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敘真微微笑着,雙眼盯着前面宣紙上的紅色字跡,忽然向一旁孟述聖笑道:“怎麼樣,很好,很漂亮吧”
沉默
孟述聖沉默,黃通明也寂言不語,兩人臉上沒一絲笑容。
“老郭,我們得好好商議一下。”孟述聖輕聲道。
“嗯,不錯”郭敘真自言自語着,“有這得分真的不錯,老孟,我這姓段的弟子沒讓你失望吧,合得好,合得非常不錯呀,若是這九合都通不過,那才真是令爲師失望,嗯,這宣紙上的字是誰寫的,看起來就很舒服,這傳抄的孩子書底不錯”郭敘真喋喋不休。
“啪”
一隻手搭在郭敘真肩上。
郭敘真聲音嘎然而止,緩緩轉過頭:“老孟。”
孟述聖刷的站起身,收回搭在郭敘真肩上的手,目光一掃喧鬧爭吵的整個大堂。
“吵吧,吵吧,理不辯不明,多吵吵也好”孟述聖面無皮情說道,轉頭看向黃通明,黃通明也是緩緩站起:“性本惡是有道理的,不然先賢便不會爲此爭論數千年,直到董仲舒後才漸漸壓下這種爭議,老郭你說呢”
郭敘真扶着椅把筆直站起,轉過身依舊面含微笑。
“郭聖人要說話了。”
“郭聖人是段海峰的老師,聽說就是因他,段海峰才收回”一雙雙目光看向郭敘真,不少吵得很激烈的人也稍稍停了下來,看向郭敘真。
“各位同僚。”
郭敘真滿面春風,聲音含着一股威嚴。
“我郭敘真今天真的很高興。尤其是看到了這最後的答案,更是欣慰開心。”
“天地交感而萬物化生,有草、木、蟲、魚、鳥、獸天生萬物,唯有人,與天地共稱三才。亦唯有人知禮節,懂詩書,能教化,講道德,有智慧,無盡生靈。何以人是萬物之靈,因爲唯有人有惻隱之心,有羞惡之心,有恭敬之心,能明是非。”
“仁義禮智。即是大善,所以孟子說人性善。”
“此次我弟子所合之性本惡,九合正確無誤,老夫很欣慰,因爲他不是在亂來,也不是在譁衆取寵,還是有一點點真材實料的。可九合正確又如何這驗證長生訣,除去九合外。尚有百合、千合、甚至萬合。區區一個九合,老夫眼裡,什麼也不是。好了。如果沒什麼,就散了吧,沒什麼好爭的,該幹嘛幹嘛”
聲音一落,很多人眉頭皺起。
“郭聖人,我不同意。仁義禮智雖然是人所共有,可是這不是善。而是虛僞。”
“笑話,合成了性本善。便說性本惡是錯的,如今性本惡也合成成功,還九合無誤,居然也死不認帳,虛僞者莫過於此”
一些聽到郭敘真所言的都叫嚷起來。
“老孟,走吧,我們回去下棋。”郭敘真微笑着大步往前。
“老郭。”孟述聖眉頭蹙起,微微一嘆,也往門口走去,很快郭敘真、孟述聖、黃通明離開大堂,而大堂中爭吵越發瘋狂激烈。
唐甄陰沉着臉,也衝出大堂。
大理城莊府內院。
“我沒有想到,這段海峰的性本惡居然也能通過九合。”莊恃己在房中走來走去,“那可是性本惡呀,對了,他是從高陽春的畫作中得到靈感的,真是夠厲害的。”“其實就算沒有通過,我這一次拿十三娘來賭,也是賭對了的。”一想到女兒和秦朝的婚事,莊恃己便露出笑容。
“這小娃娃,短短半年,便弄出這麼一個,我記得當年董仲舒爲了合性本善那個東西用了很多年吧。”董仲舒合成性本善雖然沒有確實時間,可是他合成性本善時自身是三十五歲。
三十五歲便出武道成果,這是極爲少見的。
“董仲舒被稱之爲漢以來智慧通天的第一聖人,可他都要三十五,而這娃娃難怪小小年紀就有先天高手暗護。”
“不過如今九合雖然通過了,可是問題更加來了。”莊恃己敲着手心。
一般來說一門武道成果出現,只要通常性的驗證能夠通過便是正確無誤的,因此性本善一旦合成,只要普通驗證通過,便沒什麼大疑問。也正因此,歷史記載中性本善就沒有進行過九合那樣的驗證。
“人性呀,還是有善念存在的。”
爲何不對性本善進行九合,甚至百合,原因有兩點,一是人畢竟是人,無論怎麼支持性本惡觀點,內心還是嚮往善的。
其二,內功心法。
一門武道成果無論他怎麼驗證都合規則,可是真正看他是不是離正確更近,最終看的就是用其合成心法後的威力。
董仲舒創唯我獨尊功增力千二,一掃立漢以來,武道界萎靡之風,這便是最好的證明,別的都不需要了。
“一陽指心法是以性本善爲基礎,一點點擴充到現在的。”
秦朝的性本惡也可以合成心法,可是若用在天龍寺上,一陽指必須從頭開始,正因這原因,秦朝雖然發表成果,卻沒更改以往的一陽指心法。
