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提城除卻往日的繁榮外,多了幾戶正在辦白事的人家,一兩個辦白事還情有可原,可十幾二十家一起辦,必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回到杜園,杜園外也掛着白色綢緞以悼亡魂。
是李奶奶!
杜園李嬤嬤自小跟着杜宇的奶奶,後來嫁人,杜奶奶賜她李姓,以貴族之禮出嫁,那個時候,杜氏族還是如日中天,李嬤嬤的丈夫早亡,她便繼續跟着杜奶奶,杜奶奶去世後,她一直留着了杜園照顧杜宇杜澤。
杜宇進門,跪在靈堂前,站在一旁的杜澤道,“是拔也越,上次我們羞辱了他,他身邊的那個魔女得知後跑來朱提殺了二十幾口人以表示威,要我們立刻與她來場正面交鋒!”
“這樣正好!這筆賬倒真要好好算算清楚!”杜宇早就想要爲和鈴報仇。
杜澤見杜宇眼中有了仇恨,欣慰道,“好!他手上有上千的騎兵,把他們招安,爲我們所用,復族之路又多了點勝算。”
“叔父,我並不想復族,只是想替央央和朱提百姓討回公道。”杜宇眼裡的復仇,只是爲了和鈴而已。
“住嘴!不想復族這等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杜澤沒有到他還是這個軟骨頭,連家族大業都不願承擔,不免覺得杜宇懦弱無能,朽木不可雕。
果然,想要放棄復族,談何容易。
杜澤繼續道,“我已經捎信去江源,叫你樑妹妹過來送李嬤嬤最後一程,畢竟李嬤嬤對她有養育之恩。這是信物,明日去城門口接她。”
杜宇接過蛟龍玉佩,掛在腰間。都說放棄容易堅持難,可他卻連放棄都無法做到,回想起和鈴那雙祈求又渴望的眼神,他卻給不了任何承諾,這場沒有任何安全感的依戀要不要堅持下去?
次日,杜宇來到城門,突然一道紫光,一個少女出現,年紀只十四五歲,少女手揮勾月魂,勾月魂朝着杜宇轉去,杜宇立即發出結界抵擋,勾月魂如同一個調皮的頑童,四面八方地破壞結界,且樂此不疲。
眼看結界瀕臨崩潰,少女喚回勾月魂。
“杜哥哥,現在以你的內力,都不是我的對手呢!”少女滿是孩子氣。
“樑利”杜宇有些不確定。
“是我,怎麼,認不出了?”樑利雙手叉腰。
杜宇笑了笑,“沒想到小時候的假小子,現在出落得挺標緻了。”
“我爹呀這幾年倒真的是把我當小子培養了。”二人邊走邊聊。
樑利是樑崢嶸的女兒,樑利出生時,梁氏還是遊牧民族,你爭我奪的仇恨雖然不大卻也不小。母親因產後未好好休息,離開了人世,樑父無力照顧襁褓中的女兒,便託自己的好友杜澤想辦法。樑利到來時,杜奶奶早已不在人世,李嬤嬤便受杜澤囑咐在杜園照看樑利和杜宇,從小,樑利就和杜宇一起玩耍。
“李奶奶怎麼死的?”樑利憶起童年舊事,還有些懷念。
“是突厥遊牧人。”
“他們不是在漠北麼?”樑利疑惑,這麼遠的距離,怎可能跑來殺人。
“是他們的一支,就駐紮在朱提百里之外。”
“杜哥哥要報仇嗎?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樑利很自信自己的能力。
杜宇看着樑利眼中多了小時候沒有的那份自信,以及她背後擁有的勢力,不願再攀附,“不必了,這是我們朱提自己的事,你過些日子就帶着杜奶奶的遺骨回江源,也算讓她魂歸故土了。”
樑利不滿,“我纔剛來,你就要趕我走啊!叔叔說可以讓我在這住下,想多久就多久。”
杜宇明白叔父的意思,讓他來接樑利,讓他和樑利之間打好關係,只是因爲梁氏一族在江源有龐大的兵力,對他們的復族可不是一點兩點的幫助。
“朱提動盪不安,你在這會有危險。”
“危險長這麼大,我還沒遇見過危險。”樑利自豪地說。
“李奶奶呢,你總該把李奶奶送回去吧。”杜宇不想依靠她復族,他是個男人,男人怎麼可以依靠一個女人來達到目的,他不會這麼做。
“好,反正你就是千方百計地讓我回去嘛,我回去就是了。”樑利負氣說。
杜宇沒有說話。
“杜哥哥,你以前說過要娶我的,還作數麼?”樑利前一臉還生氣,後一臉就拉着他嬌嬌地說道。
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杜宇一驚,他有說過這話嗎?“那只是童年戲語,別當真。”
“那現在呢?娶不娶我”樑利拉着他,眼看就要到杜園了,樑利硬是要個答案,“娶不娶嘛!娶我!”
