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樑利來到浮翠院。
“和鈴姐姐,你就把杜哥哥讓給我吧。”樑利用着祈求的語氣,眼含朦朧雨。
“這種事就算我答應你也沒有用, 你應該用這樣的語氣去祈求他的憐憫。”對於這件事, 和鈴絕對不會放手的。
“憐憫?你是在憐憫我嗎?”樑利變了語氣, 眼底全是對和鈴的厭惡。
對於樑利突然轉變的態度, 和鈴一下子沒有來得及接話。
“如果讓杜哥哥知道你不是江家表小姐, 他會是什麼反應呢。”樑利滿眼全是得意的笑容。
和鈴看錯她了,一直以爲她是溫和的樑丫頭,只是有些刁蠻和小孩子氣, 她應該早就想到,在梁氏遊牧部落和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怎麼可能養成小兔子的性格。
“你調查我?”
“整個江源都是我梁氏部落的人, 你的一舉一動, 還需要我親自調查嗎?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我杜哥哥,這樣我們大家都好過。”樑利如今來, 一定早有準備地宣誓主權。
“就算我不是江家表小姐那又怎麼樣!”和鈴不覺得他和杜宇的愛情,需要有身份的解釋,他一定不會在乎她到底是誰,他能夠願意爲她放棄一切只和她在一起。
“如果你僅僅不是江家表小姐倒還好,可你還是古蜀魚鳧氏公主。”樑利有種要捅破天窗的衝動。
和鈴不解她說這話什麼意思。
“你的父親魚鳧氏, 曾經爲了把你封印在江東瞿上, 殺絕了杜氏一族。”樑利興奮又得意地笑着, “簡單的說, 你是杜哥哥不共戴天的滅族仇人!他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
和鈴聞此, 如同天雷滾滾,踉蹌後退幾步扶在桌案上, 一陣心悸頭昏,呼吸困難,欲有昏厥之象。
樑利輕笑了幾聲,腳步輕盈地走出了浮翠院,待樑利走後玉枝才進來打算服侍和鈴喝補湯,見和鈴搖搖欲墜,連忙攙扶她,“這是怎麼了?”
“玉枝姐姐,”和鈴那雙絕世美眸中落下一滴清淚,“我好想回家。”
走過這麼久的春夏秋冬,等過這麼長的星辰日月,她從來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想家,如果當初不是自己的執念,那個活在夢裡的少年也許就永遠是個夢,爲什麼,如此糾葛了這麼久,她等來的是這個結果?
正掙扎着,杜宇走了進來,見和鈴心疾又犯,忙問玉枝,“發生了什麼事?”
玉枝也一臉不知情,“只剛剛樑姑娘來了一會就成這樣了。”
杜宇扶着和鈴,心下約摸知道是樑利有對和鈴說了什麼他要和樑利成親的事情,摸了摸她的烏髮安撫道,“今日,我就給你一個交代,我們私奔吧。”
和鈴的眼淚仍舊在眼眶中打轉,擡頭望着他,不敢相信,也不敢言語,她是他的仇人,他卻要待她私奔,她怕一開口,這一切,就變成了一場再也醒不過來的夢。
“東西我都收拾好了,玉枝,帶些你家小姐需要的東西,我們即刻出發。”杜宇向玉枝吩咐。
玉枝立即應聲下去迅速收拾東西。
杜宇寵溺地撫着她的臉,“這下你可安心”正說着從外面踱進來一隻圓貓,鼓鼓的身子朝和鈴腿上蹭了蹭,“喵”的叫了一聲。
玉枝收拾了東西,看了虎球,喜不自禁地蹲下將它抱起,“小虎球,好久不見了,你也是一隻大忙貓呢。”
杜宇拎了拎虎球的耳朵,“整天忙着懶在屋頂曬太陽了。”
虎球張牙舞爪,舉起梅花爪子將杜宇的手打開,不滿地叫了一聲。
虎球的到來,讓和鈴心情略微好些,“杜石頭,你真不打算復仇了?”
杜宇看着她,“這一生,我只想讓你安樂無憂。”
和鈴破涕爲笑,俯在他的懷裡,既然他都放下了,她又何必再耿耿於懷,即使她的出生對他的一生造成了不可逆的轉折,可是他都已經不在乎仇恨了,只要遠離這裡,重新開始,又何必重拾十七年前的舊事。
“好。”和鈴細聲道,聲入杜宇的心裡,漸漸將她抱緊。
是夜,杜宇便帶着和鈴玉枝以及小虎球離開了樑家大院。
“杜石頭,我們去哪裡?”
“你想去哪裡?”
“我想去天涯,還有海角。”
“好,那我陪你去天涯,隨你去海角。”
樑家大院,杜澤、樑崢嶸和樑利正在一起用晚餐。
“我調查過了,江老根本沒有什麼妹妹,就更別提妹妹嫁去臨淄遭滅國留下遺孤之說,硬要說妹妹的話,只有一個師妹,早些年嫁去了蜀中。據說這江老啊,對這個師妹可是一往情深,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樑崢嶸替杜澤調查了和鈴的身世。
“叔父,看來我聽說的也並不全是空穴來風。”樑利道。
“果然,我跟隨江兄這麼多年,從來不知道他還有個妹妹,這個江和鈴,恐怕不是什麼善茬。”杜澤道,“賢弟剛剛講那個師妹去了蜀中?蜀中的何處?”
