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大概是暈乎乎地回去了營帳,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坐在牀頭上,讓迷迷糊糊清醒過來的小狗子嚇了一跳,“十三哥,你幹嘛啊?怎麼這麼坐着。”
洛婉回過神來,拍拍自己的額頭,“醒了就睡不着了,還繼續睡嗎?”
小狗子有些糊塗地看向外面,這個天色應該已經是快起身的時候了吧,“不了,十三哥。我去敲鐘。”小狗子也沒多說什麼,從牀上爬了下去,就來到營帳裡的角落裡,敲響了每天喚醒大家的鐵皮。
回過身來,看着大家都醒過來在開始動彈,不由得又鼻酸,只剩下這麼幾個人了啊。
“小狗子,不錯嘛,醒得還挺早的。”李義從牀上彈起來,看着小狗子誇獎道,小狗子得意地笑笑,小步跑到白菜身邊,扶他起來,“伍長,以後我會特別能幹的,早上我會醒得早,以後我幫你敲鐘喊大家起牀。”
白菜有些虛弱,卻還是笑着摸摸小狗子求表揚的頭,“嗯。以後就要一直靠你叫大家起牀啦。”
“嗯嗯。”小狗子笑得很是開心。
七人一起往外走去,沒有人看不出白菜的虛弱,但也沒有人會勸他躺着休息,即使是小狗子,話語在嘴裡兜兜轉轉好幾圈,最後還是被他嚥下了,一個真正的士兵只要還能拿得起刀,走得了路,不讓他上戰場就是對他的折辱。
原本熙熙攘攘的吃食大營帳,如今卻只容納了這五十多人,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卻沒有多餘的話可說,大龍在最後用力擱下碗筷,“我要是死了,那邊靠溪有一個牌子,是我給我們伍長立的,不管你們哪些人活着,一定要記得把我埋在那裡,否則,我可死不瞑目。”
“你這話說的。行,要是我還活着,我就把你背去那遠的地方,給你扔下,看你死得不甘心,活過來找我拼命吧!”有人接話,話裡的內容引人發笑,又讓人鼻酸。
在這緊張的時刻,沒有人會故意渲染赴死的氣氛,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大聲發笑,僅留下來的兩名佰長,軟骨和鐵頭也不拘着他們,隨他們說些什麼,跟着他們一起笑。
“十三,”在大家各自開始玩笑的時候,白菜突然喚住了洛婉,洛婉疑惑地看向他,“伍長,怎麼了?”
“十三,如果我沒活下來,小狗子就要拜託你了。”白菜沒有聽洛婉的話,打斷她繼續說,“小狗子更加聽你的話,你也更細心,不用對他有什麼特別照顧的,就是偶爾,他軟弱的時候,別罵他,安慰安慰他。他不是孬貨,只是過於快地長大,承受卻還沒跟上。”
白菜小聲地和洛婉託付着,眼神時不時憂慮地看向小狗子,小狗子此刻好像無憂無慮地在和李義鬥嘴,李木關注着他倆,偶爾阻攔一下李義的動作。
洛婉有些沉默,但在白菜的殷切眼神中,最後點了點頭,“伍長,我肯定會照顧小狗子的。但是伍長,最擔心他最爲他考慮的,還是隻有你,所以你一定要活着,才能確保小狗子能在成長裡不那麼痛。”
白菜憨憨地笑了,“嗯,我會盡力的。”他會盡力活下來,活下來繼續做他們的伍長,繼續和他們一起守衛北江。
洛婉輕輕笑了,孝義在不遠處看着洛婉的笑,也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天光微亮的時候,霍北有些輕鬆地回到了營帳,一拉開,裡面就是割據着的許商和許叔霍一等人。
霍北疑惑地看着許商,示意他簡單解釋一下,許商點點頭,“將軍,我是來和您講,剛不久前,收到了中路援軍的消息,賀東督軍帶着2萬援軍一路前行,預計最遲今日未時就能到。至於許叔等人,還是爲了昨天的請求。”
霍一等人昨天回去之後,晚上輾轉反側,思來想去還是不可以就這樣被說服,就算讓將軍爲難,讓兄弟們爲難,他們也一定要護着他們,於是今日一早,就又趕緊來找霍北。
“將軍,顧全大局是您必須要做的。”隨着許叔的話,一種殘兵又要跪下。
霍北表情平和地衝他們擺手,“我知道。”
許商困惑地看向霍北,他並不覺得霍北就會因此而妥協。
“蠻夷兵力如今只剩兩萬,賀東帶着的那兩萬援軍一到,我們的困境就立刻破解。我們要做的就只是守住北江,多爭取時間就好。不過四個時辰,我們爲什麼不可以堅持下去?”霍北說得簡單,心裡當然知道這四個時辰要守下來,是難中之難的事情,但他是將軍,所以必須當得簡單。
霍一攔住許叔的急迫,自己冷靜詢問:“將軍,您還是打算帶着那些兄弟們和蠻夷人廝殺,讓我們等着嗎?即便能拼死守住,四個時辰過後,恐怕剩下的兄弟不過十人了。”也許會更少。
霍北在桌後坐下,“當然不只是那些,你們同樣是霍家軍的士兵,沒有任何人會是廢人。既然你們已經可以自由移動,那就隨我一起吧。”
霍一等人聞言都立刻神采奕奕,一副恨不得立馬上戰場的樣子,只有許叔還在憂慮,“將軍,若如此,恐怕我們是要連累大家一起死在戰場上的。”許叔比誰都看得明白他們失去了什麼,在戰場上他們根本不能爲將軍爲北江做什麼,拿不了戰刀,甚至有些連移動都很困難。
許叔的話,澆滅了霍一等人的熱情,是啊,他們差點都忘了,他們已經不能好好戰鬥了。
看着眼前的一羣人無精打采的樣子,霍北輕敲在面前的桌面上,然後在他們看過來時開口:“誰說我們一定要出戰?”
在衆人的不解聲中,霍北進一步解釋,“四個時辰不算短但也不算長,如果我們還像原來一樣,直接和那兩萬蠻夷人對戰,恐怕累都能拖垮我們。但是如果我們剩下的兩百士兵,死守住城樓,蠻夷人想要攻進來,也不是易事。”
許商聽後連連點頭,這既能最大限度地調用所有的兵力,又可以儘量保存體力,不用在下方四處阻截蠻夷人,只需要湊上來就殺好了。
“將軍。可我們霍家軍從來都是在戰場上殺敵的,怎能固城死守,落到如此地步呢?”許叔卻還是提出了反對意見。
霍北看着許叔想不明白的糊塗,搖搖頭:“既然都能打算以命換命,讓剩下的霍家軍逃命離開。不過是改變作戰方式而已,何許多慮?”
許叔皺着眉頭,心裡有自己的思量,霍一卻透徹,當即開口:“將軍,您放心。我等一定堅守住,沒有手還有腳,控制方向、抵住城門,我們都能做!”
聽到這些話的許叔,終於也知道是自己又想岔了,所謂迎戰還是防禦,都是戰,只要能守住北江,守住兄弟們就好。
許商立刻在頭腦中開始了構算,開始思量究竟怎樣分配,才能最大限度地守好北江。
而霍北,重新沉默下來,手捏住自己腰間的佩劍,眼中微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