好巧不巧,這一幕被在杜園門口等着杜宇的和鈴看了個正着。
杜宇急忙把樑利拉着他的手甩開,走到和鈴面前,“這位是我叔父朋友的女兒,來悼念李奶奶的。”
樑利把臉湊過來,遮掩着對她說了四個字,“青梅竹馬。”
和鈴看着眼前孩子氣十足的少女在有意無意傳遞着什麼訊息,冷言道,“姑娘在亡靈面前談論嫁娶之事,有傷風化吧。”
樑利見這個姐姐說話尖酸,躲到了杜宇身後,像個小孩子做錯了事情一樣。
“你先進去給李奶奶上柱香吧。”杜宇把樑利引了進去,轉而回到和鈴身邊。
“她還小,別和她一般見識。”杜宇拉着和鈴朝江府走去。
“那也是她先惹我的。”和鈴沒好氣。
“你呀,總讓人覺得你滿身鋒芒,其實就是個軟刺蝟。”杜宇摸了摸她柔軟烏黑的頭髮,繼續道,“樑利這孩子從小就失去了母親,父親也無暇顧及她,無奈之下才交由李嬤嬤照顧,十年前梁氏一族在江源紮根,她才從朱提離開。”
和鈴打斷,“我又不在乎她的身世。”
“那你總在乎我吧?”
“我都不在乎!”和鈴突然走得飛快。
杜宇輕笑,大步追上,“我只當她是我的妹妹。”
“隨你。”和鈴依舊沒有正眼看他。
“等李奶奶的事情辦完,我把她叫來你們重新認識認識。”
和鈴停下,看着他,“沒有必要吧。”
杜宇意味深長地笑笑,“到時候叫上鱉靈,我們一起吃個小宴。”
“你要做什麼?”
“我會當衆說清楚我和你的關係。”說完寵溺地摸了摸她的烏髮。
和鈴心裡一陣甜蜜,垂目,掙脫了他的手,“我和你有什麼關係!”和鈴落荒而逃,躲進了江府。
杜宇在外喊話,“就這麼說定了!”
“姐,慌慌張張的幹嘛呢?”鱉靈見和鈴頭都未擡,一路跑回房間。
“姐”鱉靈輕輕打開房門,“問你個事兒”
“進來說。”
鱉靈屁顛屁顛地進去,把門關好。
“有話快說。”和鈴看着鱉靈扭扭捏捏支支吾吾,有些不耐煩。
鱉靈立刻道,“鎖煙要過及笄生辰,我尋思着該送她什麼禮物好。”
和鈴一挑眉,“這有何難,挑幾樣你的胭脂水粉送去不就行了。”
鱉靈嘆氣,“總送胭脂水粉,送多了也沒了新意。”
“那可難辦了,你除了會做胭脂水粉,還會什麼。”和鈴倒了兩杯清茶,嘲笑了鱉靈一番。
“我尋思了許久,也沒尋思出個什麼法子,特來找你商量,你也是女孩子,應該知道女孩子喜歡什麼。”鱉靈喝了一口茶,慌忙道。
女孩子喜歡什麼?秦鎖煙喜歡什麼?
和鈴看着他眉眼間糾結的樣子,想起她散功的那幾日秦鎖煙對她說的話,“她應該想要幸福,你能給麼?”
“她真的想要我給她的幸福?”
“你不去問又怎會知道。”和鈴自顧抿着茶,倒要看看這個表弟會如何抉擇。
“我……不知道能不能給她幸福……”鱉靈低着頭。
和鈴拍了拍鱉靈的肩膀,沒有言語。她不能替秦鎖煙判定幸福與否,亦沒有辦法幫助鱉靈給予她幸福。每個人的路,當由行路人去體會,去決定,一如他和杜宇。
未來事,除了能預知未來的神,誰人能拿捏得準,或許今日吵得不可開交的冤家,明日就能愛得如膠似漆,誰知道呢?
