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離部弟子?”
光是看此人身上服飾,衆人便已經認出他的身份。
文七上踏前一步,並未貿然近身:
“你這是中了含笑花的毒。
“顧青松何在?與你一同登島之人,又在何處?”
“含笑花?”
那人一愣:“原來咱們中的,竟然是這含笑花的毒……
“啓稟殿主,四位龍頭。
“咱們追隨顧掌令和石勝天前輩,進入這島嶼,入內探索不久。
“便陷入陣法之中。
“八部弟子之內,有不少人善於陣法,皆是泅地一脈所傳。所以,這八卦迷蹤陣困咱們不住。
“然而這陣法極爲龐大,蔓延林木之中。
“咱們左右奔行,尋道路出去,卻不想,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門人弟子,各個手腳發軟,體虛乏力。
“觀脈象,這才發現是中了毒。
“顧掌令猜測,先前入島的那些南海高手,應當也是中了此毒。
“這才一去不返。
“本想以響箭傳令,讓船上諸多弟兄知道島上險惡。
“卻沒想到,未等放箭,便有人自林中殺出。
“領頭的斷喝了一聲‘全都拿下’,顧掌令首當其衝,第一個被擒下。
“餘下之人拼死抵抗,只可惜一身武功動用不得,被他們一體成擒。
“弟子是在幾位同門拼死護持之下,這才僥倖逃到此地,想要脫離這陣法藩籬,將此事稟報給殿主知道。
“只可惜,行到此處,再也無能爲力,只能嘗試打坐逼毒。
“方纔聽到動靜,還以爲是那夥人殺到了此處。
“沒想到,竟然是殿主親至。”
一番話說到這裡,衆人都是微微點頭。
這陣法爲人佈置,當中暗藏含笑花毒,確實是防不勝防。
含笑花的氣息本就跟樹木相似,龍王殿內,有精通於陣法,也有精通劍法的,偏生沒有精通醫毒的。
無法發現此節,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再有此人將上島詳情說的明明白白,可見確實是離部弟子,不是外人僞裝。
當即文七開口說道:
“原來如此,殿主知道你們久去不回。心中擔憂你們安危,知道這島上兇險,這才親赴此地。”
那龍王殿弟子聽完,不禁一愣:
“這……殿主乃是萬金之軀,弟子何德何能,讓殿主親身赴險?
“倘若殿主有失,弟子們百死難恕。”
“好了。”
蘇陌擺了擺手:“你先起來……”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小司徒,小司徒自懷中取出一粒丹藥說道:
“含笑花毒,其實不需要解。
“只需要脫離此地,稍微緩一緩,就能很快消散。
“你如今先服下一粒解毒丹,可暫且緩和體內之毒。
“其後我再給你一枚避毒丹,這含笑花的毒,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那離部弟子當即千恩萬謝。
卻見到蘇陌忽然回頭看向林中,微微一笑:
“閣下即至,爲何不現身一見?”
話說至此,屈指一彈。
勁風破空而去,直接沒入樹林之中。
林內傳出砰的一聲響,緊跟着就是哎呦一聲驚呼。
文七目光一掃:
“坎五……”
話音落下,身形驟然而起,兩杆判官筆倏然而動。
便聽到蘇陌開口說道:
“留活口。”
“是。”
一聲落下,他身形驟然消失於林木之間。
就聽得交手兩聲,緊跟着便是身形騰空而起。
等待文七再度現身,手裡已經抓着一個瘦小人影。
甩手扔到了地上。
蘇陌看這人,身材瘦弱纖細,穿着一身青色衣衫,擡眼之時眸子裡全都是恐懼之色。
不禁眉頭一揚:
“你是何人?”
那人聞言似乎暴怒,卻又深諳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
咬牙說道:
“你們……你們纔是什麼人?
“來到我們島上,有何陰謀?”
“放肆!”
