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苦虛立半空,手指指向楊熙。
斷去一臂的楊熙臉色陰沉,比起失去一臂,遺落修月斧的屈辱,此刻被陳苦反指爲反賊,纔是令他肝火大動的事情。
失去的一臂可以動用手段接上,修月斧也可以等他回到京城之中,號召王府勢力,來一起圍攻陳苦,將之收回來。
惟獨現在被陳苦指着否認他尊貴的大紀王室血脈,纔是讓他最不能忍受的侮辱。
“陳苦,你不過是一個舉人出身,現在敢這麼對我,就不怕以後被抄家滅門嗎?”楊熙陰沉開口。
“我大紀律法森嚴,什麼時候有明文記載,我一個堂堂武舉人,鎮壓捉拿反賊,需要被抄家滅門了?”
陳苦還是那句話。
主要是來自於目前自身的實力,擁有九境火嘴壺的他,就像是之前在寶蛟縣內無敵手一樣,現在可以說整個虯龍府境內,都沒有人能夠是他的對手。
何況,
現在可是他站在高地,能夠以實力和大義的名分指摘別人,怎麼會在言語上墮了氣勢。
下方,羽王府的帶刀護衛嶽蒼,已經氣的臉色猙獰。
小王爺什麼時候受過這等侮辱。
他當即對着關青峰大喝,道:“關二爺,小王爺可是你們侯府的姑爺,這個時候,怎能讓小王爺受辱,我請你和老侯爺,立即召集侯府所有七境高手,對這賤民發起圍攻。”
關青峰聞言,卻是看向了半空中的父親。
這個時候,該做什麼決定,一切都還要看他父親,老侯爺的決策。
十二太保看着陳苦一人在與老侯爺關豔兵對峙,不遠處就是漢壽大軍,都有些擔心陳苦,當即戳了一下手持諭令的王星吉。
王星吉當即雙手高舉諭令,對着漢壽侯高喊道:
“侯爺,陳舉人的確是奉命調查譚崇瑞失蹤一事,懇請侯爺出手相助,先拿下那位冒充羽王世子殿下的人,然後便可從其口中問出譚崇瑞的下落,若是能將譚崇瑞救出,在下將上書,爲侯爺表功。”
“你,大膽!”楊熙震怒。
像王星吉這樣的朝廷清流文人一黨,在朝廷之中沒有任何實權,在京城,他幾曾正眼瞧過這些人,如今,居然也敢這般否認他的身份。
卻就在楊熙震怒,準備要對王星吉出手的時候。
忽然,背後的老侯爺關豔兵卻深吸一口氣,猛然探手上前,抓住了楊熙的肩膀,揚聲道:
“既然是內閣上諭,本侯自當相助,此人就交給老夫吧,老夫會從他口中問出譚崇瑞的下落,若是譚崇瑞還活着,那麼老夫自然會協助這位……陳舉人,將欽差營救出來。”
他這一掌,直接封了楊熙的身軀穴位。
將其抓在了身邊。
楊熙面色陰沉的看向老侯爺,他沒想到這位當年開國大將,居然會被陳苦和一個小小清流言官,三言兩語壓得落入下風。
明顯是要交出譚崇瑞了!
漢壽侯自然看出了這位小王爺的情緒,眼中流露歉意,心中一嘆,不得不傳音入密,解釋起來,道:
“小王爺,如今是大庭廣衆之下,我那軍中有不少他人眼線,私下裡做的那些事,現在在大庭廣衆之下,不能上臺面,否則,就不好辦了。”
有些事,是大家都知道的,各自心照不宣,但若是搬上臺面,那就真的是四兩重的事兒,上稱千斤打不住。
“小王爺,譚崇瑞得交出去了,不然就真的得和內閣那些人撕破臉了,到時候,我估計羽王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
聽到這老侯爺搬出他的父親羽王,楊熙站在原地,沉聲傳音道:
“暫且低頭可以,但那個陳苦……我絕不允許他活過這個月。”
“小王爺放心,到時候老夫會親自協助你,將此人剷除。”
暫時穩住了楊熙的情緒。
關豔兵便看向陳苦,道:
“老夫這便帶着他回到大營之中審問,不知,陳舉人是否也要入營?”
