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遇狼
飯後阿爺讓錦歲和錦安先睡,說自己已經睡了一覺還不困,煮了一壺濃茶,和同樣不準備睡覺的人一起喝茶,低聲聊天。
錦歲知道阿爺是要守夜,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抓緊時間睡一覺好來接替阿爺。
錦安也明白,忙說:“姐你只管睡,下半夜我起來看馬車。”
錦歲彈了一下他的額頭:“你看馬車,到時候連你和馬車一起被人帶走怎麼辦?
快睡覺!小孩子睡不好會長不高的。”
車廂裡的東西都被收拾到一角,棉被勉強能鋪開,姐弟倆躺上去還算寬敞,錦安開始有些不好意思,儘可能地離姐姐遠點。
姐姐可是女孩子,不能挨着姐姐睡。
結果被錦歲攔腰一抱:“你不嫌冷啊!擠擠更暖和。”
錦安蜷縮着一動不動,聞到姐姐身上的香氣,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孃親,他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抱着睡覺了。
眼眶有點溼,生怕姐姐發現笑話他。白天趕路太累,小傢伙沒一會就睡着了。
錦歲聽着懷裡弟弟均勻的呼吸聲,又凝神聽到外面阿爺喝茶的聲音。腦子裡跑馬一樣控制不住地想着各種事。
邊城、顧長蕭、江南、凌父的案子、未來怎麼走,等等事攪成一團麻花,撐的她腦子漲漲的痛,就是無法熟睡,總是半夢半醒的,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突然,她清晰地聽到一陣低沉的咆哮聲,腦子中的某根弦驟然一緊,她猛地坐起,懷裡的錦安滾到旁邊,睡的酣熟。
錦歲忙給弟弟蓋好被子,拿着手弩裝了一個麻醉針,一個魚油火器,跳下馬車。
只見阿爺和一羣男子皆手持武器,可惜武器不像樣,有的是棍子,有的是石頭。
原本熟睡的人羣紛紛醒來,孩子被母親捂着嘴巴,紛紛往錦歲的馬車旁邊退。
人們在遇到危險時的本能反應,想找個遮擋物,而這片樹林唯一算遮擋物的就是馬車了。
“阿爺,是什麼東西?”
凌爺爺扶正帽子,死盯着樹林外的黑暗處:“狼羣,真夠狡猾的,我喝茶的時候就感覺到有東西,它們硬是熬到夜深人靜纔出來。”
一人心有餘悸地道:“睡在林子外圍的,差點就被拖走。幸好老丈反應快,喊醒了我們。”
狼羣的低吼斷斷續續地傳來,人狼雙方就這麼對峙着,大家都在往篝火堆裡添柴,希望火勢大些能嚇走狼。
狼羣一直在林子外面轉悠,同樣不敢衝進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衆人的呼吸聲都快被寒夜的風凍的凝固,錦歲舉着手弩的手臂也麻了,眼下不是她逞勇的時候。
她不能去打狼,留下阿爺和錦安也不安全,就看人和狼誰先熬不住。
就在這時,樹林外突然變得很是安靜,安靜到詭異,寒風一吹,讓人頭髮皮麻。
接着便是一隻狼痛苦的低嗚聲,淡淡的血腥味被風吹來,狼王一聲狼嘯,樹林外傳來狼羣飛奔的聲音,是往遠方飛奔。
樹林裡的緊張氣氛消失,飛鳥和小獸的動靜傳來,錦歲舉着火把道:“狼羣已經走了,來幾個人隨我去看看。”
凌爺爺很默契地爬上馬車守着錦安,錦歲一手火把一手弩,帶着十幾個提着木棍青壯來到樹林深處。
一頭狼全身是血,脖子插着一根樹枝,捅穿了大動脈,血都快放幹了。
錦歲讓人把狼屍擡進樹林,其他人也說不出原因,反正就是不由自主地聽眼前這個少年的話。
她和她爺爺,身上好像天生有種讓人信服的氣質。
“狼羣已經跑了。”
她在猜測這隻狼的死因,結果衆人自己給出結論:“真是土地公公保佑啊!竟然讓這隻狼自己捅到樹枝上捅死了!”
錦歲:……什麼樹枝能自己捅穿狼皮,還剛好捅到大動脈上?
她看一眼阿爺,見阿爺朝她微微搖頭,便什麼也沒再提。
衆人商議着煮狼肉吃,這樣的寒夜,熬一鍋肉湯不光驅寒,還將剛纔的恐懼給驅散。
好笑的是,這種事他們也能往戾王身上扯:
“怪不得都說邊城是個好地方,瞧,邊城的狼都不敢吃人了!”
“肯定是戾王的震懾。”
“哈哈,我都大半年沒嘗過肉味,這還沒到邊城就有狼肉吃!”
