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普通石木民屋。
白衣女子卓然俏立於雕花窗前。
“秦盛朝倒底躲在哪?”仙玉婷看着遠處的屋影,眼中閃過一絲煩色,她背後的桌子上放着一張紙條,正是描述種諤軍情的情報。
“我先前還是太樂觀了,以爲種諤一出兵,這場鬧劇便結束了。”
“沒想到……”
“十八萬人,只剩不到五萬!”仙玉婷眼裡閃過一絲震駭。
“我已經儘量高看秦仙傲,可還是低估了這魔頭,如今種古、種診也帶着聯軍揮師而來,可於大局……”仙玉婷微不可察的搖了下頭,按情報,種諤連正規軍都沒遇上,就損兵折將,要想贏得這場戰爭,仙玉婷也有些懷疑。
“我弟子選的這個‘真龍天子’,還真是……”
“莫非這就是命?一旦慈航傳人選定的真命天子,就有了氣運相隨,連我都壓不下他?”
“不……,不應該是這樣!”
“不管如何,就算引狼入室,把西夏、遼國都請進來,也得除掉那個魔頭。”
“咚!”門響。
“嗯?”仙玉婷連出了房,很快打開屋子大門。門外站着一十四五歲清秀少女,滿臉歡欣雀躍,明亮眼眸中閃現着亮光。
仙玉婷盯着女子,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你如此歡喜,莫不是有好消息。”仙玉婷冷聲。
“是最新的報紙出現秦仙傲的文章。”
“秦仙傲?”仙玉婷眼中閃過一絲厭煩。
“這文章中他說是要將大宋……”女子聲音裡也是興奮。
“把文章給我。”仙玉婷打斷女子的說話,秦仙傲登在報上的文章,每一篇看了後對她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她也不想看這女子開心模樣。
女子聲音嘎然而止,連將手中紙遞上。“還有其他事麼?”仙玉婷接過紙,冷瞪着這女子,女子嘴動了動,道:“沒別的。”“砰!”仙玉婷關上門,拿着紙來到臥室,這才緩緩攤開。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虛僞!”
仙玉婷冷笑的快速看着,一直到——
“若是宋朝廷願意答應如下要求,我秦仙傲願意放棄做國父,去嶺南不毛之地……”
“放棄?”
仙玉婷一顫。
快速移動的目光停住了。而後目光回移,移到那一行字第一個字上,再緩緩的一個個字往下讀,確實是‘我秦仙傲願意放棄做國父,去嶺南不毛之地。’。
“這魔頭……”
“這魔頭怎麼會?”
仙玉婷微微張着嘴。眼中都是驚喜,她微微喘息了幾口。
“不對!”
“他是個魔頭,不可能……”
“不可能放棄到嘴的肉!”
“對,一定是放棄條件根本朝廷不可能答應,或者另有陰謀!”
仙玉婷連往下看,可是——
“自領荊湖南路、江南西路、福建路三地……”
“選舉已經大體完畢者,可組成聯合政府……”
“所剩之地,由原本朝廷治理……”
“實行一國二制政策,國家名字依然是宋朝,君主依然是哲宗。只是治理方式一分爲三,嶺南、聯合政府,原朝廷以各自方式治理……”
……
一條條的規則雖然依舊很苛刻,甚至放在之前是絕無可能的。
可是在這種時刻,秦仙傲只是指揮一些老百姓組成的義軍就弄得種諤灰頭土臉這種大佔上風,誰都能看出,秦仙傲坐龍椅絕對坐得穩的情況下,提出這些條件。
“割肉喂鷹?”
仙玉婷死死盯着那一個個條件。
“秦仙傲會立地成佛,割肉喂鷹,會因爲不想讓天下陷入戰爭泥潭而辭去皇位?”
“這魔頭從來就不是道德高尚的人。他這麼做……”
“若只是辭去皇位也罷,可你退得也太多了麼?”
“聖人?”
“佛祖轉世?”
“孔夫子遇到這種好事,未必會退,就算退也不可能退得這麼多。尤其是……”仙玉婷死死盯着嶺南兩個字。
“嶺南之地,靈氣混亂糟雜,瘴癘之氣彌布,蚊蟲虎豹肆虐,人到了那裡就是活活受罪,更何況……”
嶺南亂象司馬光、呂公著等都收到了。仙玉婷的慈航靜齋更是不可能沒收到,對於那裡的亂象仙玉婷也是很無奈。
“亂成這樣,腦子沒病的都不會去。”
“他是大好人,願意扛苦活累活,去活受罪?”
