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唯有這件事, 雲灼不能答應西沉師兄。”
雲灼在牧西沉說出這句話後第一反應便是拒絕,愣了一會兒,想起這是西沉師兄第一次向她提出的要求, 便又緩和了語氣再次強調了一遍。這世間的萬物, 除了小白, 只要是西沉師兄想要的, 她都可以給他。
小白詫異地看了一眼自己師叔, 見她的側顏認真,突然覺得欣喜,便抱着雲灼的衣袖心滿意足地蹭了蹭。感受到手邊放下了剛剛芥蒂的小白, 好似貓兒一般地在撒嬌,雲灼的眸子忽閃了閃, 繼而更加堅決地看着牧西沉。小白是她的少年, 她誰也不會給, 哪怕這個人是西沉師兄。
“難道連他死了也無所謂嗎?”牧西沉微嘆。
“什麼?”
雲灼聽見牧西沉的話後先是不解他說出這番話的用意,後來又突然想到了什麼, 撩起小白的衣袖,看見他手臂上有一處開始慢慢變黑便明白了一切,那羣可惡的武林人,應該早就將他們趕盡殺絕纔好。
在旁邊目睹這一切的顧川河也愣住了,什麼時候小白居然被別人下毒了?還是這種奇毒, 如若不是二師兄在這, 小白定活不過三日。難道是將小白綁去的那羣武林人?不, 那些人中的文羽少俠, 他還是聽說過的, 在這混亂的江湖上算是個君子,不會做出這種陰險卑鄙的事情。
難道是……顧川河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眼前那帶着俊雅笑容的二師兄。
如果真的是二師兄, 那他又是意欲何爲?
“西沉師兄,如果將小白交予你,你可以解開這個毒嗎?”
雲灼還在託着小白的手臂,伸出另外一隻手一寸寸地拂過那塊已經發黑的地方,眸光變得深邃,一眨眼間又恢復了淡然,擡起頭詢問牧西沉。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樣問也只是多此一舉,西沉師兄憑藉着卓越的天資和超乎常人的毅力,是他們仨人中繼承到師傅最高能力的人,即便失去了那身絕世的武功,西沉師兄在醫術上的造詣也是無人比擬的。
聽見雲灼的話,牧西沉抿脣笑了笑,步伐從容地走到一旁山石邊坐下來,伸手擺弄腳邊的花草,一邊低聲嘆道:“灼兒當上了掌門,便連師兄也不相信了嗎?”
“並非如此!”
“……呵……看來即便是過了兩年,雲灼也沒有絲毫的長進……”總是因爲西沉師兄一句話而亂了心緒呢。
明明知道西沉師兄說的是玩笑話,她也忍不住想要爲自己辯解下。無論她是何等的身份,在西沉師兄面前,她都只會是雲灼。
“小白。”雲灼半蹲下身子,平視着從剛剛聽見他們說話時起就開始低聲抽泣的小白少年,脣角微微上揚之後伸手揉了揉小白柔軟的頭髮,溫聲道:“暫時待在二師叔這裡好嗎?等過一陣子,我就來接你回去。”
聽見雲灼的話,小白就更是止不住眼淚的流下,伸出手牽了一片雲灼的衣袂過來,緊緊地握在掌心,然後吸了吸鼻子,小聲地說道:“嗚……不要……我不要離開小師叔,小白哪裡也不去……”
“哪怕你會死呢?”雲灼的語氣忽然冰冷下來。
雲灼並不擅長於哄孩子,聽見小白這樣說,她平生出一種惱怒之情,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依賴她?她並沒有給予過他什麼,更不是他可以親近的人,剛剛的話他也聽到了,如果沒有二師兄的醫治,他必死無疑難道不知道嗎?
“那就死在小師叔的身邊好了!反正……反正小白本就是個不應該活下來的孩子…”
啊啊……第一次對着小師叔大聲說話了,小師叔會不會更加討厭他了呢?
可是他只想要留在小師叔的身邊啊……他沒有了爹孃,也沒有了兄弟姐妹,如果老天註定他也要死去的話,他希望是可以死在小師叔身邊的,因爲好喜歡這個人啊……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好喜歡好喜歡……
印象中總是抿脣帶着羞澀笑容的男孩此刻睜大了眼睛在看着自己,白淨的小臉上掛滿了晶瑩的淚水,這種畫面讓雲灼產生了微毫的熟悉感,時間好像拉回了很久以前,她也這般看着小白哭泣過。
果然,是那個人的孩子啊……經過在忘川派的這些日子,小白像是雨後春筍一樣快速地生長了起來,總歸是有些十二歲孩童的模樣了。
看來是大師兄從兩年多以前就一直給小白吃某些抑制生長的藥物,讓他模樣看上去比真實年齡要小些,可惜的是,他沒有教會小白撒謊。
“師……傅喚我……小……小白,十二歲了……”
想起那日小白對她說的話,竟沒一點兒虛假,算一算年紀,正好與四年前見到的那個孩子對上了,雲灼忽地輕笑了一聲,露出一抹邪氣,側目看向牧西沉。
“他覺得,就這樣死了也沒有關係吶。”
“那灼兒也覺得沒有關係嗎?……死在一個不知名的人手裡。”牧西沉也學着雲灼的模樣,歪着腦袋笑望着她,直到雲灼斂起笑容,正起臉色站起身來,他也就擺擺衣袖站了起來。
“三年,三年後的中秋,我會來接他……”然後,親手殺了他。
“小師叔……”小白有些震驚地看着雲灼,爲何要將他丟在這裡三年?如果是爲了解毒的話也不需要三年這麼久……而且,他都已經說過,只要是能夠在小師叔的身邊,他即便會死,也是心甘情願的。
“好,灼兒知道我行醫的規矩,凡是將死之症,我醫好後分文不取,但需爲我試藥三年。”
在牧西沉剛開始同師傅學醫的時候,他總是拿自己的身體試藥,到後來,藥量漸大,牧西沉對藥物產生了抗性,已是百毒不侵的體質。爲了繼續研究那些醫書上記載不明的藥物,牧西沉便立下了這個規矩,用三年換下餘生,對方倒也不虧。
“小師叔!”
小白急得去拉雲灼的手,他現在感覺師叔離他好遙遠,遙遠到即便她就站在他眼前,他也無法觸碰到小師叔。
就在小白的手指剛要拉住雲灼的手的時候,雲灼一把揮開他,轉過身來不再看着小白,冷聲道:“不要任性了,你留在這裡,三年後我來接你。”然後又頓了頓聲音,對着顧川河道了一聲:“……顧師兄,走了。”
不等他們說話,雲灼就徑自向前走去,風乍起,林中的竹葉傳出“沙沙”的響聲,青絲與白裳糾纏在一起,小師叔毅然離開的背影逐漸在小白眼裡遠去,他向前走了兩步,終是頓了腳步。
小師叔,三年後,你一定要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