衆人越說越高興,幾個孩子也沒了睡意,期待地等着一會分肉吃。
他們把狼皮剝了和兩顆狼牙一起,非要送給凌爺爺。凌爺爺笑說自己啥也沒做,狼也不是他打的,他不能要。
不如拿到邊城賣了,大家分錢。
那些睡在外圍的人忙說:“要不是老丈喊我們,我們早被狼叼走了。我們也沒啥能報答您的,這狼皮一定要收着!”
凌爺爺沒辦法,只好把狼皮卷卷收在車廂頂上,準備有空再硝制了。
那邊鍋已經架起來熬狼肉,錦歲悄悄拿了一包鹽給凌爺爺,讓他加到肉湯裡,自己則回到車廂繼續睡覺。
她回想着那隻狼的死狀,心裡隱隱有個猜測。
一時不知說氣憤還是心寒,繼而自嘲一笑:
“你都被攆出邊城,還想着他會念舊情嗎?遇到什麼事都有可能,不要慌,錦安和爺爺還需要你保護呢!”
錦歲睜眼看車頂一直到天微亮,一個計劃在她腦海中成形。
天微亮能趕路,凌爺爺上車睡覺,錦歲駕車繼續往南。有了一夜打狼的交情,醒來的人都揮手送他們。
燉狼肉的大鍋依舊冒着嫋煙,晨霧薄起,視野受限,馬車很快消失在官道上,好像駛進了畫布之中。
一夜之交的路人,各自踏上自己的旅途,奔向命運選擇的桃源鄉。
錦安睡醒了,小心翼翼地爬起來沒打擾阿爺。穿好厚衣裳,戴着歪歪斜斜的帽子爬到錦歲旁邊,歉意地道:“姐,我睡過頭了。”
錦歲失笑:“幸好你沒醒,不然要嚇的半夜睡不着。”
聽錦歲說昨夜遇狼的事,錦安很是後悔自己沒醒,叮囑錦歲下次再有這種事,一定要喊醒他。
等薄霧漸消,視野明朗,錦歲將馬車停下,拿着阿爺特地爲她準備的席子去樹林方便。
凌爺爺心細如髮,擔心孫女路上不方便,將一張舊席子前面穿了兩根繩子,只要往兩顆樹中間一卷,繩子一系,就是個臨時廁所。
錦歲繫好繩子就進入空間,洗漱方便,換內衣褲,又燒開水泡兩碗麥片,煮幾個雞蛋,拿幾塊能量棒,就是一頓簡單的早餐。
扛着席子提着早餐回到車上,錦安啥也沒問,給啥吃啥。
這是阿爺早就再三叮囑過他的,在路上你姐拿吃的,不許問從哪來的?只管吃就行了!
黑虎哥也曾叮囑過他,絕對不能問,一問王爺就不給了。
阿爺一覺睡到快中午,停車煮了一鍋雜燴湯加麪餅,三人吃過之後,阿爺讓錦歲去睡覺,他繼續駕車。
就這樣跑了三天,終於跑出了燕州地界。
不管是鄭家還是燕家,都沒有派人追來。三人這才放心,接下來的路途依舊很趕,只有徹底離開燕地,才能慢悠悠地走。
雜燴吃完後,剛巧路過一小鎮,凌爺爺提議進鎮,買些新鮮菜蔬和肉,他繼續燉一鍋雜燴備着。
錦歲欣然同意,鎮子很熱鬧,街道太窄,馬車進不去。
錦歲留在馬車上看行李,阿爺牽着錦安進鎮買東西。
約摸半個時辰後,一個穿的厚厚棉衣的農家女子走近馬車,笑着向錦歲問路。
突然她腳下一崴,跌在馬車前,捂臉哭了起來。
錦歲忙下車扶她上車,簡單上了藥後,女子一瘸一拐地離開了。
很快凌爺爺牽着錦安回來,戴着奇怪眼罩、大寬邊帽子和圍巾的小季道長從車廂裡出來,繼續駕車南下。
又是太平的兩天,只是不知爲何,小季道長要麼在駕車,要麼進車廂休息,很少露面。
這一夜很幸運,路過一間土地廟,還挺大的,三間正廟,修着極寬的門廊,馬車和馬匹都能放得下。
三人進廟裡點火煮飯休息,無人察覺的黑暗中,一個少年抱着雙臂,打着吹欠盯着破廟。
少年沒有察覺到絲毫異樣。
卻不知,在離破廟十幾裡的驛站,一個少女穿着農家舊襖,戴着寬邊獸皮帽,將自己的臉包住,要了一張十文的大通鋪,這也是驛站裡最便宜的牀鋪。
少女絲毫沒引人矚目,跟往來的過路客一樣,低調、貧窮、膽怯,不敢跟驛卒說話,低着頭抱着自己簡單的行囊,蜷縮在大通鋪上。
無人知曉的黑暗中,少女睜雙開眼,但凡有過去的邊城的人持燈一看,一定會詫異,這個姑娘竟然跟戾王長的極像!