三日後的傍晚,鱉靈在庭院中準備了一桌小菜,等着杜宇和樑利的到來。
“杜哥哥,我覺得和鈴姐姐不喜歡我。”樑利牽着杜宇的手,走在去江府的路上。
“你和她多多相處,就會發現她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杜宇談起她,嘴角不禁上揚了一個弧度。
樑利看着杜宇滿臉喜色,眼神隨即一黯,不過轉而又回到了孩子氣的狀態。
“杜哥哥,昨日,杜叔叔說,一定有留我多住幾天。” 樑利看着他的反應。
“只要你今日和央央好好相處,我就答應你留下。”
“好!”樑利一派天真地笑着。
“杜兄,樑妹妹,快進來。”鱉靈早早在門口迎接。
鱉靈從小就和杜宇廝混在一起,這個樑妹妹自然也是熟悉的。
“樑妹妹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說着便去拉着樑利落座。
“怎麼沒見央央”杜宇環視一週,問道。
“小姐在裡屋呢,一會兒出來。”玉枝拿了酒出來,給各位斟滿。
正說着,和鈴着了一襲紅衣,款款走來。如瀑布般的烏黑長髮半綰,只一根簡單至極的步搖金簪,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得襯托出她亦步亦趨間的行雲流水,那雙絕世美眸使得她的臉蛋不需要任何過多的粉黛修飾,便可讓人想入非非。一身如火紅妝成爲天上人間的焦點,星月具爲之黯然失色。有誰人能知,那冷傲絕塵的身影背後,其實藏着個火熱戀凡的心。
樑利趕緊起身,似巴結得攙着和鈴落座,嬌俏道,“姐姐可是來遲了,要先自罰一杯。”
杜宇忙攔住遞到和鈴脣前的酒杯,“她酒量淺,這杯我替她喝。”和鈴的淺酒量,他深有體會。
“既叫我一聲姐姐,我豈有不喝之禮。”和鈴接過酒杯,瞧都沒瞧杜宇一眼,一口悶了進去。
這酒可比不得那盅江上紅,喝得急,她不禁劇烈得咳嗽起來,那股辛辣的後勁,讓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碰酒。
“不能喝就別逞能。”杜宇拍着她的後背,替她順氣。
“姐姐豪爽!”樑利似乎沒看見和鈴幾乎不會喝酒的痛苦模樣,隨即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鱉靈站起,打着圓場,“姐,沒想到你竟是個一杯倒。”
“你個混小子,敢拿你姐姐打趣,有本事咱倆拼一吧!”和鈴拿開杜宇替她順氣的手。
鱉靈揮手,“算了,我可沒你那股拼勁,把你喝傷了,可有人要找我麻煩了。”
“誰敢找你麻煩,有姐罩着你!”似乎在故意無視着某人,隨即叫玉枝上了一大壇酒。
“既然今日和鈴姐姐這麼有興致,也帶我一個吧。”樑利也加入拼酒行列。
半壇將盡,和鈴酣醉,杜宇實在看不下去,一把將和鈴拉到旁邊。
微怒道,“你這是故意激我,氣我!”
“我沒有激你,我又何必氣你。”和鈴轉身欲回到酒桌。
杜宇將她拉回,“你是知道今日我有要緊事要宣佈。”
和鈴深有醋意,“就算宣佈又怎樣,你和樑姑娘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你在她心裡有個無人可超越的地位,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終於說出你的心裡話了。”杜宇寵溺地撫了撫她柔軟順滑的烏髮。
和鈴再次轉身,腳下踉蹌,又被杜宇一把拉回。
“可別再喝了,醉醺醺得,哪像個姑娘家。”
“那她就像個姑娘家了?”和鈴轉身指着不遠處扔就在和鱉靈拼酒的樑利,鱉靈都已搖搖欲墜,可她依舊酣暢淋漓。
“她自小就是當小子一樣養大的,和你可比不得。”
“那你心悅她,還是心悅我?”
“自是心悅你。”
和鈴滿意地笑了笑,往酒桌走去,這回杜宇並未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