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看剩下的這三五個人,氣笑了。
真是把李家當講慈善的了吧?
得儘快把這三五個人打發了,不然後面源源不斷的人來了,會越扯越麻煩。
“種子我家的確留了一些。”他站在拖拉機上,四下看了看,有點後悔沒在車斗子裡備幾根杴把子,那玩意兒使着真順手啊。
難怪大聖會用根棍子,而看不上其他兵器。
也難怪男人無論大小,看到一棍筆直的棍子,通常都是走不動道的。
“那就勻給我們三五斤吧,少一點也行啊。我們要求不多。”
“就是就是。”另外一個人一看有門,急忙露出笑臉,“我們真不多要,能種兩三畝地的也行啊。”
“行個屁!”李龍突然罵了起來,“你們跑了幾個種子公司?”
“一個。”有一個人老老實實的說道。
“我也……一個。”另外一個人對上李龍帶着壓抑感審視的目光,不自覺的說了實話。
“就這樣你們也想發財?”李龍的聲音高了起來,“爲了找打瓜種子,我跑了石城、瑪縣、北庭和烏城七八個種子公司,最後就找到了那麼一點兒!
你們就跑了一個種子公司,找不到就想過來找現成的?告訴你們,沒門!想找種子,要麼跟那些人一樣,去炒貨廠看看還有沒有可能弄出來一些。
要麼多跑跑種子公司辛苦一些,要麼,回家喝西北風去吧!一點力氣出不想出,就想摘別人的果子,想屁吃呢?
我們家留下的種子那是我們家要種的,給了你們,我們家種啥?走吧!不走趕人了!”
李龍說的這麼直接了,有一個人氣不過離開了,剩下的幾個還想着再賴一賴,然後又來了幾個人加入了進來。
這時候,院門口又傳來了腳步聲。
“幹啥幹啥?”爲首的是陸英明,後面是謝運東、陶大勇,連身材瘦弱的賈衛東都在其中,一個人手裡拿着一根棍子:
“想幹啥?啊?跑四小隊撒野來了啊?是不是覺得四小隊沒人了?”
一看有大隊人過來,這些人立刻慫了,其中一個立刻擺着手賠着笑說道:
“沒有沒有,我們就是想過來買些打瓜種子,真沒想幹啥?”
“沒有?特麼的滿村子都聽到你們在逼問老李哥!要不是老李哥好脾氣,你們現在得爬着出去!”
自行車響,然後許成軍出現在了院門口。
“我是四小隊的隊長。我給你們說,四小隊是一個集體,我替老李哥說了,打瓜種子沒有了,想找去其他地方找!
多跑種子公司總能找到!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裡,如果真覺得四小隊的人好欺負,咱們也可以試(si)當一下!”
隊伍裡的陶大勇一下子就激動了。
有些年沒有整隊跟着別人打羣架了啊!
許成軍這麼一說,那些人大多數都走了。沒法不走啊,人家隊里人都過來支援了。
說實話,包產到戶後,許多人其實都感覺生產隊好像一下子散架了,沒以前大集體那樣的心勁了。
各人幹各人的事情,也就初春清大渠的時候感覺還是個集體。
有人走的時候還挺羨慕的。自己如果在村子裡,和外村的人惹上了,自己的村子如果能出來平事,那再苦感覺也值了。
但還是有人不服氣,直着嗓子說道:
“我們就是想過來買些打瓜種子,咋,你們還想打人是不是?”
“你要正常商量,我們沒意見。”許成軍也是講理的,他走到那人跟前,首先個頭就把人壓一頭,手一伸,陶大強直接把棍子遞了過去:
“你要是想強買強賣,或者耍賴皮,覺得李家和你們講理好欺負,那你們就錯了!我再給你說一句,我們四小隊是個集體,可不怕事!
你要不服氣,我也可以讓你再感受一下,什麼是集體的力量!”
許成軍能當村主任,可不僅僅能壓伏村裡的人,對外他也是沒慫過的。
就剛纔這一會兒,他是真打算如果這貨還這麼直着脖子硬槓,他真不介意讓他嚐嚐集體的力量!
那小個子終究還是有點眼色的,看其他人圍了過來,那架勢村主任只要開口,棍子就會一起“集體”招呼到自己的頭上。
最終一句話沒留,溜了。
李龍從拖拉機上下來,正要說話,許成軍卻先說了:
“這幫子雜碎,就知道欺負老實人!”
李龍想了想,好吧,就剛纔的反應,大哥的確算老實人。畢竟大家都是農民,都想致富,初心是好的,可惜有些人把這個用錯了地方。
樑月梅和陳麗蓉一個拿茶壺一個拿搪瓷碗過來給大家倒水。
十月初了,吃瓜有點涼,還是茶水比較好。
杜春芳笑着,這還真就是集體的力量。其實剛纔李龍真擔心那幫貨把老孃給撞着。
“老李哥,這事你不能做,我們能做。”許成軍接過茶碗說道,“你和小龍名氣出去了,這得注意影響。
我們可不怕,咱四小隊還是個集體,那有事我這個村主任還是要出面的,剩下的你們不用管了。”
其實這些人也都是買了李家種子的,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不過來呢?
