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學家看到《易》,道學家看到淫。
程頤、司馬光等大佬眼中這部啓蒙讀物已經臻於至善,達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度,不可能再有一部比這更好的啓蒙讀物了,可是秦仙傲居然在文後寫道要拋出另一部啓蒙讀物《古今賢文》,這都不滿意,要拋出另一則?
這不免讓他們很是疑惑不解。
尤其是這次秦仙傲彷彿忘了他寫的《倫理學原理》一樣,在《三字經》中極力推崇傳統儒家道德觀念,秦仙傲真的認可儒家道德?
一個個疑惑中很快到了=下期新報發行日。
橡木大門外,十來個書生說笑着不時看向大路盡頭。
“得理兄,你這些天好像有心事,不會是被秦仙傲的《三字經》給打擊到了吧?”一書生看向靠在大門框上閉眼假寐的書生,頓時衆人都看向那書生,“得理兄,我們比不過秦仙傲正常,別悶悶不樂的。”
“只是昨夜用神過度。”皇甫周睜開眼笑了笑。
“你還在想那本《明世經》?”一書生尖聲道,隨即一笑,“也對,你那本《明世經》是用警世喻人的格言,諺語,這是與《三字經》不同的,一旦真的能夠出世,絕對是震驚天下,連《三字經》也得黯然失色呀。”
“嗯,《明世經》蒐集古今格言警句,講遍世間道理,確是與衆不同。”一個個也點頭,“得理兄,你不用急,慢慢來,像你這麼寫,沒有數十年是做不到的。難道你還怕別人和你搶?”
“對,莫不是怕秦仙傲也會寫出你這樣的《明世經》?”
一個個都笑了起來,皇甫周也是啞然一笑,《明世經》那種類型的書,要想完善,沒有十年是難以真正成爲一本好書的。
“嗯?報來了!”
“小孩。快來這裡,我們都要買報!”很快衆人擁到賣報小童身旁,皇甫周也第一時間搶到人羣中,很快抓了兩份報紙衝出人羣。
“師祖讓我和他一起看報。”皇甫周忍住立即翻看報紙的衝動,連衝入大門內,沒多久,一間靜室內,“師祖,這是今天的新報。”皇甫周恭恭敬敬的。
“一起看吧。”邵伯溫淡淡道。
“是!”
皇甫周這才連翻開手中報紙。
“古今賢文!”四個大字跳入眼簾。皇甫周連往正文看。
“昔時賢文,誨汝諄諄。集韻增廣,多見多聞。”
“觀今宜鑑古,無古不成今。”
看到這皇甫周眉心一跳,心中閃過一絲不祥的預兆,而後報上:
“知己知彼,將心比心。”
“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
……
皇甫周呼吸一下屏住了,雖然只有寥寥幾句的一個開頭。可是這明顯是格言警句。
“不會的,不會與我的《明世經》一樣。”皇甫周心中搖頭。
“咦?”邵伯溫聲音響起,眼中有着驚訝,“得理,這《古今賢文》好像和你的《明世經》有異曲同工之妙。”
“是麼!”皇甫周低低應聲,心頭彷彿壓了一塊石頭一樣。
“不可能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明世經》要編寫完成,沒有數年時間做不到,他秦仙傲才用多久,怎麼可能……”
皇甫周目光緩緩往下看。
“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
“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運去金成鐵,時來鐵似金。”
“讀書須用意,一字值千金。”
……
皇甫周腦袋一陣懵然,這本《古今賢文》完全是與他的《明世經》類似內容,類似的文體。
“不,這樣的文字,最難寫,他一定和我一樣,只是寫了一個開頭……”皇甫周目光機械的往下看。
“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
“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
每一句都是那麼朗朗上口,合轍壓韻,韻律意境幽美,漂亮得讓人迷醉,而且彷彿無窮無盡,皇甫周不知看了多少句,下面依然還未結束,直到——
“好!”
一聲大喝傳來。
皇甫周茫然擡起頭,只見一旁邵伯溫已經淚流滿面。
“師祖?”皇甫周疑惑中叫道。
“這本書,這套《古今賢文》。”邵伯溫聲音低沉,“裡面講的道理,都是我父親一直以來耳提面命的,我百源學派看似走的儒家路子,實則是道家呀!”
“道家?”皇甫周眨着眼。
“這是一本看透世事,看透一切的書,秦仙傲在這書中寫的一切和我父親所說的完全契合了,只是……”邵伯溫搖了搖頭,心中低嘆:“只是我父親說的道理雖然與秦仙傲這書上講一樣,可是話語卻大不相同,沒有這裡講得那麼意境幽美,鮮明生動,彷彿蘊含大道一樣。”
“得理。”邵伯溫目光忽然凌厲起來。
“本來有些東西要教給你,不過如今有了這本《古今賢文》,我發現,在做人處世上沒什麼太多可以教你了,唯一能夠給你的告誡就是讀好你手中這《古今賢文》,照着裡面行事。”
“啊!”皇甫周瞪大眼。
“去吧,老夫要靜一靜!”邵伯溫擺了擺手,皇甫周連躬身離開。
“秦仙傲在《三字經》中極力推崇儒家道理,可這本書中卻是以道家爲主,有一種看透一切的大智慧,此人若是我父親見了,定然會引爲知己,可是他是積極入世,一往無前,而我父親雖然也看透了,卻是消極避世。終究是不能融合的。”
……
大院子中,藤椅上老人彷彿睡着了一樣。
楊時、遊酢面面相覷,兩人帶着新報紙和程頤一起看,這一次秦仙傲在報上發表的《古今賢文》實在太過精彩,兩人一看就入了迷,恍恍惚惚不知時間。只到最近清醒過來便發現程頤已經在躺椅上睡着了一般。
“看來老師累了!”
