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試過在千丈高空,任風吹拂,自由墜落的失重感?
有沒有試過在深深水中,緊抱雙膝,隨波逐流的懸浮感?
像是一場夢,夢的盡頭透着白色的光,吸引着你停不下腳步,就是爬,也要爬到那遙遠的盡頭。
聽說,人在孃親肚中成胎以後,就是抱着雙膝靜靜的懸浮在溫暖的水分裡面。安靜,柔和,小小的心臟一起一伏,隨着孃親的呼吸,有節奏的跳動。那是一種奇妙的節奏,那麼安詳,與世無爭人畜無害。
先天境界,竟是奇妙如斯。彷彿溝通了天地間亙古未變的脈搏,絲絲養分匯流成河衝入體內。心臟撲通撲通加速跳動,好像乾涸的水庫裡面蓄滿了水,四肢百骸無比舒暢。情不自禁的伸展開腰肢,就在注滿的水將將要溢出的瞬間,他睜開了眼。
幸好鏡兒法力通神,一直緊緊追隨在小蟻身邊。不然小蟻可就真的成了世間第一個從空中跌落活生生摔死的高高在上的“仙人”。
“鏡兒…我還……活着?”小蟻睜開沉重的眼皮,耀眼的天光刺得眼睛發痛,又趕緊閉上。自覺身體內非常糟糕,像團混沌般霧濛濛一片。
“你自然是活着,不然怎麼看的到我和太陽呢。”鏡兒抹了抹額頭滲出的冷汗,小蟻這一醒,自然是無礙了。剛纔突然就從高空摔了下去,把她嚇個半死。幸好在他將將要跌到地面之前,她用法術接住了他。
“你怎麼這麼衝動呢,我話還沒有說完,你就急火攻心,差點走火入魔,你讓我擔心死了。”說着鏡兒作勢要打小蟻,秀拳緊握。但是看着小蟻臉上痛苦的表情,心裡一軟,那股怨氣不覺間散去。小蟻出生後就和父母分開,故此日夜思念。如今見到當年的“罪魁禍首”,當然會情緒激動難以自抑。
可是他的道行已經踏入煉神還虛的境界,百邪難侵。怎麼現在身體發冷,似乎病了一樣。鏡兒顧不得男女之嫌,握着他略顯冰冷的手,閉上眼睛。
一縷神識進入小蟻體內,緊接着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見他的體內霧濛濛一片,內臟器官全部停止了運作,這是六神無主的現象啊。按理說,踏入煉神還虛之後,六神全開,隨時可以踏入天人合一之境。可是他始終無法進入天人合一,難道跟六神有關?今日受到天機鏡的刺激,六神的隱患一併爆發,這才失控般從空中跌落?帶着疑問,一縷縷先天元氣,通過鏡兒的掌心傳入小蟻體內,原來鏡兒是要幫他重新找回六神。
這是一片小山坡,秋風吹送,靜悄悄無聲,空氣中似乎有着淡淡的花香。不遠處是一片小樹林,落葉繽紛。盛夏過後的綠裝逐漸從枝頭滑落,露出光禿禿的本體面向大地。
地上的萬物,一切所需都從天地間汲取,總有一天也要歸還給天地。這是大自然的規律,天地法則,誰也無法更改!
山林間走進來一位樵夫,他揹着一把大斧子,甩開黑黝黝的臂膀,吭哧吭哧的砍柴。砍了好久,也不見歇會兒。
日正當午,秋日的驕陽照在這片向陽的山林間,居然也有些燥熱。樵夫許是感到了口渴,停下砍了好久的斧子,坐到一片蔭地裡乘涼,順手取過身邊攜帶的酒葫蘆,拔掉嘴上的木塞,湊到口中咕咚咕咚的喝起來。
一股股清涼的水流順着喉嚨流入體內,煩悶的燥熱一下降去大半,渾身舒坦。
樵夫面貌呈國字形,留着長長的鬍鬚。喝完酒葫蘆裡裝的山間清泉,目光剛好落在遠處樹下的斧子上。直射的陽光射到光滑的斧刃,散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樵夫不覺用手擋住了眼睛。
一陣風呼啦啦從身前刮過,毫無徵兆。樵夫疑惑的放下巨大的手掌,眯着眼看到遠處山坡上升起了一輪太陽……以爲自己眼花,他使勁的揉了揉眼睛,擡頭先望了望天上的那輪,再向山坡上瞅去。我的天啊!真的是一個太陽,只見金光閃閃懸在空中,四周有清晰的白色氣流不停地被那輪“小太陽”吸去,吸了好久也沒有見發光的“小太陽”變大。只覺得周圍的草木,能動彈的枝葉都朝向山坡上那輪“小太陽”的方向,顫抖着伸去。
良久,那團懸浮在空中的“小太陽”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忽然消失了。
樵夫痛苦閉上雙眼,白光刺痛的眼睛裡現在不停地流淚。不過這哪裡能比得上他心裡的震驚,下午下山時,他就有了在小酒館裡吹牛的本錢。這等地上的奇觀,又是幾個凡夫俗子所能遇得到的。
這年頭不知道怎麼了,以前還有一個能言善道的說書先生不定時來村裡的小酒館說書,這都過了多久了,他還沒有來。怕是已經老死了吧,枯燥乏味的日子,恐怕變得更加的枯燥。
樵夫無奈的搖搖頭,勉強睜開不再痠痛的雙眼,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沒事人般繼續砍柴,心裡卻在盤算多砍些柴,好讓店裡掌櫃的每頓飯能多打些水酒。
太陽落的很快,暮色漸漸四合。
淡淡的炊煙裊裊升起,在村莊的上空飄蕩。放學的孩童揹着小書包,你追我趕的嬉戲打鬧中,跑回了家。戴着頭巾的大嬸趕着在水塘中泡了一天的鴨羣,嘎嘎亂叫着將它們趕入圈中。再撒上一些飼料,好讓它們長的快一些。等到下次開集市的時候,拿到鎮上或許能賣個好價錢,也好給兒子和丈夫買套好衣裳。