這話說的輕描淡寫。
“陪審就不用了,聽說老侯爺當年縱橫天下,威風之極,在下相信老侯爺的詢問,一定能問出譚大人的下落。”
陳苦開口笑了,然後看向了那大營之中的一個方向,道:
“還請老侯爺動作快些,能夠早一點救出譚大人,也可讓他少受些監禁之苦。”
看着陳苦的眼神瞥去的方向。
老侯爺的神色微動,心中卻是凜然:
“他居然知道譚崇瑞此刻就在我大營之中,那眼神的方向,分明連譚崇瑞具體被關在大營之中的什麼位置,都一清二楚,難道……有人通風報信。”
心中微寒。
原本心頭還閃過念頭,在回營之後,是否將那譚崇瑞直接處死。
現在看來。
對方盯着自己呢,不會讓自己那麼做。
“真是後生可畏。”
關豔兵深深看了陳苦一眼,道:
“若是你早生一百八十年,說不定還真是第二個冠軍侯,可惜,時代不對,你現在才只是一個舉人。”
“老侯爺謬讚了,建功立業,任何時代都可以。”
陳苦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道:
“我就在下方荒山上等侯爺。”
老侯爺沒有再說什麼,帶着楊熙從半空中就回到了大營之中。
……
半盞茶之後。
荒山上,陳苦和十二太保,以及王星吉,便看着夜色下,一個昏死過去的中年人,被人用馬車載着,駛來了這裡。
“譚大人!”十二太保因爲師傅秦羽先的原因,對於譚崇瑞本就尊敬。
尤其是秦芳和風不平,更是在當日被專門賦予了保護譚崇瑞的責任,結果卻被唐雨霖在他們眼皮底下,直接將人擄走,心中愧疚更深,這會兒兩個人第一時間來到馬車面前。
將譚崇瑞緩緩扶起來,對着那趕馬車的人冷喝道:“這段時間,你們把譚大人怎麼樣了?”
這趕馬車的人氣息雄渾,有罡氣覆蓋體表,顯然是一尊七境修士,身份不必多說,一定是漢壽侯府的一位供奉。
他淡漠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侯爺審問了那假扮世子之人後,就迅速找到了這位欽差大人,現在將他送回來,沒有事,我便走了。”
語落,他身形一閃,運轉身法,消失在了這裡。
“譚兄!”王星吉也上前搖晃着譚崇瑞的身軀。
“別急,讓我來看看。”陳苦如今擁有數位七境高手的變化,繼承了他們的一切所學,其中唐雨霖身上,就有一門‘醫術’,那孔丹變化,更是七境丹師,對於療傷治病一事,有很多經驗。
當即把脈,真氣灌入譚崇瑞的體內,片刻之後,便知道了情況,輕聲道:“沒什麼大事,就是許久未食水米,似是長期都被人點穴,封閉了血脈運行。”
說着,從儲物袋之中取出一顆丹藥。
這是孔丹用招妖幡內的妖魔血肉煉製出來的‘回元丹’,能夠補充微量的人體元氣,品級不高,只是孔丹練手之作,但對於譚崇瑞而言,卻是已經足夠了。
將這顆丹藥以真氣化開,打入了譚崇瑞體內,經過簡單的推宮活血,刺激譚崇瑞吸收了這顆丹藥之後。
“嗯……”便將這位面容清瘦的欽差大人,重新喚醒了。
當譚崇瑞醒來之後,看向面前許多張人臉,開口說話,嗓音虛弱:
“你們……這是哪兒?”