文七怒喝一聲:
“你面前這位乃是咱們龍王殿殿主當面。
“若敢無禮,小心你的性命。”
那人聽到這話,似乎再也難耐心中恐懼,連忙伸手捂着自己的腦袋說道:
“你們,你們不能殺我。
“咱們島主沒有殺過你們任何一人,只是想趕你們走而已。
“你們若是殺了我,島主一定會給我報仇的。”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頓時面面相覷。
蘇陌微微一笑:
“原來如此,卻不知道尊駕高姓大名?”
那人擡頭瞅了蘇陌一眼,想要張嘴,但是看到了文七之後,卻又下意識的低頭。
蘇陌一笑:
“你不用害怕,本座在此,他不會對你怎樣。”
“當真?”
那人擡頭看了蘇陌一眼,這才低聲說道:
“我叫冷言……
“不過,你問我多餘的,我也不會回答你了。
“島主說過,島外的人各個用心險惡,手段狠辣。
“都想要把咱們的島上的人給抓出去,搶咱們的糧食,學咱們的武功,奪咱們的婆娘。
“若是告訴你們太多,島上的人就會被我所害。
“所以,哪怕你百般折磨於我,我也絕不會多說一個字!”
“豈有此理。”
文七又有些惱怒。
只覺得眼前這人在跟他裝神弄鬼,虛言誆騙,便想要上前一步,讓他知道知道四海龍頭的手段。
蘇陌卻輕輕一揮手,讓他稍安勿躁。
便笑着說道:
“冷言兄弟,這話卻是從何說起?
“咱們今日不過是恰逢此島,以爲無人,這才貿然闖入。
“本心也只是想要在島上尋些野味,找些淡水,以供船上用度。
“畢竟此地深海,難尋陸地。
“再往前也難說還有補給,所以遇到了島嶼這纔不願錯過。
“倒是沒想到,島上竟然還有人在。
“這纔有了些許衝撞。
“冷言兄弟方纔說過,島主這邊對咱們的人秋毫無犯,未曾殺害一人。
“那咱們跟諸位也就沒有半點仇恨。
“這樣,冷言兄弟,島內重地咱們不好亂闖。
“能否有勞你入島一趟,跟島主說項說項。
“若是將咱們的人放了,那咱們轉身就走,絕不於此停留。
“反之,若是島主不願意的話,也可以親身至此,在下與其分說。
“無論如何,這島咱們可以不進來,只盼着和平收場,免得妄動干戈。”
冷言聽完之後,微微猶豫:
“那……那你們在這裡等着,絕不可貿然行事。”
“那是自然。”
蘇陌一笑:“蘇某一言九鼎,絕不會食言而肥。”
“那行吧……”
冷言點了點頭:“島主也不想跟你們多做糾纏。既如此,那我就去知會一聲……”
“有勞。”
蘇陌微微抱拳。
冷言有樣學樣,跟着抱了抱拳,這才轉身離去。
四海龍頭對視一眼,蕭何低聲說道:
“殿主,咱們當真便在這裡等着?”
“嗯。”
蘇陌微微點頭,傳音衆人:
“周圍尚且還有他們的人手在,只是人數不多,料想也沒有什麼重要人物。
“這當口,能不起衝突就儘量不要起衝突的好。
“畢竟有不少人拿在人家的手裡。
“就算是真的要起衝突,也得找準合適的機會。
“讓這冷言前去傳訊,倘若能夠來一些重要的人物,真起了衝突,拿在手中也好叫對方投鼠忌器。
“否則的話,還是會受制於人。”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不禁感慨,蘇陌果然是老謀深算。
明明年紀輕輕,哪裡來的這般老辣心腸?