沒錯,此時躺在驛站的少女纔是真正的錦歲。
這就是她和凌爺爺的計劃,那天在小鎮上凌爺爺帶錦安去買東西,實則是去找一個跟她身形差不多的男子假扮她。
這男子只要會駕車就行,另外就是打扮成女子靠近馬車。
只要給的銀子夠多,小鎮的少年郎非常願意接這個活。
凌爺爺沒時間細挑,選中車伕的兒子,給了三兩銀子的定金,另外七兩銀子則等事情辦完後,給車伕兒子拿回來。
說好只用他三天,十兩銀子,相當於車伕一年的收入,父子倆立即就同意了。
今晚是第三夜,明天那車伕兒子就會露臉,暗中跟着他們的人一看,這根本不是假戾王。
要麼會選擇出面詢問,要麼是暗中查找,不管選擇哪一種,凌爺爺都有法子應對。
而真正的錦歲則恢復女裝,悄悄跟在凌爺爺身後,誰也不會相信戾王是個女人。
等錦歲另置辦一輛馬車,讓凌爺爺棄了那輛舊馬車,就能徹底甩開跟蹤的人。
這個計劃很粗糙,但錦歲臨時起意,只能想到這個辦法。
在那一夜看到灰狼的屍體時,錦歲確定有人暗中跟着他們。
她沒去深究,這人是來保護他們順利離開燕地的,還是打算滅口,亦或是把他們的行蹤牢牢掌控着。
不管是哪一種,是保護我不需要,是掌控行蹤我無法忍受,若是滅口,呵呵,那就刀劍相戈,誰怕誰啊!
她不能跟得太近,否則必會被察覺。也不能離太遠,否則很容易掉隊。
和凌爺爺再三確定好行程,今夜就如兩人所料,她住驛站,凌爺爺住進相隔不遠的土地廟。
明天一早,小季道長一現身,暗中跟蹤的人勢必驚掉下巴。
黑暗中,錦歲笑了。
只是錦安和阿爺這兩天吃不到她的特別早餐,不知道有沒有想她?
就在她漸漸入睡之際,渾然不知事情的發展遠比她預料的還要複雜。
土地廟中,冷風從破舊的窗戶灌進來,凌爺爺怕吹到錦安,拿車上的舊席子遮擋。
又把獸皮毯子拿下來給錦安鋪成牀,那車伕兒子看的心生羨慕:
“季爺您對孫子真好。”
凌爺爺笑呵呵地說:“奔波大半輩子,我就剩這一個孫子一個孫女,豈能不對他們好。”
少年人好奇心重,膽子又大,忍不住道:
“您讓我扮姑娘上車,把車上的孫女換下來。幸好我捂着臉,要不就丟臉了。”
凌爺爺詫異:“這話怎麼說?”
車伕兒子拍着大腿道:“您哪孫女也太好看了!我在燕地就沒見過這麼好看水靈的姑娘!
我扮姑娘就是個醜八怪,這咋換?但凡有人多看一眼,就露餡了。”
凌爺爺笑了起來,孫女扮了這麼久的戾王,罵她啥的都有,什麼潑皮、潑猴轉世、野蠻無禮……
他每次聽到都在心裡分辨,我孫女漂亮着呢!你們這些俗人知道啥?
這會聽車伕兒子毫不吝嗇地誇獎,凌爺爺自然高興。
“哪個季爺,您孫女什麼時候追上咱們?您要不要僱我當車伕?我把你們送到江南去。”
凌爺爺瞟他一眼,小子,你的心眼都寫在臉上了!
不就是想借機跟我家歲歲搭話嗎?想得美!
凌爺爺將烤好的饃塊遞給他,試圖堵住他的嘴:“依約天亮後你大大方方地走出這個土地廟,直接回家。”
“你爹還等你帶銀子回去呢!老夫不用你做車伕。”
說完凌爺爺又暗帶警告地提醒:“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車伕兒子忙道:“知道知道,不能把這事告訴任何人,有人問就說我是搭車客,根本不知道你大孫子去了哪。”
“季爺您都說八百遍了,我和我爹都記得清清的。”
凌爺爺輕嘆一聲:“這也是爲你們好。”唉,希望事情如歲歲計劃一樣順利。
看着大口嚼着饃聲的少年,凌爺爺心有不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捲進什麼事的事件當中,只覺得三天掙了十兩銀子,非常高興和自豪。
“還沒問呢,你大名叫什麼?”
車伕兒子呵呵一笑,粗糙的皮膚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黑紅黑紅的:
“我叫路明,季爺叫我小路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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