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走了?”冷冷的月光從黛色天空上瀉下來,在竹葉上泛出點點銀光,石橋停下腳步,問前面月色中的豐宜。
豐宜停下來,頓了頓,側身回頭瞧着她,脣邊一抹微笑:“怎麼?是不是有點捨不得?”
石橋望着他,輕輕吸了口氣,沒說話,沉默了半晌,垂眸盯着地面:“這裡是妖界,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裡。”
豐宜輕聲一笑:“是啊,我是鬼,冥界纔是我的歸宿。“
石橋復擡眼望向他,但見他眸光清亮,脣邊帶笑,身姿挺拔,在月色映照之下,很有一番瀟灑出塵的氣派,這樣的豐宜她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微微一怔,隨即淺淺一笑。
豐宜笑道:”其實就算你說捨不得,我也是要走的。小橋,我不是你,不會傻得用幾百年的時間去守候一個根本不可能的人。”
擡頭望着天上的明月,“我豐宜這一生爲大清盡了忠,爲我心愛的女子死了一次,無憾了!我會去奈何橋頭喝下那碗孟婆湯,忘記這一世的一切,亂黨,大清,豐宜,還有——你!”
他看向石橋,笑得明媚灑脫:“待到輪迴,一切歸零重來!”
2008年陽曆5月,廈門。
天空藍得澄澈,萬里無雲,陽光乾淨得像洗過一樣,黃燦燦的亮晶晶的。
南普陀寺遊人如織。石橋在佛前虔誠禱告:“石橋願化盡一身修爲,終身爲善,但求佛祖賜弟子與石楓一段塵緣。”
忽然有風不知從何處吹來,掀起她齊膝的淡綠色裙裾。寺前池塘裡的朵朵荷葉立即歡快地跳起舞來,一片片鮮紅的花瓣也忽然從天而降,如同繽紛花雨。石橋擡頭一望,頭頂好大一樹火紅的鳳凰花,正如浴火鳳凰一般開得熱烈。
“哇!”她看得歡喜,情不自禁讚歎起來。
就在她發出讚歎那一瞬間,忽然有一道光芒一閃而過。微微一訝,她側頭看去,一張乾淨而明媚的笑臉立即映入眼簾。
雪白的襯衫,高挑的身材,少年揚了揚手中的相機,張口卻有幾分羞澀:“你很美,花落下來……更美,所以……我忍不住拍了下來。”
石橋理了理耳際被風吹亂的髮絲,淺淺一低頭,眸子裡盈盈的全是歡喜笑意。那樣熟悉的靈魂,她縱然化成灰,也絕不會認錯。
石楓,這一世是你主動向我走來,那麼你的眼裡會有我了麼?
“我叫石楓。是旁邊大學會計系大三的學生。”少年向她走近幾步,“我可以保存這張照片麼?”
石橋點點頭,笑吟吟道:“我叫石橋。”
石楓訝異而歡喜:“石橋?和我妹妹一樣的名字。”
“真的?”
“真的!不過她是斷橋的橋,不是小喬的喬。你呢?”
“我是小橋流水人家的橋。”
石楓面上微微泛起酡紅,歡喜中夾着緊張道:“我們真有緣。呃……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麼?”
“不,我是來這裡旅遊的。”
“那我可以做你的嚮導。”
廈門大學和全世界所有大學一樣,門外一徑的小店,吃的玩的用的,應有盡有。石楓擦了擦額頭的汗,笑問身邊的 石橋:“熱麼?我們吃冰激凌吧,你喜歡什麼味兒?”
石橋歪着腦袋,眨眨眼,一邊思考一邊笑:“三分之一的草莓,三分之二的香草。不要巧克力,我不喜歡巧克力。”
石楓大吃了幾口巧克力,忽然向前快跑幾步,然後轉身,擡手,按快門,笑得調皮:“你吃東西的樣子真可愛。”
石橋笑着走到他面前:“可是你吃東西的樣子很狼狽,滿臉都是。”擡手用紙巾幫他擦了擦嘴角。
石楓瞧着她的眼眸裡有奇異的光芒閃爍,臉色唰的一下全紅了,連忙避開目光,退開一步,騰出右手用手背在嘴角使勁兩抹,然後傻愣愣道:“乾淨了麼?”
石橋的世界裡繁花盛開,花香四溢。他們一起逛過街邊小店,一起走過學校的林蔭小道,一起駐足在芙蓉湖畔,一起看着演武場上奔跑得大汗淋漓的少年,一起欣賞着大海的無垠與深藍……
海風吹在臉上,黏糊糊的,石楓張開雙臂,問:“你喜歡大海麼?”
石橋沒有回答他,抱着他的相機,攔住了一位路過的先生:“可以幫我們拍照片麼?”
那先生答應得很爽快。石橋笑跑向石楓:“我喜歡大海,也喜歡落日,我們就在這裡以大海和夕陽做背景,合一張影好麼?”
沒等石楓答應,那先生已在數數了:“一,二,三,pose!”
石楓立刻對着鏡頭咧出一個燦爛笑臉,石橋也笑得嫣然,卻是側過頭,盯着石楓的。
照片定格。石楓又緊張又不好意思:“我臉又髒了麼?”
石橋抿着嘴搖頭。
“那你……爲什麼看着我?”
石橋歪着腦袋,眨眨眼,一邊笑一邊說:“你誇我美,所以我想仔細看看你的樣子,嗯!挺帥的!”
銀色的細沙撫摸腳趾,溫柔的風拂起長髮,她笑着,在風中奔跑,他也笑着,在夕陽中追逐。
落日在天際隱去最後一抹金色,海水開始退潮。石楓把玩着手裡的相機:“明天奧運火炬會從這裡經過,你……會來看火炬麼?”
石橋側頭瞧着他:“明天我有些事情要做,不能來。“
石楓“哦”了一聲,繼續把玩着手中的相機,不再說話,不知在想什麼。
石橋微笑道:“盛況難得,其實我也很想看的。你……能不能拍些照片給我看看?”
“能!”石楓驀地轉過頭來,高興地望着她,眸子裡亮晶晶的,像閃着點點星光。“當然能!”
“明晚六點,我在芙蓉湖的湖心小島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