他開口之後,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了十二太保,以及陳苦,同時還認出來了王星吉,有些驚訝,喘了口氣,道:
“星吉兄,你怎麼也在這裡。”
原來,王星吉與他一樣,此前都是朝廷翰林院的學士,後來,他被舉薦爲實施地方新政的欽差,這位同僚,也被下放到了幽州蒼蘭府,做了一個蒼蘭府同知。
“先別說我了,譚兄,你這幾個月都怎麼樣?那漢壽侯府對你做了什麼?”王星吉壓着嗓音問道。
“漢壽侯府?什麼漢壽侯府?”譚崇瑞下意識疑問,旋即,似是回憶起了自己被人綁走的一事,臉色一震:“是漢壽侯爺派人綁了我?秦兄?秦兄現在在哪?”
衆人對視。
陳苦見到譚崇瑞這樣,就知道對方這幾個月內,恐怕是和關紅鸞一樣,都不知道具體是誰綁的他。
王星吉對譚崇瑞慢慢說明情況:“譚兄……沒想到你連是誰綁架的你都不清楚。”
便將譚崇瑞已經被綁架幾個月,寶蛟縣被平安道攻佔,秦羽先失蹤,他是由陳苦負責營救出來的一事,以及剛纔楊熙和老侯爺的碰撞過程都說了出來。
“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譚崇瑞神色複雜,秦羽先秦兄失蹤?他看向陳苦,似是要詢問真相,但低頭卻想到了一件事,問道:
“漢壽侯府背後站着的是羽王府以及內閣之中的‘江南黨’,我自薦來此試點新政,本來就知道一定會得罪這些人,只是……他們既然綁了我,卻又爲何不殺了我?殺了我不是更乾淨?”
卻聽王星吉苦笑道:“或許是因爲譚大人您被綁架的時候,你的那位秦兄將侯府小郡主同樣綁了的原因,他們大約猜到了是誰所爲,所以投鼠忌器。”
“什麼?”譚崇瑞震驚。
秦兄居然派人綁了小郡主?
陳苦這個時候卻不打算讓衆人在這件事上面多聊,道:“好了,十二太保,現在速速將譚大人護送回虯龍府。”
“等譚大人修養好了,我還有一件大事,要跟譚大人說一說。”
他想說的,正是元國六大宗門正在屯兵於兩界山的事情。
雖然他不知道幽州府衙和大紀朝廷中央,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但他還是主動提醒一下大紀朝廷,倒不是因爲以此邀功,而是因爲他實在是不想捲入戰火之中,那不利於修行。
若是大紀朝廷能夠早有準備,可以派大軍過來,不止可以鎮壓寶蛟縣的平安道,說不定,還能將元國大軍禦敵於國門之外。
陳苦也能待在一個更安全的環境當中,平穩修行。
“好,先回虯龍府。”
一衆人當即上馬。
卻並沒有注意到,陳苦與他們隨行的過程中,腳下無形之中放出了‘散修’。
原來。
他從始至終,都沒想過徹底讓楊熙活下去。
“被我斬去一臂,又奪走了修月斧,歸爲王府世子,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估摸着下一步打算,就是回到京城搬兵來對付我了,豈能給他這個機會,要將他截殺在回京的半路上……”
陳苦心中轉過許多個針對楊熙的念頭:
“而他已經對我衝煞,殺之還可得煞氣,最關鍵的是……我已經確定了,羽王府的確得到了另一部分的俠王寶藏,那明月神功和修月斧,就是出自於賒月天王打造的寶藏之中,說不定,羽王府之中還真有‘賒月天王令’,如我能殺了楊熙,便可變成他,前往京城羽王府之中一探究竟。”
對方畢竟是小王爺,如果明着殺,會給他帶來許多大麻煩。
所以,還是按照自己的習慣。
將其放歸,最後暗殺,再頂替了他,讓這個人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世界上,誰也不知道。
就這樣,陳苦將散修變留在了寶蛟縣。
而散修這個七境巔峰的神魂奪舍大修士,直接就無聲無息的飄入了大軍的軍營之中,附體在了大營之中的一匹軍馬上面,注視着那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