李龍沒想到陶大勇也出現了,他湊過來問道:
“大勇哥,我聽說大強媳婦生了?”
“生了生了,生了個閨女。”陶大勇嘆了口氣,“不是兒子啊。”
“不是兒子好啊!”李龍笑着說。
“那咋能好哩?”陶大勇有些不解。
“不是兒子,那按計劃生育規定,四年後還能再生一胎來,到時生個兒子,不就兒女雙全了?跟我大哥一樣,這多好!要這一胎生了個兒子,那不就不能生了?”
陶大勇反應過來,一拍大腿:
“對噢!”
“對對對,兩個多好!”其他人也端着碗湊過來說道,“你看老李哥,老陸大哥家都是兩個,多好!”
陶大勇突然想到了自己,哭喪着臉說道:
“那我……唉!”
李龍笑着說:
“其實你也行哩。”
“我咋行?俺家是個小子啊。”
“明年好好種打瓜,收了錢別花,準備罰款,趕緊再生一個。眼下老家管的嚴,咱們這邊農村最多就是罰款,你想再要一個,把罰款準備好就是了。”
陶大勇想着這還真是啊!以前不敢生,不就是怕交罰款嘛!明年別說像李建國這樣十畝地賺五千多,哪怕賺個三千多,那罰款也能交了啊。
他的心一下子火熱起來。
反正眼下不算農忙,大家就在李家院子裡聊了起來。李建國乾脆就在這裡講起了打瓜種植的一些技巧,比如泡種子,點播器,起壟,除草,防蟲等等。
“老李哥,明年有蟲的時候我還是過來找你吧。”許成軍記得一腦袋問號,“那麼多藥也不知道咋分開。你們是咋弄着知道的?”
“小龍去八一農學院找的大學教授請教的。”李建國說了這個的時候挺自豪的。雖然自家目前還沒出個大學生,他自己上學也只是上到一半,但李龍能去請教大學教授,人家還願意講,那就是厲害。
當然,顧博遠也是大學畢業生,但那個搞的不一樣。
李建國曾經給顧博遠開玩笑,說他“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顧博遠沒有生氣也沒有反譏,反倒認真的想了想,還點了點頭。
他真就只是個書生意氣的書呆子,空有知識卻沒手段。
不然的話,也不會弄個妻離子散。
吳教授這樣的人就不一樣了,哪怕前些年去了種子公司,這一旦有了機會,立刻就進入八一農學院,恢復了教授身份。
沒人來找顧博遠。
這就是區別。
說種打瓜的事情結束後,李龍拿來了幾副撲克牌,樑月梅端來了炒好的瓜子,這個比較對許成軍幾個人的胃口,他們乾脆席地而坐,就在院子裡打起撲克來了。
陸續有人過來,真就不需要李建國開口,許成軍直接就把人攔了。
基本上就是那幾句話:
“種子沒有了,想找的話要麼去炒貨廠要麼去其他種子公司。不要想在這裡惹事,免得被集體的力量針對上。”
看着這麼多人坐鎮,這些人也識趣,或直接離開,或請教了李建國一些種打瓜的知識,然後就離開了。
李龍則開着拖拉機去了鄉里,找鐵匠又訂製了二十個點播器。
鐵匠鋪沒有彈簧,李龍說不需要,留着安彈簧的位置就行。
他在供銷社有職位,想找些彈簧還真不難。
畢竟這年頭有賣自行車的自然也有賣自行車零件的。
不然壞了怎麼修?