楊小云忍不住看了蘇陌一眼。
就感覺魏紫衣給他起的‘蘇老魔’這三個字,當真是恰如其分。
有了這一番話,大家也就踏實下來等着。
反正含笑花毒,有小司徒的避毒丹在。
陣法有文七可以破解。
實在不行了,還有人在邊上,‘領路’的人,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如果對方能夠來個掌權之人,真起了衝突,拿在手上自然更加方便。
若是不能……那不管是讓文七帶着他們闖入,還是抓個‘領路’人,都可以殺入島中,解救那些人。
總歸來說,盤算已清,就等着靜觀其變就是。
如此一等,便是大半個時辰。
四海龍頭眼瞅着就要耐不住性子,也就是蘇陌這邊宛如老僧入定,讓他們心中安慰。
否則的話,早就跳着腳的殺人了。
甄小小靠在一顆樹上,不住的點頭,顯然困頓已極。
這地方也沒有什麼可以吃的打打牙祭,閒來無事,只想睡覺。
蘇陌楊小云還有小司徒三個,就靜靜的打坐。
終於,蘇陌緩緩睜開雙眼。
擡頭去看。
就見到一行人緩緩靠近,爲首的是一箇中年男子,頭頂玉冠,身着青衣,一側腰上懸着玉佩,一則腰上掛着寶劍。
五官端正,相貌堂堂。
身邊跟着的有男有女,當中便有先前離去的那位冷言。
見到這幫人出現,蘇陌這才領着身邊人站起身來。
微微抱拳:
“趕路人途徑此島,手底下的人有所冒犯,還請諸位原諒則個。
“未敢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此次倘若高擡貴手,放了咱們的弟兄,來日必有所報。”
“不敢。”
爲首那人微微一抱拳:
“在下冷無雙,是這座島的島主。
“先前種種,我已經聽冷言說過……料想只是一場誤會。
“嗯……這樣,先前拿下的人,如今都在島內暫且做客。
“他們身中花毒,短時間內醒不過來。
“諸位若是無事,可否先入島一行?
“在下略備茶水,算是謝罪。”
“這自無不可。”
蘇陌微微一笑:
“只是不知道會不會過分打擾?”
冷無雙輕輕搖頭:
“雖然是有些打擾沒錯,不過,諸位也是難得的貴客。
“只要彼此秋毫無犯,咱們並不拒絕朋友往來。
“先前來的那些人,有些凶神惡煞,看上去來路複雜,這才略微下了重手。
“其後人數更多,叫島上弟子膽戰心驚,不敢有絲毫大意。
“說來也算是得罪了。”
“原來如此。”
蘇陌不禁一笑,南海衆多高手,確實看上去沒有什麼好相與的。
至於離部五百弟子,更是兇威陣陣。
若是按照冷無雙的說法來看,確實是得讓他們如臨大敵。
當即笑着說道:
“既如此,冷島主有請,咱們卻是不敢不尊。”
“那就好。”
冷無雙頓時鬆了口氣,探臂一引:
“請諸位隨我來,這林木之中另設陣法。還請諸位隨我腳步,莫要亂闖。”
“這是自然。”
蘇陌點了點頭,又給了楊小云,四海龍頭他們一個眼色。
當即衆人便隨在了這冷無雙的身後,朝着島內進發。
有了此間主人引領,速度更快了許多。
可饒是如此,也走了一段時間,這才走出樹林。
出了林子,眼前頓時一開。
探目所及,竟然是一塊塊梯田,層層往下,佔地不少。
而在最下面,卻有一片平地。
一個偌大的莊子坐落於此。
如今深秋,正是豐收之時,田野地間勞作之人,各個也都是身穿青衣。
蘇陌在這些人的身上掃了一眼,眉頭微微一挑。
耳邊就傳來了楊小云的聲音:
“各個都會武功,不可小覷。”
蘇陌點了點頭,傳音讓大家當心,口中則笑着說道:
“冷島主,你這島上可是人才濟濟啊。”
冷無雙微微一笑:
“貴客說笑了,咱們這幫人世代居住於此,不識人間廣大。
“哪裡有什麼人才?無非就是在這裡,吃喝一口安樂茶飯,祈求平安度日罷了。”
蘇陌順勢又問了兩句。
這才知道,這島上之人,都姓冷。
是祖輩爲了躲避紛爭,這才搬來此地避世而居。
深究年月,正是大玄覆滅,南海動亂之時。
那會他們來到這島上,以迷陣封島,謝絕來客。
最初的時候,這島上也並非只有姓冷的。
但因爲當時來這裡的都是一些居無定所,食不果腹之人,得領頭的那位冷家先祖相助,這才僥倖得活。
當時便有大多數人,拋棄了本來姓氏,以冷姓傳世。
久而久之,這地方就全都是姓冷的了。
莊子也叫冷家莊。
蘇陌一行人踏足莊子,一路往前,沿途看去,這莊子裡的人,雖然儘可能表現平淡。
但是仍舊對蘇陌他們的造訪,都很是在意。
手裡忙活着自己的,眼睛卻恨不得全都長在蘇陌他們的身上。
而在整個莊子最中間位置的,便是冷無雙的家。
於此人引領之下,登堂入室。
客廳之內,分賓主落座。
冷無雙這纔開口問道:
“避世之人,不知世間變化,現如今大玄可曾復辟?”
