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邊陲。
城中一戶普通的民宅內。
如今已是八月時分,王珺和蕭無珩到這也有一段日子了,當初他們從長安出來的時候一時也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最後還是選擇了邊陲,這個蕭無珩待了幾年的地方。這其中的緣故,除了蕭無珩熟悉這處之外,自然還有其他原因。
蕭無玨知道他們離開必定會遣人來尋。
他性子多疑又愛多思,絕對不會想到他們會來到邊陲,畢竟邊陲百姓太熟悉蕭無珩了,他們既然離開長安爲得就是掩人耳目,又怎麼可能自投羅網,到一個誰都知道的地方?
可事實證明。
這世上最危險的地方,事實上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和蕭無珩在這待了這麼一段日子,過得竟是比以往在長安的時候還要舒服,以前在長安的時候,蕭無珩政務繁忙,縱然再想陪她也沒有多少時間。
可現在不同了。
他們已經不是赫赫有名的齊王,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長樂郡主,如今的他們不過是這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夫婦,過著最尋常的日子罷了。這段時日,蕭無珩帶她去了許多地方,也讓王珺得以知曉當初蕭無珩在這邊生活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這裡溫差大,早晚涼,午間熱。
風景也不似長安那般精緻繁華,卻有著獨屬這處的瑰麗。
落日晚霞、黃沙駱駝,有時候還有蒼鷹停在戈壁上,即便看到人羣也不躲不避,這樣的壯麗山河是她以往從未見到過的景象。有時候她和蕭無珩走在城中的時候,也能看到有蒙著面紗裹著頭巾的商隊,販賣著一些王珺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東西,或是衣著火辣的舞娘在臺上跳著舞。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王珺覺得新奇。
她還是想念著遠在長安的家人好友,卻不會再耿耿於懷,就如當初她離開長安那日和蕭無珩說得那句「不必了」。
她相信即便沒有她和蕭無珩,她的那些家人好友們也都會好好地,而她也很高興餘生能夠和蕭無珩這樣相伴,即便沒有榮耀的地位,沒有富麗的生活也不要緊,只要她和蕭無珩在一起,那就足夠了。
……
「夫人,這些菜夠了嗎?」
身側一個梳著麻花辮,穿著當地服飾的丫頭數了數桌上的菜,轉頭同王珺說道。
這是當日她和蕭無珩來到邊陲後買的丫頭,這丫頭是個可憐的,當日她在馬車裡看見她被自己的兄嫂欺負,心下一軟就收用了,倒也沒有讓她貼身服侍,只是見她機靈就讓她做些跑腿和輕巧的活。
這會聽著這話。
她一邊是看了眼桌上的菜,一邊是解開腰間繫著的布巾,說道:「夠了,再去拿兩壺酒,裝起來送過去。」
丫頭聽著這話,笑著輕輕「哎」了一聲。
等她裝進食盒。
王珺便同她一道去了外廳,今日幾個蕭無珩以前的部下來了,她和蕭無珩在邊陲雖說沒有太過露於人前,倒也沒有怎麼隱瞞,他那幾個部下都是鎮守邊陲多年的老將了,有個風吹草動自然也能知情。
今日,他們齊齊拜訪。
蕭無珩沒有辦法只好接見了他們,王珺便親自做了一桌菜,供他們吃用。
剛走到那裡,就聽到一個喉嚨有些響的人正扯著嗓子罵道:「那魏王是個什麼東西,一個連打仗都不會的孬種,成天就知道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憑什麼以後讓他當皇帝?」男人脾氣火爆,罵完之後好似還不解氣,又低聲罵罵咧咧了幾句。
緊跟著說道:「我老常可不管什麼王爺不王爺的,我的命是您給的,只要您一句話,我們這就殺到長安去。」
其餘幾人也紛紛應和。
這樣的話若是傳到外頭,只怕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得,可這些都是蕭無珩以前的心腹,王珺倒也不擔心他們會背棄蕭無珩。
至於身邊這個丫頭。
小丫頭最是機靈不過,早在前段日子便已經察覺出她和蕭無珩的身份不同尋常,不過也就是因爲她機靈,王珺也不擔心她會做什麼,畢竟這丫頭已經和兄嫂斷了關係,無親無故的,何況她一個丫頭又能把這話的話和誰去說?
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去。
而後便聽到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屋中響起:「這樣的話,以後你們不必再說了,那個位置是誰做都與我沒有什麼關係。至於你們,邊陲離長安很遠,大燕也沒有多少武將,即便日後蕭無玨登基,也不會拿你們如何。」
「將軍!」
「我已經不是你們的將軍了。」
這話一落,屋中頓時就沒了聲響。
王珺這會也已經走到了門口,察覺到屋中僵硬的氣氛,心下忍不住嘆了口氣,她知道蕭無珩的確無意那個位置,當初也不過是因爲她纔想著去爭,可對於這些部下的感情卻是真的。
他在這裡這麼多年,每日都同這些部下在一起。
如今卻要用這樣生硬的語氣去回絕他們,那些部下不好受,可蕭無珩又能好受幾分?