楊時、遊酢對視一眼,恭敬站立一旁,程門立雪的故事便是緣自他們倆等候程頤,像這樣等候他們已經做得太多了。
就這時——
“此子是狐妖轉世也!”悠悠的聲音響起。
程頤微微睜開眼,看了楊時、遊酢一眼:“你們怎麼看這本《古今賢文》?”
“很好,秦仙傲不愧是倡導白話文的老祖宗。”
“這篇《古今賢文》用的是‘對子’方式,每一句話,上句下句十分押韻,文辭一致。就像詩句一樣優美,可是我們不能怦擊他不是用白話文,因爲他的文辭就像白居易的詩一樣,婦孺都能聽懂,真正達到了平頭百姓一看就懂,一聽就明,像白話文一樣,無需他人解釋。”楊時感慨道。
“平白易懂、對仗工整。韻律優美。”遊酢也是感嘆,“看他這文句‘流水下灘非有意。白雲出岫本無心。當時若不登高望,誰信東流海洋深?’,意境多優美,不愧是詞中宗師。”
“你們都說對了,可是……”程頤眼中精光一閃,“老夫看中的是此人將大道融於這樣的文辭中。道家老子一篇《道德經》說破大道。而秦仙傲這一篇《古今賢文》雖然說的是不《道德經》那樣的道,可是也道,而且說的方式與《道德經》不同,可本質是一樣的,都是用鮮明。美麗、簡約的格言來闡述世間的大道理,這影響力,將來未必弱於《道德經》,這種用格言警句來闡述道理的方式,不就是聖賢的方式麼?”
楊時、遊酢眼中浮起驚色。
他們如此學識何嘗不知道,聖賢言爲何好,不就是用格言警句,用形象化,意境優美簡煉詞句去闡述天地大道麼?
“有了《三字經》,秦仙傲爲何還要拋出這本《古今賢文》老夫總算得知了。”程頤從藤椅上站了起來。
“可惜秦仙傲還是急了點。”
“急了點?”楊時、遊酢瞪眼。
“不僅急了點,人也年輕了點,還是看得不透,或者說懂得不夠,這一篇看似已經寫盡了一切爲人處世的大道理,可還是有一些沒寫上。”程頤淡淡道。
人老成精。
程頤一生苦思世間大道,看得多,與高人探討得多,心中自有丘壑。
也曾想着把這些東西寫成書,可覺得太零散,難以成體系,直到這一次看到《古今賢文》,才猛然醒悟,其實零散不成體系也沒關係,只要文詞句式優美,也能吸引人,就像這《古今賢文》一樣,每一句都賞心悅目,何須前後連貫,一絲不苟?
程頤心中一方面大爲後悔,一方面又大爲興奮,自己不能完成,現在秦仙傲幫着完成了,會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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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氣讀完,覺得意猶未盡,又細細把自己心中的那些道道與文中相比,這一比較就發現有一些他程頤很認可的東西,居然文中沒寫。
《古今賢文》就是後世的《增廣賢文》,真正的《增廣賢文》,經過一朝朝,一代代無數人添補,幾乎寫盡一切,不可能沒寫到程頤所想,只是秦朝這一部《增廣賢文》是在秦朝幼年記憶不是很佳時聽別人讀過的,聽多了自然便記住了很多,可終歸沒有認真去記過,‘偏科’嚴重,聽過了的自然記得清清楚楚,沒聽過的,也只能儘自己能力添補上。
“沒寫上?”楊時、遊酢更是瞪眼,他們眼中,根本看不出有哪裡秦仙傲沒寫到。
“老師高明!”楊時、遊酢連佩服道,“這些瑕疵也就老師看出來了,我們可沒看出。”
“有什麼好高明的,看人漏洞容易,自己寫……我怕未必寫得比秦仙傲好。”程頤笑道,背手走入書房,“這秦仙傲上一部《三字經》是推崇儒家,這一部《古今賢文》又在捧道家,若是邵伯溫那一家子看到,恐怕大起知己之感,這秦仙傲一會道,一會儒,還有他這已經拋出了《三字經》、《古今賢文》,這兩本都已經是至善至美的好文,可他倒好,居然又在後面寫題記,說要拋出第三本?”
“他當這寫開蒙教材是……”程頤臉色怪異,“還有,他倒底在玩什麼,以此來向諸派示好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