“大玄王朝覆滅多年,早就已經沒有復辟的可能了。”
蘇陌微微一笑:
“現如今,天下江湖紛亂,豪強割地自重。
“偌大的南海,也是三分。
“不過治下倒也算是太平。”
“原來如此……”
冷無雙呆了呆:“大玄王朝昔年何等威風,卻沒想到,也落得這般境地。如此想來,倒是不免讓人唏噓。
“卻不知道這南海三大,又是如何說法?”
“便是三個龐大的江湖勢力。”
蘇陌看了冷無雙一眼:“冷島主是打算率領族人,重新踏足南海?”
“哎……”
冷無雙嘆了口氣:
“昔年紛爭太亂,爲了子嗣綿延,這纔不得已避世而居。
“如今既然天下不復昔年亂象,倒是真有重新入世的打算。
“只是我等與世隔絕太久,卻不知道如今再赴南海,可還有一處落足之地?”
“南海廣袤,島嶼無數,若是島主有心,自可以再開闢荒島,休養生息。
“再與各大島嶼建交,不難重回這濁濁俗世。”
“倒是多謝貴客吉言。”
冷無雙聞言,頓時心頭喜悅,其後又口口聲聲詢問南海之上的大概情況。
言語倒也真誠,不似作僞。
只是並未提及被他拿下的那些南海高手,以及蘇陌離部下屬。
不知道究竟是因爲談及南海,心中急切,顧不上其他,還是有意而爲?
蘇陌倒也不着急,跟他隨口閒談,一時之間竟然是相談甚歡。
如此又說了一會之後,正當那冷無雙問到南海之上的醫道聖手時,後堂忽然傳來了一陣驚呼之聲。
緊跟着便是摔打破碎之音。
冷無雙臉色一變,連忙站起身來,雙手抱拳:
“諸位貴客稍待,且容冷某失陪。”
當即匆匆而去。
幾個人面面相覷,蕭何低聲說道:
“這姓冷的顧左右而言他,殿主,可否容屬下一探?”
蘇陌輕輕點頭。
蕭何當即站起身來,詢問門前下人:
“茅坑何在?”
文七白了他一眼:“有辱斯文……”
“不然咋說?”
岑北患問。
“……”
文七給問的一愣,心說茅坑茅房,似乎相差不大。
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功夫,就聽到蘇陌低聲說道:
“五穀輪迴之所。”
文七頓時瞪大雙眼:
“殿主英明。”
“……”
老梗而已,蘇陌被誇獎,也一點都不覺得高興。
蕭何離去探查不久,冷無雙則折返回來,目光於堂內一掃,卻是一愣:
“是不是少了一位貴客?”
“他近日積食太多,久不得宣泄。
“偏偏趕在此時節隱忍不住,如今只怕須得長居那五穀輪迴之所,還請島主見諒。”
文七搖頭晃腦,面帶微笑。
冷無雙:“???”
這一打岔,險些忘了要說什麼。
蘇陌則順勢問道:
“冷島主,可是堂內發生了什麼?”
“哎……實不相瞞。”
冷無雙嘆了口氣:“小女重病,藥石無救……冷某之所以談及南海,也是動了心思,想要離開此地,尋求名醫救治。”
“哦?竟有此事?”
蘇陌眉頭一揚:“卻不知道,令千金所犯何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