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鱉靈和杜宇就往岷江下游而去,岷江下游的百姓已經有很多得到了指示,開始處理起水患的事情, 在一羣忙碌的人影中, 杜宇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
杜宇上前打招呼:“離岸兄, 怎麼樣了?”
龍太子自從答應杜宇要幫助他治水後, 果然天天都會來這裡監督一下進程, 他說:“按照送來的治水新法,現在正打算加深加寬過水斷面,裁彎取直, 加大水流比降,提高泄洪能力。”
杜宇點點頭, 轉身對鱉靈說:“和你介紹一下, 這位是……”
鱉靈搶先回答:“這位誰人不知, 杜兄,你還把我當以前那個江大少爺嗎?我是河神之子, 自然與這位龍太子是相識的。”
龍太子作揖行禮。
鱉靈當初去過岷江多次,其實當初是爲了尋找和鈴而去的,與這位龍太子也會過幾面之緣。
杜宇朗然而笑:“是我欠考慮了,如此甚好,也省的我再介紹了, 岷江水患有你們兩位, 我大可放心了。”
鱉靈拍拍胸脯說:“放心吧, 我保證讓岷江百年不再會有水患!”
杜宇甚爲欣慰, 他放眼望向在岷江水畔, 百姓們正在勞作,這次水患, 已經讓很多人家失去了親人,很多人仍舊沉浸在喪親之痛裡卻還要堅持來這裡。人們不能只是看在眼前的利益,這次要全力以赴來治水,至少能夠換來後世的安寧,加寬斷水面是一方面,接下來還要清理河道,清除淤泥,植樹造林,爲古蜀長遠的利益考慮。
雖然接手古蜀並不是杜宇心甘情願的,但是在位的每一天,杜宇都盡心盡力地治理古蜀,在水患方面更是親力親爲,如果打算髮下這一切,就一定要找個能夠爲古蜀百姓撐起一片天的帝王。
也許,鱉靈是個很好的人選。
杜宇正想着,鱉靈已經和龍太子走到岷江水畔,和百姓們討論起接下來的方案。
杜宇的心裡已經有了一些打算。他走向鱉靈,說:“這些天的治水任務就交給你了,我打算帶着和鈴回一趟朱提,我想去見見那棵花神樹。”
既然古蜀未來的人選已經定下,那麼接下來就是要治好和鈴的病了。
鱉靈有些抱怨:“你把這麼艱鉅的任務交給了我們,自己跑去過小日子這可不妥吧。”雖然他知道杜宇去見花神樹是爲了和鈴,但是讓自己留在這裡幹事情,杜宇卻跑去看他的母親和媳婦,這……總有點不爽。
杜宇用力拍了鱉靈一下:“要不,我替你把你媳婦接過來怎麼樣?”
鱉靈忙揮手:“不用不用,她能過來,我母親卻不能過來,等我忙完你這事,自然會回去見她。”
杜宇突然覺得,他有心將古蜀王位傳給鱉靈,但鱉靈並未有意接呀!正如他當初不願意接手一樣,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坐這個位子的,他這樣做,未免太自私了些?
杜宇想和鱉靈解釋,但鱉靈已經再次轉身去和百姓討論了,他有放不下的和鈴,那鱉靈又何嘗不是,看來,下一任古蜀王之選,不是那麼容易的。
下午,鱉靈留在了岷江下游,杜宇獨自返回蜀宮。
走進迎春閣,和鈴仍在午睡,身旁春分小聲說:“近來娘娘的身體是愈發不行了,今早喝了一碗蔘湯後就一直躺到現在,”春分眼裡有很明顯的擔憂,“帝君,可有什麼好的法子來救救娘娘啊?”
