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楓微微笑着,卻眸光張狂:“豐宜公子又在抓亂黨啊。我太太說要專門來感謝您,把她不小心弄丟的耳環還給她!”轉頭冷笑看着石橋,“你不是要謝謝豐宜公子麼?說話呀!”
石橋將狠狠瞪着他的目光移向豐宜公子,溫和一笑:“那對耳環我一向很喜歡的,多謝豐宜公子留心。”
豐宜公子掃一眼石楓,故意道:“不是我留心。那對耳環還是我陪白小姐去挑的。那天你掉進海里,我救你上來之後,衣服全溼,鞋子掉了一隻,耳環也掉了,就索性置辦了一套新的。”
石橋明知他話鋒不對,卻也故意笑道:“是啊!爲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我還請你去瑞福祥大吃了一頓呢!聽說……”
“哈哈……”石楓突然大聲笑起來,擡眼看着豐宜公子道,“真奇怪啊!我自己的老婆一看到我這個老公就橫眉怒目,怎麼一看到豐宜公子就這麼溫柔歡喜呢?啊?”轉頭惡狠狠地笑望着石橋。
石橋賭氣微笑道:“謝人總要有謝人的禮數啊。難道你不喜歡我這樣?”
“賤人!”石楓的罵聲和打石橋的耳光聲同時響起。
“白小姐!”豐宜公子大爲震驚,咔咔兩聲火槍抵在了石楓的太陽穴上,“石楓你找死!”
石橋擡着下巴,將眼淚逼停在眼眶內,倔強地盯着石楓,只見他脣邊浮出一抹譏笑。
豐宜公子既惱怒又心疼,問道:“白小姐,他平日就是這樣待你麼?你別怕,告訴我,豐宜一定幫你出頭!”
石橋沒有答話,盯着石楓,石楓卻笑着:“豐宜公子在問你話呢,趕快說呀!一定要楚楚可憐,梨花帶雨地說。到時豐宜公子聽到激動處,忍不住手指一扳,在我腦門上崩出個血洞來,你就解脫了!”
豐宜公子喝道:“閉上你的狗嘴!你以爲我不敢崩了你!白小姐,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現在就替你殺了他!”
石橋脣角微微抽動,側過頭,合上眼,淚水終於滾落:“豐宜公子,放我們過去吧!”
1911年的春節悄無聲息地到來。因爲是亂世,人們更加懂得苦中作樂,珍惜光陰的道理,所以,那一年的廣州格外冷,卻也格外熱鬧。
石橋看着滿城喜慶的中國紅,在噼裡啪啦的鞭炮聲裡無聲地笑了笑,沒有歡喜。
不知哪裡響起一陣槍聲,街上行人習慣性地驚叫着四處躲藏,又很快司空見慣般恢復如常,反添了幾分好奇。
石橋也不驚訝,也不好奇,走進一家賣年貨飾品的店面,選了個大大的同心結,攤在掌心,撫着結尾的流蘇,低低念道:“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同居而離心,斷腸花事了。”
豪門的新年比別處更加繁華,從石家的熱鬧裡穿過,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與她毫不相干的喜慶。石橋想,真的該離開了。
她說過,要一年時間,如果一年後,石楓依然不愛她,她會離開。
可如今才短短五個月,石楓已恨她至死。若真堅持一年,她怕自己承受不起石楓的恨。
屋子裡的東西很多,可她是妖,人世的榮華富貴她都不需要,唯一能帶走的是那本石楓隨手扔給她的日文書,如果在那一天之前,石楓還沒那麼恨她,也許書頁上還殘存着她這一世獲得的唯一一點溫情。
石橋將書貼在心口,背靠在書架上,這裡有石楓的味道,以前他常常這樣站着。身子突然往後倒去,隨着書架轉了個圈,驚訝間擡眼,觸目竟是一片猩紅的鮮血。
染血的槍口對準她的心臟,滿身鮮血的石楓癱靠在密室牆上,舉着手臂,聲音發顫:“別動!”
石橋不動,她已擔心得傻了,聲音鬥得比石楓厲害:“石楓,你怎麼了?”
石楓道:“不要讓豐宜進來。”
石橋道:“豐宜公子,他來做什……你是革命黨!”
石楓扯起脣角,無畏的笑笑。屋外突然響起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看樣子來人不少。
石楓笑道:“如果你以爲我死了,你就能解脫,不用再做怨婦了,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爲我一定會拉上你墊背的。”
腳步聲停在門外,有片刻的安靜。
石橋望着石楓道,苦澀一笑:“如果能和你一起死,我很願意。可是我不會讓你死,我捨不得。”
敲門聲響起,豐宜公子的聲音傳進來:“白小姐,我是豐宜,開開門。”
石橋沒有開門,反手一帶,書架的機關已恢復如初。石楓的眼中劃過一絲疑惑,眼前飄過一絲瑪瑙色的煙靄,他在煙靄中沉沉睡去。
他居然身中三槍,石橋的眸子裡滿是心疼,白皙纖細的手掌毫不猶豫地覆上他的傷口,潰爛的肌膚在瑩瑩生光的瑪瑙色的靈力中一點點合攏、恢復……
這是她在枯竹老人那學來的法子,那三百年藥缸總算沒有白泡。
豐宜公子已破門而入,指揮着部下搜查房間每一個角落,有人說:“有血腥味!”
石橋擦了擦土灰色的臉頰,手掌拂過石楓的衣服和地面,將一切恢復如初之後,再也無力支撐,雙手緊緊捂住心口,在冰火兩重天的劇烈痛苦中,用僅存的最後一點靈力離開了密室。
“衫兒!”熬過冰火劫,穿過無邊無際的黑暗,她睜開眼,恍惚中看到牀邊緊緊握住她的手高興地喚着她的名字的人,竟然是……石楓。
一個無聲地“楓”字凝結在脣邊,恍惚不在,目光清晰,豐宜公子笑容溫暖:“太好了,終於醒了!”
僕人剛好送進藥來,豐宜公子扶她坐起靠在牀頭,說:“大夫說你是鬱結於心,又疲勞過度纔會暈倒的。來,把藥喝了。”轉身接過藥碗,舀了一勺子,放在脣前吹了吹,才送到她嘴邊。
石橋默默地看了會兒藥,沒有張口,擡眼看着豐宜公子:“我想回石家,我想見石楓。”
勺子忽的一抖,藥灑到大紅的棉被上,染出幾個黯淡斑點。
豐宜公子仍然笑容溫和:“先把藥喝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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