“孟、郭、黃都沒定性,也不敢定性,依然堅持着性本善的唯一正確性。”
“可其他人根本不服,爭吵,根本爭不出所以然。”
“所以”
室內莊恃己渡着圈一會兒興奮,一會兒又愁眉苦臉,他所屬的墨家也是深受儒家各學派的壓迫,根本翻不了身,而墨家早期和法家是極爲親善的。
“千古誤讀商君書,強秦變法另有人當年西秦,人人認爲是商秧變法才如此強大,可實際上商秧變法之前秦國便已轉強了。史記說,獻公後常雄諸侯,如有天助,這天助便是墨家學說,真正變法讓秦強起來的是我墨家。商秧不過是竅取勝利果實的小人而己。”
“我墨家和法家合作有時是天衣之合。”
“可是”
“我墨家講究兼愛,非攻雖然對仁的看法和儒家不同,可也是較認同人性本善的”
“如今善惡勢不兩立,我倒底該站在哪一邊”
房中莊恃己越渡越快,這時一道倩影款款走入房中。
“恃己,聽說武道院裡出了大事。都鬧了起來,天天吵得不可開交,是不是這麼回事呀”衣着華麗的中年婦人微笑着詢問道。莊恃己一見婦人,眼睛便笑了起來:“你倒是耳目通靈,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不是天天吵,這大爭吵是昨天才開始的,昨天九合會出了結果。”
“是出結果了。”白貴嬙眼裡露過一絲興奮的光芒,道:“我們那未來女婿贏了吧”
莊恃己點頭。
“就是因爲那孩子的性本惡九合成功,因此捅了馬蜂窩,那大堂中,你是沒看到,半天。僅僅半天,整個大堂都快掀開了。”
“大堂都掀開”
白貴嬙笑得酒窩都露出來了:“這倒是熱鬧有趣,我聽虞家夫人說他家老頭子都受傷了。武道院中不止他家老頭子,還有不少人都受了傷,說都是吵架吵得動了手,都幾十年的老情份了,怎麼會”
莊恃己眼裡閃過一絲不屑。
“情份是有一點,可也沒你想的那麼多。人生一世,知己難求。得一知己便稱得上好運,數百人居於武道院。不過是點頭之交多,情份沒多少,幾十年爭吵纔是真的,你也知道我們這武道院,集合了百家理念,大家平時因理念就各看不慣,只是剋制了。而這一次段海峰拋出的性本惡,打擊到了儒家人性學的命根子。”
“儒家麼,你應該知道,統治着天下吃肉吃了千多年了。”
“肉只有那麼多,獨尊儒術後一隻都是儒家吃肉,諸派喝湯,偏生儒家還今天生兒子,明天產女兒,什麼洛學、新學、關學層出不窮,這樣開枝散葉,大夥兒連湯都不夠喝了,遇到這樣的機會,豈能不反彈不瘋狂可儒家,吃慣了肉哪裡還喝得下湯,其他門派要從他們碗中搶肉,他們不瘋纔怪,對了,十三娘想通了沒有”
白貴嬙臉上笑容頓時消失不少,輕嘆一聲:“這孩子,被我們寵壞了,一天到晚做夢,總想着有那麼一個偉男子,才華不亞段海峰,用情專一不弱潘安,而且還能和她來上一段司馬相如卓文君之戀,她嫌段海峰有了妻妾,一直嚷着不願嫁。”莊恃己微微皺眉,沉思了一會,一擺手:“你再勸勸,若真不肯也就算了,反正那段海峰也說了,他雖然樂意娶十三娘,可已經妻妾成羣,和他有婚約的女子很多,他也聽說我們家十三娘,性子很傲,所以把主動權交給了我們,千萬不要趕鴨子上架。”
“這好嗎”
莊恃己一笑:“婦人家,這你就不懂了,之前退了這事,人家會說我們勢利,可如今段海峰九合成功,正春風得意,我們再退婚,也就沒什麼了。”白貴嬙點頭出門。莊恃己一笑,忽然蹙眉。
“差點忘了一件事。”莊恃己衝到書桌前。
磨墨、鋪紙。
“九合成功,這事便不再是我們小小的天龍寺之事,我墨家總部一定得做好準備”落筆如飛,莊恃己很快一封信寫畢。
與此同時。
“六月三,段海峰持性本惡品鑑觀音閣”
“此乃危急存亡之夏也,九合無誤,若再以百合,千合亦無誤,則我儒家”
“今現性本惡,雖爲孺子小兒所作,然則初驗無誤,再施以九合大驗,亦是半點無誤”
“段海峰之性本惡,爲三千年未有之大機運也,若不搶佔先機”
法家、名家、關學、洛學、孟學、農家一封封信也從大理飛向天下各家門派。而武道院的爭吵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雖然沒人在大堂中爭吵,可一碰面兩三句話不對,便引到人性學上。
暗潮涌動,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