別人不好買,或者並不會多買,但他不一樣。這玩意兒是點播器的關鍵部件,多買一些沒問題。
他也沒打算賣,許成軍等人過來算是還了買種子的人情,不過接下來他打算把這個小集體看能不能搞得更緊密一些。
李建國給他講過,亂的那些年前,其實隊裡就搞過合作社和互助組,一起種東西,一起收,分紅。
李建國此時也沒想過,三十年後這個合作社在這裡又盛行起來。
如果現在就把這些人團結起來,多搞一些賺錢的經濟作物一起種,連續賺幾年錢,這個小集體就會直接成爲整個四小隊最富有的集體。
接下來無論是幹什麼都會方便一些。
其他都是虛的,利益是長久的。只要大家一起種的東西,能一直賺錢,那麼大家肯定就願意繼續跟下去。
李龍判斷打瓜賺錢最多能維持三五年,接下來就得換其他的了。
畢竟規模是必然會不斷的擴大,但市場的需求是穩定的,當市場吸納不了那麼多打瓜種子,價格必然要降,會一直降到合理的數字。
李龍他們就是賺最開始的幾年快錢,就像那些資本賺“蒜你狠”之類的錢一樣。
有區別的是李龍他們不需要炒作,只需要找到市場缺口比較大的農作物就行了。
真要說起來,李龍還是能找出不少的。只是需要像打瓜一樣,尋找合適的出貨口而已。
這年頭說百廢待興有些過,但許多農作物是真的非常缺種子,種出種子的肯定是大受歡迎的。
接下來兩天許成軍都帶人到李家,偶爾有人不在也無所謂,有這麼幾個人聚在這裡,那些過來買種子的看着就先帶着三分怯意,想鬧也是鬧不起來的。
而等到第三天,李龍開拖拉機拉來了不少的點播器,一家發了兩把。
“來,給你們看看,這個就是點播打瓜的東西,種的時候注意着些,到菜地來,我給你們演示一下。”
這些人原本是到李龍幫着攔麻煩的,接下來便是一起聚起來打牌,也挺開心。
眼下卻是真正的做事了。明年要指着打瓜賺錢致富,就算賺不到一臺拖拉機,也能弄個好馬車啥的,或者像陶大勇想的,把罰款的錢賺夠了。
所以李龍這麼一說,他們就非常認真起來。
點播器看着簡單,其實設計的挺巧妙的,每次下幾粒種子是可以控制的,這個需要練習。大家自然捨不得用打瓜子練習,但用油葵種子和苞米種子在李龍的菜地裡練習卻沒問題。
李龍能想像得到,明年這地裡肯定是會多長一些向日葵和玉米的。
這些人打牌也行,幹正事也沒問題。
接下來幾天,陸續還有人過來到李家來買種子,不過人沒有那麼激進了。買不到就去炒貨廠或其他種子公司找,總不至於找不到。
李家還要種冬麥,還要往鄉收購站送活豬,還要收夏麥地裡半熟的白菜。
這時候冬天來的早,不像後世有時到十一月底都不怎麼好好下雪。這年頭十一月份大雪就已經很厚了。只能說,後世的冬天越來越不像冬天了。
李龍回縣裡的時候碰到了姜至瑜,半真半假的把這件事情說了,讓姜至瑜以後別把他們寫的太過了,免得再有麻煩。
姜至瑜不愧是宣傳幹事,聽到這事情,下意識就想把這個寫個稿子,只是看着李龍那略帶責備的眼神,只好收了這個心思。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姜至瑜便只好保證,以後寫稿子的時候要收着點兒。
兩個人分開後,姜至瑜才反應過來,自己好歹是鄉里的新聞幹事,國家幹部啊,怎麼會和李龍承認錯誤,改變自己的風格呢?
但她也知道全鄉能出大新聞的,最大可能也就是李家兄弟。爲了以後能繼續在自治區日報上出稿子,還真不能把他給得罪了。
李龍兩頭跑,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眼下葦湖雖然還沒幹,沒上凍,但有些人已經提前開始打葦子了。
一開始還有些不解,但隨後李龍就明白了。
這是篤定自己能接到葦把子的大活嗎?
想要賺錢,就得辛苦努力。打葦子只是扎葦把子的第一步。
但早早紮好了,只要李龍這邊領來了活,他們就能直接拿着去換錢。
誰說農村人思想保守的?這不是想的很通透嗎?
隊裡的葦湖並沒有承包出去,小海子裡的葦子也是能打的。眼下誰打的葦子多,後面能扎的葦把子就多一些。
這和李龍接過大掃把的活之前,李建國那邊先割了許多的葦子是一個道理。
只不過眼下供銷社那邊李向前並沒有給李龍說葦把子的活。
倒是顧曉霞的單位發了秋冬的福利。
這時候單位好了福利自然就好,單位差點兒,福利也就一般。
讓李龍有些意外的是顧曉霞她們教育局發的福利除了洗衣粉、衛生紙、肥皂外,竟然還有散裝的大米、苞米糝子等,都不多,但聞着味道不錯。
李龍去供銷社的時候,李向前也讓他把福利領了。
供銷社的福利就豐富多了。除了普通的衛生紙、洗衣粉、手套、肥皂等日常用品外,還有紅糖、蜂蜜、大米、清油等等。
他原本是騎自行車過來的,竟然沒馱下!
“股長,咱們的福利一向這麼好嗎?”李龍有些意外,去年好像沒發這麼多啊。
“以後會越來越好的。”李向前突然想起來好像去年李龍領的就只是基礎福利,有些正式職工的福利沒有,他說道:
“呆會兒我寫個條子,你多領一份。去年你沒領那些正式工的,只領了臨時工的,這可不行,主任都說了,你是咱們社裡的功臣……”
“別別別。”李龍可不想搞特殊,他說道:“就這些可以了。我家裡都用不了這麼多。”
“行,有覺悟。”李向前笑着說道,“快到年底了,要評優了,沒事就過來社裡呆一呆,讓大家看到你,不然別人有說法,懂嗎?”
“懂了懂了。”李龍自然是懂的。
李向前依然沒說葦把子的事情。
倒是家裡那邊有事發生。
二哥請假過來,要把二嫂和孩子接走了。
李安國最終下了決心,在奎屯第一建安公司附近租了個院子。位置有點偏,在公司北面,已經算城鄉結合部了,但總比兩地分居要好一些。
陳麗蓉一方面覺得總算不用兩地分居了,一方面卻又有些捨不得。
在生產隊住了這麼久,她還真就習慣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