杜宇聽着這話,心裡越來越沉重,像一塊大石頭一樣一直壓着喘不過氣來,他說:“等她醒後,我會帶她去一個地方瞧瞧,說不定能找到治病的靈藥。”
雖然春分心裡還是擔心,但是既然帝君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質疑什麼,便說:“那就好。”
杜宇點了點頭,和鈴還未醒,杜宇在迎春閣隨意走走,自從與和鈴相認後,杜宇就經常留宿在迎春閣,迎春閣雖然不大,但是卻蠻高,尤其是那個小南樓,是古蜀最高的地方。
杜宇朝着小南樓走去,小南樓佈局很簡單,只有一桌方案和四個方席,方案上擺着一些果實,立在小南樓的欄杆側,能夠把古蜀的風光盡收眼底,尤其是——正和殿。
正和殿!
杜宇腦中突然想起了這樣一句話:“獨倚小南樓,一整日,夜方歸。”
這是當初杜宇命玉枝來記錄帝后日夜所作所爲時,玉枝記錄的話,那幾日,玉枝幾乎天天都是這樣記錄的。
獨倚小南樓,一整日,夜方歸。
爲何總是要在小南樓?當時的杜宇並不能理解,但是卻沒有去深思,因爲他覺得沒必要,也不關心,所以,他一直忽略了……
小南樓可以將正和殿的一切,一覽無餘。
她一直在思念,一直在期待,一直在關注,一直在——等。
可他當時是怎麼做的?怒她、吼她、冷落她,甚至在她離開後都不願意去尋她。
的確,當樑利費盡一切心機坐上帝后之位時,尤其是設計害死和鈴的哥哥,杜宇是無法原諒樑利和自己的,但是樑利畢竟和他一起長大,雖然沒有愛意,但仍舊有情分在,表面上,他不好做什麼,但心裡,他無法容忍和原諒。
但他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樑利已經就是他無法釋懷的和鈴,也許他是被仇恨矇蔽了雙眼,樑利的性情他怎能不瞭解,可爲何就是看不出當時的樑利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樑利了,縱使有了一些懷疑,他都會不去管,不去理。
那個時候的和鈴是有多心痛和無奈啊!
他責怪和鈴是因爲積鬱着太多的事情,才導致心疾加重,可讓她積鬱如此之深的人,不是他又是誰?
杜宇望向正和殿,透過正和殿的窗戶,剛好是自己的伏案,那當初自己伏案處理奏摺,伏案打瞌睡,伏案沉思的模樣,是不是都被她看見了?而他自己卻從來沒有關注窗外的情況,如果當時可以看一看,說不定就能看到獨倚在那兒的孤影,隨着落日的餘暉而晃動的孤影。
可是他從沒有。
好像是一片霜打溼了他的眼睛,怔怔看去——
下雪了。
冬天來了。
和鈴看着扶欄的杜宇,隨着杜宇的目光看去,是她曾經日日眺望的地方,她知道,杜宇都知道了。
可她沒有心酸,也沒有難過,更多的是釋懷吧,她從不求杜宇能夠永遠陪着她,她只求杜宇能夠懂她,理解她,像從前一樣,不管自己做了什麼,他都會相信她。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杜宇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懂,好像是知道自己是他的滅族仇人的時候吧。
不過現在都過去了。
和鈴出聲:“岷江的事都處理完了?”
