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兒,既然你在世間活了這麼久,可曾去過鷹愁澗?”自從小蟻回到雲巢峰,得到師傅的肯定,確認自己踏入太初境後,心中從未停止的一個念想,變得再也壓抑不住。他真的好想即刻一探鷹愁澗,探尋多年前墜入其中的爹孃。
“小蟻,鷹愁澗非常的危險,谷上飄浮的瘴氣異常歹毒,尋常護體法術根本無用。不過……”鏡兒也不懂小蟻爲何有次一問。
“不過什麼?難道你有什麼護身的法寶,可以下去?”小蟻似乎抓住一絲機會,忙問道。
“嗯。我的碧落蒼穹石,還有你的壬辰龍影刀散發的護盾,都可以保護自己不受侵害。”鏡兒徐徐道。
小蟻似乎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呆呆的矗在椅子上。半響後,眼睛通紅,居然哭了。
“孃親,我終於可以下去找你們了…”十五年的行走,小蟻一直很開朗。在桃源山谷中也曾半夜夢到爹孃而驚醒,因爲孃親慈愛的笑容讓他忍不住撲向孃親的懷抱,可是每次都是撲了個空。他忘了,真的忘了,這只是一個夢。枕頭邊被他不停涌出的淚水打溼,他跳下牀光着腳來到孃親的書房,呆呆的望着那副孃親的壁畫,一望就是整整一夜。
這是小蟻第一次在外人眼前流淚,而這個“外人”居然是鏡兒。
小蟻突然哭了,倒是把鏡兒嚇了一跳。這個開朗調皮聰明伶俐的男孩,怎麼也會尋常家的小孩子那樣動不動哭呢。她伸出秀氣白皙的手指,遞出一方絲巾手帕。
小蟻茫然接過,卻並不擦淚,任由眼淚滾滾落下,間或帶着一聲哽咽。原來是在強忍着哭聲,他可不想在鏡兒面前太丟臉,雖然已經丟了臉。
這下可把鏡兒看的芳心大亂,這到底是怎麼了。鏡兒望着小蟻傷心欲絕的樣子,勾起了她的同情心,忍不住也想哭。奪過那方絲帕,輕輕的幫小蟻擦起淚來。
兩個有趣的傢伙,一個靜靜的流淚,一個靜靜的擦拭,誰也不說話。但是勝過千言萬語的安慰,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就已足夠。
雲巢峰的小宅院外,是一塊平整的石坪。石坪邊沿下,是幽幽的山谷。谷內白氣繚繞,翻滾不息。一顆巨大的松樹,依着谷邊挺拔而立,枝葉茂盛翠色宜人。
樹下,站着兩個人。
“你真的決定要離開師門歷練?”凝素真人一如往常揹負雙手,站在松樹下,目光落在遠處翻滾的雲海上,帶着一絲不捨。
“嗯。師傅傳給弟子的第三層口訣鴻蒙氣,弟子百般參詳,始終不得法門,天人合一之境,真的很難體驗。所以決定就此離山,去人間磨礪自己。”小蟻心中苦澀,尋找爹孃的事情,並不能告訴任何人,哪怕是對己有教導之恩的師傅。
“天人合一,是汲取世間元氣的唯一途徑,也是真正修煉到道家法術至高境界的必經之路。既然你覺得無法進入此境,下山歷練或許另有機緣。只是這一去,不知你何時才能回來,我且寬限你三年,屆時仙道同盟比武大會,你一定要回來。”凝素真人回過頭,眼神中分明帶有期望。
“謝謝師傅恩准。三年後,小蟻一定回來。”小蟻緊握拳頭,心裡下了狠心。這次下山一定要找到父母,至於道行他並不擔心。因爲有鏡兒在,她可是個道中頂尖高手。
小院門前,阿布拉着小蟻的手,大聲嚷嚷道:“小師弟,你真的決定離山歷練?”
“哎呀,小師兄,你都問多少遍了。是,我決定了。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小蟻痛苦的捂住耳朵,自從被這兩個師兄知道自己離山的消息,他們跟瘋了一般不停的質問自己。
“小蟻,我和阿布知道你天賦異常,比我們進度快。所以可以提前離山闖蕩,你不知道,我和阿布有多羨慕。”雨澤愁眉苦臉道,他何嘗不想早日到達太初境,兄弟三人正好去人間磨練道心,行俠仗義。
“大師兄,我是因爲始終得不到鴻蒙氣的法門,所以決定離山歷練,我也好捨不得你們的。你們可要好好修煉,三年後我一定會回來。到時候若是你們還沒有進入太初境,我會笑話你們的。”分別在即,小蟻說着平時開玩笑的話,卻有點笑不出來。
“小師弟放心,我和大師兄一定不給師傅他老人家丟臉,更不能丟自己的臉。你就瞧好吧。”阿布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振振有聲道。
凝素真人和陸青貝結伴走出小院的木門,像是要送自己的孩子出遠門,眼神中依依不捨。五年多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早已經熟悉了彼此。突然離去,還真是有些失落。
“小蟻,桐柏宮那邊,師孃已經傳消息過去。”這般說着,陸青貝走到近前,幫小蟻整了整被山風傳亂的頭髮,柔聲道:“山下不比這裡,你要處處留着心眼。天氣冷了就加件衣服,熱了就穿清涼些,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說着說着,她的眼眶不覺紅了起來,她突然想起大師兄肖之辰當年也是這般對自己說的,他獨自一人下山歷練而去,卻再也沒有回來。
凝素真人輕拍妻子的肩膀,在心裡嘆了口氣。這麼多年過去,不知道大師兄夫婦在鷹愁澗下面過得可好?