“一定,一定有陰謀!”
“可陰謀在哪?”
仙玉婷閉着眼,彷彿睡着了一樣,許久她睜開眼皮長長一嘆:“好,好一個秦仙傲,行事高深莫測,無跡可尋,看不透,我居然看不透!不好……”仙玉婷嗖的竄出屋子,“秦仙傲提出這條件,司馬光那幫人見識短淺,恐怕迫不及待要答應,這可不行……”
仙玉婷飛一般出了這屋子。
熱鬧的市集上,不少百姓正圍聚在貼官榜處。
“這……是皇榜?”
“好像真是的,我記皇榜的玉璽印就是這樣的。”
“他們答應秦仙傲的《統一戰線》條件了?”
“真的答應了,不過不答應纔怪,答應還能保點面子,不答應什麼都沒有,都是秦仙傲公子太厚道了,那趙官家死也不肯禪位,他秦仙傲卻肯辭去龍椅,根本不在乎。”
“這事只怪種惡老賊,還有種家那幫老不死的把西夏、契丹狗賊都給引了進來,秦國父哀憐蒼生疾苦,這才……不然他豈會不坐?”
……
一個個正說着,人羣后驀的出現一戴頭巾的女子。
“這司馬光好快的手腳。”
仙玉婷臉色陰沉得水,目光掃過皇榜,看到一行字眉就是一皺:“當真是嵬賣爺田不心疼,居然還多給了兩路封地給秦仙傲。”
這張皇榜朝廷不僅答應秦朝寫在《統一戰線論》中的所有條件,更將廣南西路、廣南東路也都送給秦仙傲做領地,當然這並非司馬光等人好心,而是廣南西路、廣南東路是嶺南的最南邊,是比荊湖南路更差的地方。
“嗯?”
仙玉婷忽然目光落在一行字上。
“秦公子治嶺南,缺少人才……”
“朝廷考慮再三。鼓勵天下有識之士奔赴嶺南……”
看着這一行字,仙玉婷眼裡一下迸起光芒。
“好,好一個司馬光,好一個呂公著。這時都不忘陰秦魔頭一把。”皇榜上除了封秦仙傲爲嶺南王,將廣南西路、廣南東路、荊湖南路、江南西路、福建路都賜予秦仙傲外,還向天下‘反王’給出了一條建議,那就是如果他們願意去嶺南落腳,朝廷願意支付三年糧草以示鼓勵。
“一旦這事落定。朝廷治理範圍內那些前些日子蹦得歡的反王、刺頭恐怕人人心中惶惶。”
“而司馬光這一手一出。”
仙玉婷左嘴角微微翹起,雖然《統一戰線論》的條件中就對朝廷秋後算帳做了要求,按理說‘亂民’‘反王’們無論在這一段時間做了多麼無法無天的事,朝廷在安穩下來後都不能去追究,可是那些人,尤其是對朝廷做得太過份的頭頭,終究不可能真的安心,認爲朝廷不會追究他們罪責。
司馬光這一個獎勵一出,一個個因害怕朝廷秋後算帳和穿小腳的‘反王刺頭’們,絕對會奔赴嶺南。而一旦真的到了嶺南。
“這招一出,要‘逃難’到嶺南的恐怕不少。”
“那麼多人一下涌到嶺南。”
“嶺南之地,養自己都艱難,怎麼安置這些人?”
“可是!”
“你秦仙傲不是要建神仙國麼?要拯救嶺南受苦的黎民百姓麼,若是連這種事都解決不了,還談其他?”
“你不安置也得安置,不能推辭!一推辭便失去人心!”
“好一招司馬毒手,不知秦魔頭看到後會怎樣?”仙玉婷冷笑着身形消失在遠方。
此刻鄭州三十里外民房中。
“把這篇文章發到各報社,刊在下一期報上。”秦朝遞給華平一疊紙。
“東家又有新作?”華平連打開看了起來,忽然他眉頭皺起。“東家,你這封信上倡議那些人去嶺南,這……未兔不太好吧?”