身側丫頭察覺到她神情有異也不敢說話,只是安靜得站在一邊,到後來還是王珺重新揚了一個溫和的笑叩了叩門,裡頭很快傳來蕭無珩的聲音,王珺便推門走了進去,她的臉上掛著笑,嗓音也很溫和:「該用膳了。」
幾個部下在外頭也是虎虎生威的人物,可這會見王珺進來卻都有些坐立不安。
他們是真得沒想到將軍會成婚,還娶了這樣一個美嬌娘,當初得知消息的時候,他們都想扔下一切跑到長安,只是他們這些人無召是不得隨意入京的,即便再想也不行。所以這會看著王珺進來,自是紛紛拱手一禮,口中也恭恭敬敬得喊著:「夫人。」
王珺看著他們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等丫頭布好菜的時候才和蕭無珩柔聲說了一句:「我讓人給你們準備了酒,你今日也喝幾盞吧。」
蕭無珩見她近來,臉上倒也不似先前那般寡淡,聞言笑了笑,說了聲「好」。
王珺便也沒有多待,等人布完菜就走了。
等到午間。
王珺獨自一人用完午膳,原是想著去外頭把幾盆花花草草收拾下,蕭無珩就回來了,見他進來,她倒是有些詫異的問道:「他們走了?」她原本還以爲得多待一段時間,沒想到這麼早就離開了。
「我把他們趕走了。」
蕭無珩不願多說,就說了這麼一句。
王珺想起先前在書房門口聽到得那些話,嘆了口氣,一邊給人到了盞茶,一邊說道:「他們也是好心。」她雖然只和他們相處過這麼一段時間,卻也能夠看出他們是至誠至信之人,想來他們也是不想看到蕭無珩落到如今這樣的局面纔想著給他討回一個公道。
「我知道。」
蕭無珩沒有接過茶盞,只是握了握王珺的手,同她說道:「他們都是有家有口的,在這裡也沒人管,瀟瀟灑灑的,沒有必要爲了我做什麼。」
王珺聽著這話也沒有再說什麼,倒是外頭傳來丫頭的聲音:「老爺,夫人,常將軍又回來了,還帶了個人,說是來尋夫人。」
尋她?
若是有人來尋蕭無珩還說得過去,畢竟蕭無珩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可尋她做什麼?總不至於是他那些部下的夫人吧?心裡存了疑惑,王珺倒也沒說話,只是看了看蕭無珩,聽他說道:「老常雖然性子躁了些,卻也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他既然帶人過來,估摸著這人,我們認識。」
說完。
蕭無珩又握了握王珺的手,跟著一句:「走吧,我們出去看看。」
王珺見此倒也沒再多言,只是點了點頭。
兩人一路往外走去就瞧見常隨正站在院子裡,而他身邊站著一個少女,她身穿披風,背上系著一個包袱,英氣而又明豔的臉上卻有著未加掩飾的風霜,應是在路上趕了很久,她的手一直不自覺得按著包袱的帶子,聽到聲響才轉頭看來。
而王珺在她轉頭看過來的時候,腳步一停,呼吸一滯,詫聲道:「六姐?」
話音剛落,王瑛一直緊繃著的面容終於緩和了些,她疾步朝王珺走去,手握住人胳膊的時候已忍不住雙目泛起了淚花,淚盈盈的雙目一瞬不瞬地看著王珺,嗓音有些啞:「嬌嬌,我終於見到你了。」
……
堂屋內。
幾人坐在一起,因著天色漸晚的緣故,外頭的風又大了許多,時不時拍打著窗戶,倒是越發襯得這室內安靜。
自從王瑛說了長安那些事後,屋子裡便無人再說話,她手中的包袱已經放在了蕭無珩的面前,黑布裡頭只放著一個盒子,在屋中燭火的照映下,可以清晰得看見那盒子裡頭安安靜靜得放著一塊玉璽。
「我來得時候,陛下已經暈倒了,韓進和我說,出事得時候,魏王就在宮中。」
王瑛手裡握著一盞茶,她這十多日不敢停歇,生怕被人追上,平日也只能在夜深無人的時候尋個小客棧歇息個兩個時辰,而後又是馬不停蹄得趕路,她的嗓子就是在這一路因爲沒有休息好纔會變得這麼啞。
這會她喝了好幾盞茶才總算使得喉間潤了些:「後來我在路上聽到陛下重病,監國大權已經交給了魏王,至於其他事,我因爲趕路也不敢太過打聽。」
她這話說完。
屋子裡倒是更安靜了些。
最後還是坐在一側的常隨忍不住張口說道:「我就知道那個魏王是個不擇手段的,將軍,您之前是沒有辦法,可如今您的身世已經清楚了,玉璽都送到您的跟前了,難道您真得想讓那樣不忠不義的人坐上皇位?」
「真等到那一日,難不成您以爲他會放過我們這些人?」
蕭無珩在聽完王瑛的那些話後,一直沒有說話,大概是覺得好笑,他纔剛接受自己的身份,沒想到如今又傳來這樣的消息。
前朝九江公主之子。
原來,他竟然是她的兒子?
手被身邊人按住,轉頭看去,察覺到身邊人有些擔憂的眉眼,朝她露了個笑,而後也沒有鬆開,反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就搭在那玉璽上。屋中燭火搖曳,而他不知看了那塊玉璽有多久才沉聲說道:「那就再戰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