小蟻本想等姐姐的消息回來後,再動身離開。但又怕女兒家事情多,到時候哭哭泣泣弄得像一場生離死別,就煩心了。
索性心一橫,這就走吧。
“阿布,有機會告訴姐姐,就說我得空會去江南,去姐姐的家裡看望兩位老人家。”陽光下,小蟻望着和自己朝夕相處了五年的師傅師孃和兩位師兄,衆目相對,竟然無言。那千言萬語,都藏在熟悉的眼神中,小蟻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猛然轉身,腳下無聲無息現出一把古銅色的巨刀,載着他飛向天邊茫茫雲海深處,速度極快,不消一會竟是徹底不見了。
凝素真人望着小蟻消失的方向,口中喃喃道:“追尋自己的道,勇敢的去吧。”
一道青色的刀光一閃而過,小蟻乘風破浪般在雲海間飛翔。張開雙臂,任天風撲打在臉上,感受着猛烈的沖刷,似乎要把難受的離別情緒洗掉。
不知何時,體外罩了層透明的綠光。原來是鏡兒害怕小蟻被劇烈的天風吹出病來,悄悄放出了護身法術。剛纔在凝素真人面前,她靜氣斂聲躲入虛空中。生怕被小蟻的師傅看出絲毫行跡,因爲她察覺得到,這位中年道人的道行,已經接近道行裡面的化境,非常厲害。
“小蟻,我們先去哪裡?”鏡兒問道。
“我想我的翠兒姨娘了,我們去桃源山谷見她一面。然後再去上古凶地鷹愁澗,那個地方兇名在外,我可沒有絲毫把握進去後還能全身而退。”被猛烈的天風吹了會兒,望着眼前寬闊無邊的雲海,頭頂湛藍的青天,是如此的遼闊高遠。離別的愁緒漸漸淡化許多。
“好,聽你的。”半日形影不離的相處下來,鏡兒愈發肯定自己沒有看錯人。很簡單,只是因爲小蟻真性情,他居然當着自己的面哭了,還說出自己的身世秘密。這是他的頭等大秘密,他都敢告訴自己,分明沒有拿自己當外人看。
不過當她聽到那個一代大俠肖之辰的名號時,覺得有些耳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這些年她一直在東城省外的無名山上靜靜修行,並不知道這些年山下都發生了什麼大事。據小蟻講,他爹孃是被人誣陷身懷奇寶天機鏡,含屈跳下鷹愁澗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爲何自己並不清楚這件事,而只是有些耳熟呢?畢竟她纔是正兒八經的奇寶天機鏡的真正化身。
一個傳誦江湖如此廣的消息,一切種種都是因爲她的出現,而身爲正主的她卻並不知曉實情,難道這裡面有什麼天大的隱情?
她忽然毫無來由的心生預兆,察覺到有什麼可怕的事情正在廣袤的大地底下醞釀。一股極其不好的感覺在心間滋生。好似那預兆一經爆發,這人間就會變成地獄。
“小蟻,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鏡兒不安的握緊袖中的拳頭,帶有一絲緊張道。
“說。”小蟻心情正在逐漸好轉,在天地間自由馳騁,果真愜意,哪裡注意到鏡兒的不安。
“我送你的那把壬辰龍影刀,還有另外一個名字……”鏡兒越發緊張,這是她心裡最大的秘密。如果告訴給別人,她一身的安危都將系在此人身上。更巧的是小蟻父母悲慘的遭遇,居然和她有關!
“它叫做,天—機—鏡。”
“…你說這把刀叫天機鏡?你沒開玩笑吧。”小蟻忍不住笑了。善良單純的鏡兒,居然跟阿布犯傻的時候一樣,也會說出如此蹩腳的笑話,當真可愛極了。這哪裡是鏡子,分明是一把刀。
“你再看這把刀。”不理會小蟻的不屑,鏡兒手指一點,那把刀嗖地消失不見。她的手心裡豁然出現一面鏡子,古銅色的鏡身,一股厚重神秘的氣息傳出,讓人無法質疑這是假的。
“天…機…鏡!”小蟻看到腳下的那把刀瞬間變成了鏡子,心生強烈的感應,這面鏡子真的是自己的那把刀,只不過大變了模樣。默掐口訣,那面鏡子飛到自己手中,望着猶如一灘秋水般清澈光滑的鏡面,小蟻清楚的看到鏡子裡的倒影中,自己震驚的那張臉,漸漸升起一股黑氣。
“啊……”小蟻忽然仰天大叫,聲音中充滿憤恨,直衝九天。一切都是該死的鏡子惹的禍,這把刀竟然是那面鏡子變化來的,禍害了爹孃,現在又來禍害自己,欺人太甚!
一股黑血奪口而出,小蟻失控般仰頭栽倒,從雲頭翻落,突然直直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