這個村莊很小,處處可見茅草屋,偶爾夾着一棟小木樓。家家戶戶點了竈火,準備晚飯。在地裡林間辛苦了一天的男人們,正蹲在門口,舀着從井裡打上來的清水沖洗身上的汗漬。
吵鬧的聲音,在安靜的山裡小村莊裡聽上去也是安詳的,不急不躁,好像一切就是這樣的,應該是這樣的。
從村口走進來兩個人,路邊或忙碌或歇着的村民,不約而同的停下手裡的動作,直愣愣的盯着他們看。好像從未見過稀罕物似的,在最初的驚愕過後,是低低的竊竊私語。
“小果子,你看那女的,比你家那位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簡直就是天仙……”說着,他居然流出鼻血,滴滴嗒嗒落下,有些噁心。
“小皮子,你給我小聲點。這種話只能小聲說,萬一被我那婆娘聽到,還不鬧翻了天!”小果子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濃眉大目剛武有力。半年前剛剛娶了村裡第一好看的閨女,不知道羨煞多少單身漢。
“哈哈,原來你也怕老婆。”小皮子無意間從夥伴口中知道了一個天大的消息。看那杏花嬌嬌柔柔的乖巧模樣,怎麼也不想是母夜叉的類型啊。這麼魁梧強壯的小果子居然會怕她,嘻嘻,以後可有了取笑他的油頭,我的酒錢,終於有着落了!
這般想着,小皮子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孔裡流出的鮮血,看上去越發噁心。
砍柴的樵夫把柴火交給酒館的掌櫃,正坐在店裡和一幫兄弟瞎侃,說的正是今日在山上樹林間看到的詭異一幕。
誰料同桌們毫不領情,紛紛打着哈欠喊老闆娘上酒上菜。因爲他說的太假了,天上只有一個太陽,從來都是一個。怎麼可能有兩個呢?就算有兩個,也不可能被他看到啊。起碼讓自己看到纔是,這是自己命裡帶來的福氣。
同伴們做安慰狀,拍拍樵夫的肩膀,嘆道:“我說不三,你就好好安心的砍柴,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你說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來來來,我們喝酒!”
原來這個叫做不三的樵夫,在多年前進過一處山洞。那洞很深,他仗着年輕力壯陽氣旺盛,不懼鬼邪的舉着火把一個人紮了進去,說是探險尋寶。
結果進去整整一天,人才出來。守候在洞口的同伴差點去報官,辛苦期盼才把憨厚的不三盼出洞,而且看上去基本完整無缺。
山間洞穴多有妖怪猛獸,黑森森的洞口彷彿妖怪的巨口,一口把人吃掉。逃都來不及,誰還敢自個尋死往裡面扎。
話說不三出洞後,就暈了過去。他手裡緊緊握着一把板斧,看上去不像農家砍柴的斧子,但它長的確實是一把斧子的模樣。
醒後的不三,意識開始清醒。在小酒館吃酒時,說起了他在洞中的遭遇。結果就因爲這件事,被同村的男人們小小的鄙視了一把。
因爲他就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我進洞後,走了沒多遠聞到一股惡臭,然後暈了過去。第二句,我醒來後,發現手裡握着一把斧子,我就出來了。至於爲什麼暈在洞裡,因爲一天沒吃飯,餓暈的。
……
說了跟沒說一樣,還不如不說呢。幸好有那把斧頭作證,不然誰也不信他當真進過那處山洞。村裡的老人說,那洞裡不乾淨,丟過牲畜。
這把意外得來的斧頭在不三手上,砍起柴來分外犀利,毫不費力氣。於是小夥子信心大增,揚言要包了小酒館的柴火,他以後的衣食住行,掌櫃的要全部負責。
掌櫃的兩口子躲在內屋細細商量了一陣,才眉開眼笑的走出來答應不三的要求。逐漸入冬,以後用柴的地方多,有了便宜的小夥子做苦力,只支付並不多的銀錢來養他,絕對划算。
這把斧子很奇怪,旁人拿了覺得死沉死沉,根本舉不起來,更遑論揮舞砍柴。不三雖然生的強壯,可是也不能如此有力氣啊。爲何他拿起斧子砍起柴來毫不費力呢!讓他搬村中那塊斗大的磨盤,他也跟常人無異,根本搬不動啊!
問題就出在這把斧子上,似乎只有他能用。得出這個結論後,村裡的男人頓時一陣羨慕,因爲能異於常人三倍的速度砍柴也是一門本事啊,以後養家餬口絕對有了着落。
就在不三鬱悶的舉起酒杯,垂頭喪氣的跟同伴碰杯時,店門口跑進來一個小女孩。她衝到酒桌旁,抱住不三的大腿,清脆的猶如鈴鐺的聲音,嗚咽着道:“乾爹乾爹,村裡來了兩個人。大夥都在看他們,像是丟了魂兒一樣直勾勾的看着。甜甜被他們嚇到了,嗚嗚嗚……”
不三放下酒碗,從地上抱起這個五歲左右的小丫頭,放到膝蓋上。笑着哄道:“不哭不哭,有乾爹在,管他什麼妖魔鬼怪,乾爹一斧子下去,管保他哇哇亂叫。”
甜甜這才破涕爲笑,拍着手道:“好好好,乾爹最厲害了,小甜甜誰也不怕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