杜宇轉身,眉眼還落着雪花,顯得似乎有些溼意,他說:“讓鱉靈替我管着了,我想帶你回朱提一趟。”
和鈴說:“你是想去求三千年葉花果?可是這只是一個傳說,不一定真是存在。”
杜宇似乎像着了魔一樣,他說:“不會的,只要我虔誠,一定會有這三千年的葉花果來救你的,你放心。”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一定要讓打通和鈴的輪迴道,讓她起死回生。
和鈴不知道該怎麼勸杜宇,因爲有時候,她也希望能夠找到這三千年葉花果,畢竟,她是如此貪戀。
她說:“好。”
杜宇放心地笑了笑,前幾日從朱提回來的時候 ,和鈴的臉色還有點紅潤,可是現在,除了蒼白,竟提不起一點顏色。
就像個死人。
幾日後,杜宇和鈴到達朱提,朱提沒有雪花,朱提從來都是四季如春的,杜宇沒有在杜園停留,而是直接去了花神廟。
秦鎖煙一身粗衣荊釵,比起從前更多了一些食人間煙火的氣味,見到和鈴的樣子,滿臉戒備。
杜宇解釋說:“鱉靈應該沒有和你說過,從前的樑利已經不在了,現在的樑利其實是從前的和鈴。”
秦鎖煙自然不知道鱉靈去岷江並救出和鈴的軀體等一系列的事情,鱉靈似乎把秦鎖煙保護的很好,從不讓她干涉其他的事情,杜宇不得不去欽佩鱉靈,如果他也能像鱉靈一樣讓和鈴置身於一切事情之外,也許現在就不要爲給和鈴續命而奔波,也許現在他們早已可以隱居山林了吧。
秦鎖煙似信非信。
和鈴上前,對着秦鎖煙說:“秦姑娘,放心,我現在還是鱉靈的表姐,這一切說來話長,既然鱉靈不想讓你知道,我也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這裡也不便向你多作解釋,但請你能夠相信我。”
秦鎖煙經歷過這世上所有人的目光,有貪婪的、有猥瑣的、有自私的,她能夠很快的從和鈴的眼中看出那種善意。
秦鎖煙點了點頭。
見秦鎖煙情緒平穩,杜宇繼續說:“我聽過鱉靈的事情了,此次前來想去見見鱉靈的母親——那棵花神樹。”
秦鎖煙想了想,說:“因爲母親私自衝破了一些封印,天神發覺,又加固了一重封印,母親現在已經聽不到人語了。”
自從鱉靈將和鈴的軀體從岷江底的冰洞中帶出,並將自己的神識注入其體內,確保和鈴的軀體能夠保證生氣,鱉靈畢竟不是真正的神,雖然沒有錦鯉讓和鈴復活的禁術那麼嚴重,但也足以受到天神的懲罰,天神得知後,也便得知了花妖的蠢蠢欲動。
杜宇有些失望,但他卻不想放棄,“還請姑娘帶路去看一下。”
秦鎖煙無奈,只好帶着杜宇和鈴往花神樹那邊走去。
花神樹上依舊掛着許多少年萌動的春心,花神樹下還會不時的有一些來往的商少女,對着掛在花神樹上的牌子指指點點,說說笑笑。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
這棵樹,依舊沒有花,沒有葉,沒有果。
杜宇不甘心:“姑娘可知道可使人起死回生的三千年葉花果?”
秦鎖煙笑了笑:“公子說笑了,那只是個傳說,你怎麼就當真了?”
其實杜宇怎麼會平白無故地把一個口耳相傳的傳說當真?只是在和鈴的性命前,這樣一個傳說,似乎就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忽然,在花神樹後出現一隻毛茸茸的東西:“喵~”
和鈴定睛看去,是虎球,這小傢伙什麼時候來的,話說她似乎很久都沒有見着這個小傢伙了,杜宇平時比較忙可以理解,可這個小貓咪似乎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總是見不着貓影。
和鈴蹲下將其抱起:“虎球,你怎麼來朱提了?”
虎球:“喵~”
意思是:本大王想去哪那是分分鐘的事!
虎球可不是普通的小貓。
只是平時比較懶而已,從它這麼圓潤的身體就能看出,平時一定都是躲到哪裡睡覺去了。
杜宇現在可沒有心思去管一隻小貓,他問秦鎖煙:“花神樹在可以說話時,有沒有說過什麼?”
一定可以,一定會找到三千年的葉花果。
秦鎖煙搖了搖頭:“我平時只是和母親聊些生活瑣事,從前鱉靈倒是和母親聊的多,只是沒讓我知道他們聊了什麼而已。”
虎球聽着,頭湊到和鈴的脖子間蹭了一下:“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