秦朝輕輕一笑,他知道華平擔憂的是什麼。這一篇文章是上篇《統一戰線論》的續篇《統一戰線論之二》,主要是對一國兩制做了更加詳細的說明,以及各種後繼事宜的安排與剖析,華平說的是秦朝提議統一戰線,趕出西夏、遼國後,新的宋朝那些在大宋朝廷治理範圍內的反王們。刺頭們,甚至想追隨他秦仙傲爲嶺南作貢獻的人,可以考慮來嶺南發展。
“怎麼不好?”秦朝笑道,“做人要會感恩,那些人爲了我坐上龍椅可是做了不少‘大逆不道’‘無法無天’的事,雖然《統一戰線論》中規定了司馬光等人不能對他們秋後算帳,可是法律都能鑽空子,那些規定哪能面面俱到?”
“司馬光真要做手腳,我們也無可奈何,所以只有給他一條生路,讓他們來嶺南。”
“而他們也無處可走,只能來嶺南,不然,就只能繼續和朝廷鬥,司馬光也無法順利接收那些地盤。”秦朝說道。
華平微微蹙着眉,心裡自然也明白有些做得過份,甚至建軍隊幫秦朝奪天下的人,無論司馬光多麼想得開,也會心裡梗着。
只是心裡難受也罷,可是這些刺頭反王們不除,依然個個手握重兵,就能隨時組織起民衆暴亂,這便如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安插在大宋朝廷腳下,司馬光豈能安心,朝廷豈能安心。
爲了朝廷和本身的安全,無論誰都要拔掉這些刺。
“東家,你的心是好的,只是這些人可都不是善人,如果來了這邊?”
“天下誰是善人?”秦朝眼中閃過一絲飢笑,後世西方的制度就是建立在人人都是惡人的基礎上的,蔣介石領導的國民黨主要軍政要員按20世紀的內地宣傳,個個都不是好人,可是到了臺灣如何?反而是大陸出事了。
“20世紀抗日時,就連黑社會頭子像杜月笙,都在爲抗戰出錢盡力,這就是大勢……”
秦朝看向華平:“放心吧,到了嶺南,是龍得蜷着,是虎得趴着。”聲音淡淡,卻有着一股霸氣,大勢所在,就如毛太祖一樣,我不先開口,哪個敢作聲?
“也對,東家一開口,天下都是你的,那些人以前不敢反對你,到了嶺南更加不敢,只是這嶺南土地貧瘠……”華平搖了搖頭,“養自己都養不活,他們要是來了……”
“嶺南養不活自己?”秦朝眨了眨眼。
“現在是蘇常熟,天下足,可自明朝起,湖北、湖南爲中心的長江中游平原便開始成爲產糧的好地方。”‘湖廣熟、天下足’是明朝中期出現的諺語,自出現後再也沒有改變,從此湖廣取代蘇常,成爲全國商品糧基地。
“嶺南養不活自己是個假象。”秦朝哭笑不得說道,“別多想了,去把文章發出去。”
“假象?”華平嘀咕着走到電報機前。
“清朝湖南便能養活數千萬,而現在整個湖南人口才多少?尚未滿五百萬,而且我的嶺南領地不止湖南,江西、福建,甚至可能廣東、廣西都到手。”秦朝根本不在意養不養得活那些軍隊,“有着廣闊的土地,人才是最大的資源。”
“爲什麼我直到這時候才刊文辭去皇位自領嶺南?不就是爲了那些人才麼,爲了逼那些人徹底得罪大宋朝廷。他們走投無路,我建設嶺南時,他們才願意來,願意破釜沉舟的跟着我一條路走到底,任我指東朝東,全力治理嶺南。”
什麼人才最好用?
背井離鄉,一無所有,走投無路的人才最好用,這樣的人才敢拼,有狼性,用來打仗能不顧生死,用來理政治國也能全力以赴,這纔是外來和尚會念經的真正原因。
“你們眼中是刺頭,是反王,可對我,這纔是最好用的人才。”
亂世出英雄。
能在亂局中組織起龐大的百姓運動,不是人才,什麼是人才?
……
很快這一篇文章再次傳遍天下,也落到了司馬光、仙玉婷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