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青苔
“我去做飯了?”蔣琳對着依舊不說話的林曉東,換了拖鞋,拿着菜去了廚房。
林曉東看着她毫無掩飾的樣子,猶豫地又把目光落在了鞋子上。
蔣琳正在廚房裡,背對着他忙碌着,他抽了一張紙巾,擦拭了鞋底之後收了起來。
整整兩個小時,蔣琳一直在廚房忙碌着,但顯見的她並不擅長廚藝。
“呵,你削梨的水平和你的廚藝不大相稱啊?”林曉東湊上去,看着一堆被切得整整齊齊的蔬菜和肉,卻遲遲沒有下鍋,開玩笑着。
蔣琳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我,我還沒怎麼學會做菜,就被徐斌勇軟禁了……嗯,你是不是餓了?”
林曉東撓了撓頭:“我也是這些年忙着工作,就不會燒飯,說來慚愧,我跟我爸媽一起住了三十年,之前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我也沒什麼資格笑你,不行咱們叫個外賣得了。”他建議着。
他說完,兩個人面面相覷,蔣琳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很奇怪,林曉東不知道她在笑什麼,只是看到她笑了之後,自己竟然也沒忍住跟着笑了。
這是那種沒來由卻由衷的開懷的笑——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真實地開心過了。
然而,葉蘼蘼那些關於蔣琳的莫名其妙的話,忽然煞風景地在他腦海中響起,讓他的笑容倏然消失了。
“我……點個外賣。”他迴避着蔣琳的眼神,逃跑似的離開了廚房,只留下蔣琳愣在原地,林曉東不知道她那時是怎樣的表情……
葉蘼蘼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裡的,翻看着阿若按她的要求帶來的資料,一頁一頁翻過去。
“哼,果然。”她自言自語着,辦公桌上,那張市場部給她的紙條一直放着,她伸手拿了起來,念着上面的名字,“Paula Luk,一個被遺忘的人,都不忌憚使用自己的名字。”
這是週五的夜晚,她沒有回家,沒有江絮的萬安小區404室,並不比雪域山谷的巖洞好多少,一樣的冰冷,一樣的孤獨。
落地窗外,臨州城,華燈亮起,又第次熄滅。
朝陽再升起的時候,已經是週六了,也許有個地方可以去。
張奶奶的窗臺上,百祖荼蘼開出了新的一茬花,純白而燦爛,整個房間留着迷人的香味。
“小葉?”看着出現在門口葉蘼蘼,張奶奶眼中是毫無保留的欣喜。
時過境遷,只有張奶奶一如既往地叫着她“小葉”。
只有葉蘼蘼自己知道,她並不喜歡“葉總”這個稱謂。
“很久沒有來看您了,最近好嗎?”葉蘼蘼說着。
“我挺好的,就是最近真有些寂寞了,你和東東忙我能理解,那個老陽,不知道爲什麼也不見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張奶奶嘀咕着。
“嗯,我也想知道他去哪裡了。”葉蘼蘼話裡有話。
“你說他這個人,一把年紀了,拄着柺杖腿腳也不利索……”張奶奶操心地說着,“可就是不安耽待在療養院,我就怕他亂跑在山裡丟了。”
“怎麼會,他去山裡做什麼?”葉蘼蘼說道。
“怎麼不會?我有次看到他那個柺杖上沾了青苔,一看就是去了什麼人少的地方,和他說別亂跑也不吭聲,悶葫蘆一個。”張奶奶埋怨着。
“青苔?”聽者有意,葉蘼蘼問,“是什麼樣的青苔?”
張奶奶見葉蘼蘼這麼關心的樣子,笑着說:“小葉,你也對青苔感興趣嗎?上次被我說了之後,老陽雖然沒吭聲,隔了幾天索性給我帶幾塊過來,喏,就鋪在這個花下面。”她說着走到那盆百祖荼蘼前,用手撥開了繁茂的花和枝葉,露出下面的泥土,上面鋪着一層翠綠青苔,仔細看的話,這些青苔上伸出細細的杆,上面掛着極小的綠色圓珠,通透得如同翡翠。
葉蘼蘼注視着這些青苔許久沒有說話。
“小葉,小葉?”張奶奶看着她的樣子,擔憂地喊着她,因爲從來沒有見葉蘼蘼會有這樣失神的時刻。
“張奶奶,您確定這個青苔,是老陽帶給您的?”葉蘼蘼再次確認着。
“是啊,他說散步帶回來的,就好像是專門氣我似的,明明和他說了一個人別亂跑。”張奶奶記憶猶新地說着。
“大概什麼時候還記得嗎?”葉蘼蘼刨根問底着。
“就他不見的前幾天?到底哪天還真不記得了。”
“這附近只有一個地方會長這樣的青苔。”葉蘼蘼說這話的時候,少有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抱歉,張奶奶,我得先走了。”她彷彿在竭力剋制自己的情緒,話音剛落就匆匆離去了。
只留下張奶奶困惑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百祖荼蘼之下的青苔,返回去重新查看,嘀咕着:“這就是青苔啊,小葉這是怎麼了?”
葉蘼蘼飛奔着,沿着下山的方向,如果她願意,她可以跑得超乎想象的快。
終於到了這個地方,她緊急剎住了腳步,面朝着山坡的方向,那個不起眼的入口,那個曾經他們來過許多次的秘密入口,此時就在她的面前。
林正陽不會知道這個地方,除非有人告訴了他。
葉蘼蘼想過無數次,林正陽和江絮到底是在哪裡交換的消息,竟然可以讓她毫無察覺,而她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地方。
這是從前的週末,陳實帶着江一川和陳絮野足的地方,認識各種植物,這些天然的藥材。
葉蘼蘼一路往裡走着,無數的回憶翻涌而來,這是他們無人打擾的秘境,卻把她最愛的人也藏住了,讓她沒有察覺他離去的跡象。
那座廢陵,依然如故,肅穆而安靜,匆匆十幾年的時光,在它這裡留不下什麼。
石階上的青苔重又長起,但依然可以看到不久前被踩踏的痕跡——他們真的來過。
她走到了欄杆邊,那些細小而美麗的翠綠珠子就掛在絲絲縷縷的小杆子上,年幼的她曾經和他一起對着這樣微小而美麗的事物驚歎不已。
然而此時此刻,只留下她一個人,青苔之下,欄杆的縫隙裡,是歷經大雨未被沖刷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