“這個……當時他的師妹出嫁十分低調,鮮有人知道她嫁與何人,嫁到何處。聽當事人說當時的馬車上有這個標誌,因爲奇特,所以大家記憶猶新。”樑崢嶸將繪有魚鳧氏圖案的國徽遞給杜澤。
“真的是古蜀!”杜澤將絹帛捏成團,轉而向樑崢嶸道謝,“這件事賢弟多費心了。”
樑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樑崢嶸笑道,“哪裡的話,都要結成親家了,還和我客氣什麼,放心,我江源人力財力物力足以調查一個小丫頭。”
“爹!”樑利嗔怒。
“是是是,是爲兄說錯話了,樑丫頭也別急,我定會讓那小子娶了你,來,爲了我們將來的大業,幹!”杜澤舉起酒杯。
“幹!哈哈哈哈。”三人一飲而盡。
一路馬車,匿了蹤跡,趁夜出了江源,天已經矇矇亮,和鈴靠着杜宇休息,虎球蜷在和鈴的腿上打盹,玉枝在馬車外守着,忽然馬兒受到了驚嚇,勾月魂直飛馬車內,掀開了頂棚,橫衝直撞下大家連人帶車地翻落在地上。
遠處微光,這是冬至的第一抹暖陽。樑利爲首,身後竟是成千上萬的兵卒,以及杜澤和樑崢嶸。
杜澤對着不爭氣的杜宇道,“你居然要帶着這個丫頭私奔!”
和鈴提心,她知道,她的身份杜宇就快知道了,他還會相信她嗎,他還會義無反顧地與她私奔嗎,他的一生,還是隻希望她安了無憂嗎?她不確定,可她不敢想象杜宇會不要她。
樑利走上前,“你看看我擁有的兵力,助你復族只是一聲令下,手起刀落的時間,而你,卻要跟着你的滅族仇人走!”
杜宇疑惑,“滅族仇人?”
杜澤緩緩道,“江和鈴是古蜀那位居於瞿上公主,是杜氏一脈滅族的起因。”
杜宇看向和鈴,希望得到她的否認,“是你?”
只有和鈴知道,這句“是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她,她就是那個女孩,她就是他十二歲遇見的那個女孩,她就是那個他不想再見的女孩。命運真是會捉弄人,他們還是相遇了,在這紛紛擾擾的紅塵,他們相遇相知了,所以,他知道這一切後會怎麼抉擇呢。
和鈴始終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是我。”
杜宇此時的情緒明顯有些激動,無味雜陳,如果知道她就是她,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跨出這一步,如果知道她就是她,他一定不會愛上她,“你早知道我是誰?”
和鈴沉默,算是默認。
“爲什麼,你知道我是誰爲什麼還要答應和我一起私奔!”杜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麼,氣她不願意對他坦誠相待氣她居然來接近自己還是氣她害了他全族?
和鈴心一沉,他還是生氣了,與往日不同,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沒有挽回的餘地,“對不起。”和鈴最後看了他一眼,絕世美眸中落下一滴清淚,轉身離開。
玉枝跟上,虎球一臉茫然,在欲跟不跟間,還是選擇了杜宇,它是一隻貓,它不懂世間的愛恨糾葛難分。
杜宇沒有去追,此時的他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或許應該找個地方冷靜一下,央央是江和鈴,江和鈴是古蜀的公主,是住在瞿上雪遙宮的那個女孩,那個滿身寒氣卻明朗聒噪的女孩。可也是因爲她的存在,讓他沒有了父母,沒有了族人,在蜀中沒有了一席之地,讓他一生揹負了復族的重擔。
央央,如果你早些告訴我你是誰,或許這段不該有的愛情就不會萌芽,到如今盤根錯生,砍不斷,理還亂。
和鈴當即離開了江源,離開了杜宇,離開了這個她曾經不願離開的人……
回到郫邑蜀宮,和鈴便將自己關在迎春閣內。
“小初,外面下雪了,出來玩玩吧。”竹啞在迎春閣外,生怕這個妹妹在房間裡憋壞了。
“沒興趣。”和鈴百無聊賴。
“那哥哥進來坐坐,陪你可以嗎?”
“我想一個人靜靜。”
沒等和鈴答應,竹啞就進來了,“你都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半個月了,母后和我都很擔心你啊!”
“我沒事。”和鈴坐在牀沿邊。
“有沒有事,哥哥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的。”竹啞坐到她的旁邊,“好了,爲一個男人是不值得的,別不開心了,陪哥哥出去走走吧。”
和鈴望着哥哥的眉眼,這些天,她只顧着自憐自傷,都沒怎麼和哥哥在一起,現在才發現,哥哥的眉眼間盡是滄桑,“哥哥,我不在的日子,你過的怎麼樣啊?”
“這下才開始關心你的哥哥了啊,我以爲你在外面有了喜歡的,就忘了哥哥了呢!”竹啞捏了捏和鈴的鼻尖。
只是這樣一個習慣性的舉動,和鈴的心感受到了溫暖的依靠,在外面的日子,江舅舅的離世,鱉靈的離開,杜澤的不待見,杜宇的不信任,讓此刻的和鈴十分脆弱。
“哥哥,”和鈴抱着他,“我知道你永遠會是我的哥哥。”儘管有太多人的背叛和離開,但哥哥永遠都會站在她身邊,從前,她以爲杜宇真的會永遠陪着她,現在她知道,是她當時太天真,她和杜宇,怎麼會天長地久呢?而哥哥,他們之間有不可磨滅的血緣關係,哥哥纔是那個真的說到做到的人。
“好啦,既然回家了,就把那些不快樂的事統統留在蜀外吧!走,外面打雪仗去。”竹啞拍拍她。
“好!”
比起小時候在雪遙宮的雪,這雪顯得沒有那麼厚,打起雪仗來也沒有當初那麼盡興,不過兄妹倆依舊很開心,他們有兩年未見了吧,兩年裡,竹啞與和鈴都在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