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杜宇來到和鈴屋子。
“這幾日怎麼無精打采的?”
“酒坊事都忙完了?”和鈴給他倒了杯茶。
杜宇坐下,“差不多了,隨時可以啓程回家。”
和鈴喝着杯中茶,沒有說話。
杜宇擱下茶杯略帶埋怨道:“之前是你吵嚷着要隨我來虎方,如今,這幾日只有我一人在忙,你倒是與在朱提時無異,回頭江伯伯問起,你只說在虎方吃了睡睡了吃,我可是要挨你舅舅一頓罵了。”
奈何,武徽昶黎一事後,她便再提不起精神,整日整日都在想着她和杜宇之間的事。
想起這些時光,和鈴的確傾盡了自己的心去愛杜宇,那杜宇呢,哪怕一點點也好,可是沒有,他就像那抹陽光,在你身邊,卻無跡可尋。
曾經,杜宇說,他沒有辦法給和鈴承諾,沒有辦法爲和鈴付出,當時和鈴的回答是她可以付出更多。
從秋意轉濃到春意盎然的這段時間裡,她的確付出很多,她用她的一整個心去愛他,那杜宇呢,他的心裡有叔父,有族人,還有那個遙不可及的復仇計劃,她和鈴的存在在他心裡到底佔了多少呢?她願意付出,可這種單方面的付出無休無止,得不到一點回饋,這讓她很擔心很害怕。
和鈴問,“杜宇,換作是你,你願意爲了昶黎公主,放棄家仇國恨,陪她歸隱山林,不問世事麼?”
杜宇楞住,遲遲沒有回答。
“你不願意是不是!那我呢?你願意嗎?”和鈴明顯有些激動,卻還保留着最後一絲希望。
杜宇看着她那雙渴望得到答案的眸子,不忍心道出那句“我不會”,可卻沒有辦法給她一個“我願意”的承諾。
和鈴激動地站起來,“你還是不願意!你一直把我當做什麼匆匆生命裡的一個過客麼,還是隻是一個你可以隨時駐足觀賞的一季風景?你的藍圖裡從來都沒有過我,對不對!”
杜宇站起來欲安慰她。
“你別說了,雖然我不在乎你的一句承諾,但這樣沒有結果的付出我受夠了,我從來沒能入得了你的心,你的心裡從來都沒有我!”說完,和鈴轉身離開了屋子。
一季春光殘,一輪離殤月,夜深無人輕語,孤舟無人擺渡,試問,試問,流水歸往何處
“央央!”杜宇一路追着她的身影。
和鈴立在蕭江河畔,望着一輪殘月,在蕭江裡影影綽綽,世上最無奈,不過水中月、鏡中花,可觀之卻不可得之罷。
“央央……”杜宇輕喚。
“我不想見你!”和鈴背對着他。
杜宇垂目道,“如果你累了,我們就放手吧。”
“你……”和鈴氣得手都在發抖,“好!我走。”
和鈴拔腿就走,可剛走了三步,她心軟了,她不忍心,這麼多年,他只對他戀戀不忘,這麼多年,她不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和鈴走到他面前,趾高氣昂地說:“累就對了,舒服是留給死人的!”她霸道地拉起他的手,“我不會放手!”
杜宇脣角微微勾勒,剛剛那一罐五味雜陳的心緒漸漸消失,“想泛舟去嗎?”
“你有船?”
“今早租來的。”
“好。”
舟上,杜宇架起一個火爐子,“你等着,我去給你尋點好吃的。”說完褪去上衣,一躍而下,如魚一般落進蕭裡。和鈴望着他消失的水面,再看看這寂靜黑暗的周遭,自小沒有水性的她內心有些害怕。
還好杜宇沒有讓她等多久,出水時手裡拎着兩籮筐。
和鈴回到船艙拿了一條毛巾,這條船似是有準備過夜的打算,毛巾被褥一應俱全。
和鈴一邊給杜宇擦着身體,杜宇一邊揀着水貨,這樣的生活,真像一對漁民夫婦。
和鈴不禁掩嘴輕笑,雖然她知道,杜宇並沒有表示要放棄仇恨和她在一起,他們不是武徽昶黎,他們也不會有那樣的結局,只要她陪着他,等復仇之路走完,他不就完全屬於她了麼。
多年以後,她還會這樣想嗎?茫茫復仇路,遙遙無絕期。
杜宇見她一副喜滋滋的樣子,笑問道,“笑什麼?”
