嘴,抱着小蟻胳膊的那隻手狠狠的掐了下。
小蟻忽然吃痛,張大嘴巴正要高呼,就看到鏡兒豎起一根細細的手指放在嘴邊,那口型分明在說,“噓…..”然後她用眼角瞟了瞟正睡的香的不四。
小蟻頓時領悟,張大的嘴巴緊緊閉住。看着小蟻想喊又不敢喊的痛苦樣子,鏡兒捂着嘴吃吃的笑了。
清晨,陽光從東方天邊射來。照在河水裡,泛起淡淡的柔和的紅光。小蟻捧了手水,潑在自己臉上。清涼入骨,真是舒服。還有些犯困的情緒,蕩然無存。
身邊鏡兒正用隨身攜帶的絲帕沾溼河水,輕輕地擦臉。紅光映照下,小蟻看的癡了。這真的是仙女下凡啊,太美了!
那縷散落出來的長髮,被河水打溼,平常超塵脫俗的感覺似乎多了些人情味。不對,是女子嫵媚的味道。望着這幅動人的河邊少女梳洗圖,小蟻的心停了那麼一下。
鏡兒早就習慣旁人對自己驚豔的那副誇張表情,尤其是男人。她擦拭完,便嘻嘻笑着把絲巾伸過來,替小蟻擦掉猶掛在臉上的水珠。
似乎被鏡兒的動作驚醒,小蟻猛地搖了搖頭,似乎想把剛纔想到的羞人的情事甩掉,亂了亂了,要捋一捋。
怎麼自己對她也會心動,剛纔那種心跳停止的感覺,跟上次看到範多多的時候一模一樣。
天啊!怎麼會這樣!自己怎麼可以對兩個女孩子同時心動?
姨娘早就說過,女生最麻煩,尤其是漂亮的女生。可是如果這種麻煩指那種心動的話,那也不錯啊。難過的是自己對兩個漂亮的女生心動,那恐怕就是真正的麻煩了。
鏡兒此時心靜如水,並沒有刻意偷聽小蟻心中所想,只是發現他低着頭,欲言又止想看自己又不敢看的樣子好生奇怪。
小蟻心亂如麻的等鏡兒擦好,站起身又蹦又跳,哇哇亂叫。像極了一隻看到香蕉又不敢下口的猴子的着急模樣。
鏡兒這才發慌,他怎麼了,剛纔不是還好好的嘛。衝上去拉住小蟻的手,便要渡自己元氣過去查看個究竟,難不成又走火入魔了?
小蟻被軟軟的玉手拉住,側頭望着鏡兒清澈見底像一條幹淨流淌的小溪的眼睛,隨着那股元氣的緩緩涌入,他散亂的心神一下恢復了清明。
這本是男孩成長過程中,正常的生理反應。翠兒雖然懂,但是她那裡能夠想到剛剛踏入少年的小蟻,身邊就多了個形影不離的漂亮女孩,那反應必定來得早。她也沒有提前告知小蟻,這究竟是爲何爲何,到底怎麼回事。可苦了小蟻,越捋越亂,一團亂麻。
鏡兒本是天機鏡天長日久孕育出的器靈,天生帶有天機鏡的特質,那就是清澈無瑕明亮通透。
小蟻自小對天地萬物感應敏銳,尋常事物常常能被他看出天地間最樸素無華的至理。望着那雙親切,清澈見底的眼眸,他發熱的頭腦瞬間冷卻,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一回事,難以跨越的情障就這麼沒了。
撓撓後腦勺,晨光中,小蟻咧開嘴傻傻的發笑。心裡卻道,鏡兒是親人,不應該有那種心動的感覺的,那是不對的。就這麼簡單,他把之前的亂麻一刀斬斷,恢復以前的輕鬆心態。
鏡兒嘟了嘟小嘴,小蟻沒事就好。
“走吧,我們迎着朝陽,騎馬趕路。目標,慈恩寺!”小蟻手指東南方,昂首挺胸。
“騎馬?”鏡兒問道。
“….騎馬是借代的修辭方法,這你都不懂。以後要多跟我學咯。我們的馬是那把巨刀,它拖着我們在天上飛,難道不像一匹長了翅膀的馬兒在天上奔跑,這叫做天馬行空!”小蟻仗着過人的記憶力,把當年翠兒教授的原話,說給鏡兒聽。忽然感覺到當老師的好處,把自己的知識傳授給學生,那是一種小小的成就感。
“嗯,你說的真好,這些也是翠兒姐姐教你的?”
“當然…不對,你不能喊翠兒做姐姐,那你的輩分豈不騎在了我頭上!你要喊她……”
清爽的秋天的一個早晨,兩個年輕人,在不停地拌嘴閒聊中踏着一柄巨刀,倏忽間飛上藍藍的天空,消失在漸漸明亮的陽光中。
至於不四,昨晚臨睡前,小蟻就告知了不三的具體位置。不四心裡記下,說是到了天亮去跟工頭請長假,前去那個地方尋找自己失散多年的親弟弟。
只是他現在還在沉睡,恐怕又夢到了一隻冒油的燒雞,吃的不亦樂乎。哪曉得那兩個娃娃早就踏上尋找孃親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