和鈴看向遠方,“我在期待着我們歸田卸甲,共話桑麻的日子。”
杜宇揀蝦的手微微一頓,這樣的日子,他曾經多麼想擁有,真的還能有這一天嗎?
杜宇穿起衣服,沒有迴應她,轉而問道,“能吃辣麼?”
和鈴自豪,“當然,我們蜀……屬於無辣不歡。”
杜宇轉身回到船艙,拿出一些烹飪用品。
“杜石頭,這船你本來就有過夜的打算?”
杜宇將蝦倒進油鍋裡,“以前,我來虎方時,喜歡虎方寂靜的夜晚,總會選一日泛舟過夜,早些時候子胥兄也會陪我一起,後來他忙着進京趕考做官,我便獨自一人泛舟,獨自一人賞月。”
“可惜今日不是圓月。”杜宇補充道。
和鈴望着那一輪殘月。
幸好今日不是圓月。
“賞月不如看日出,我還是比較期待明日的那一輪江上紅。”
杜宇撒了各種各樣的佐料,擡頭看了一眼月亮道,“我以爲你們女孩子都比較喜歡月亮。”
和鈴靠着杜宇坐在船甲板上,看着蝦兒“滋溜滋溜”地在油鍋裡蹦噠。
“喝點吧,未久釀的米酒比較甜,適合女孩子喝。”杜宇拿出一個酒袋。
和鈴輕呡了一口,“真的是甜的,是你釀的?”
“央央說好喝的酒,自然是出自我杜宇之手。”不然,誰還專門替女孩子釀製甜酒呢?
“有名字嗎?”
“還未曾取,等着喜愛它的人,賜它一個名字。”
“就叫——江上紅,怎麼樣?”
你期待着那輪江上紅,殊不知,你早已是某人眼中江上的那抹永不會褪色的紅。
和鈴發現,杜宇不怎麼能吃辣,就着甜米酒,一鍋變態辣味蝦均被她吃了個乾淨,還被杜宇嘲笑了一番“果然是無辣不歡的辣妹子。”和鈴也只能怪杜宇的烹飪實屬一流,讓她這個饞貓控制不住自己的天性。
甜米酒雖然味甜但畢竟是酒,加之和鈴灌得甚多,不勝酒力的她微微有些醉態,站在夾板上就開始高歌起舞。
多次險些落進水裡,杜宇只好抱住她不讓她耍酒瘋。
“杜石頭,我從小就認識你,在夢裡。”和鈴揉着眼睛對他齜牙笑了笑。
“你開始說胡話了,我扶你進去休息吧。”杜宇無奈,早知連甜酒都能灌醉,就不給她喝了。
“我沒胡說!”和鈴一本正經。
“好好好,沒胡說,快進去吧。”杜宇一邊攙着一邊拉着把她拖進了船艙。
本想就把她放在被褥間,沒想到被和鈴一拉,腳下一個踉蹌倒在了和鈴身邊,本就擁擠的船艙使得二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
和鈴轉身,一環臂抱住了他,腿勾住了他,嘴裡還輕輕囈語。
天啊,這是一個二十三歲血氣方剛的少年郎能忍受的姿勢嗎?
“央央,”杜宇搖晃着她,“你轉過去。”
“不轉不轉,你身上好溫暖,有陽光的味道。”和鈴閉着眼滿足地笑着。
杜宇撫額長嘆,“央央,你再不轉過去,我可是會幹壞事的。”
和鈴睜開那雙絕世美眸望着他,“你會幹什麼壞事,你能對我幹什麼壞事?”
和鈴將整個身體壓在了杜宇身上,呼呼睡了過去。
……
這回春光看不見了,卻實實在在地讓他感受了一回,酥酥的好柔軟。
杜宇無奈,將她扶起安頓好,“真是怕了你了。”
獨自一人坐到夾板上,平緩剛纔的心情。
遠遠的東方天際,漸漸露出了一片魚肚白。
和鈴緩緩睜開眼睛,走到夾板上,“你一夜未睡?”
呵!被她這樣一擾,能睡着纔怪。
“睡過了,起得早,替你守着江上紅呢。”
和鈴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二人默默地看着天際由白轉紅,至於昨夜事,她沒有刻意忘記,也沒有刻意記起。
和鈴和杜宇又在虎方停留了些許日子,遊覽了虎方的幾處大川大河,方纔回到朱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