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兩?
什麼二百兩?
銀子?
只是還沒等他們細問,外面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那僕役登時收聲,低着頭也不說話了。
很快,一個身穿便服之人便走了進來,這人是個中年人樣子,面色紅潤,看着倒也健康。
“幾位,有失遠迎。”
中年人朝着主座坐下,對他們笑道:“本人姓李,添爲這廣平縣的縣令之職,剛纔聽管事說,你們是什麼金仙門弟子,是吧?”
說着,他朝着僕役擺了擺手,那僕役便退了下去。
“正是。”
宋印站起身,拱手道:“我們乃大幹的金仙門弟子,來到此地,見這裡怨氣沖天,鬼靈頗多,又聽聞這裡又有其他同道,便想着能夠一同匡扶正道,護佑凡人安全。”
“大幹?”
李縣令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律不屑,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來。
大燕都能說錯,幾個江湖術士,倒也有意思。
但他還是頷首道:“好!廣平縣正需要你這樣的義士,能有如此覺悟,是百姓之福啊。”
“金仙門的志向就是濟世救人,這是我們必然要做的事。”
宋印正色道:“李縣令,若要除鬼,得先救人,依我之見,先從幾個簡單的常鬼下手,先讓凡人免除恐懼,讓百姓知道,鬼也是能消滅的,這樣凡人就不會晚上擔驚受怕了。”
“且慢且慢。”
李縣令突然一擺手,而此時,那名管事也端着茶走進來,殷勤的擺在主桌。
王奇正聳動了一下鼻子,不爽開來。
這茶飄出來的味都比那些茶沫子好太多了。
李縣令端起茶盞,先是搖頭晃腦的吹了吹熱氣,又輕抿一口,這才問道:
“不知你這金仙門,弟子多少,駐地在哪,又有幾個築基啊?”
嚯!
除了宋印和鈴鐺之外,餘下三人聽到這話,齊齊一驚。
築基?
陸地神仙?!
就這麼從伱嘴裡出來了?
張飛玄甚至覺得自己沒看清,又重新看了一遍。
這縣令是個凡人沒錯,同樣也是個殘渣。
可這殘渣說出的話,怎麼那麼滲人呢?
幾個築基?你當大白菜呢?
宋印倒是沒什麼察覺,道:“我這金仙門,規模不大,總數六十二人,其中築基二人。”
“二人?”
李縣令眉頭一挑,又問了一遍,“兩個?”
“正是如此,一個是家師,一個是我自己。”宋印點頭道。
陸地神仙,的確修行頗難,就算是擁有大仙之資的自己,也是耗費了幾年時間。
“但我這些師弟,也是九階。”
宋印看向張飛玄他們,笑道:“他們的實力也是不低的,當得起降妖伏魔之責。”
“九階?”
李縣令將茶盞放下,搖了搖頭,帶上了古怪的笑意:“還真是個小門派啊。”
“確實不大。”宋印也很誠實。
“嗯你倒是誠實。”
李縣令點頭道:“也罷,不知想要多少價錢啊?”
“李縣令這話何意?”
宋印皺眉道:“濟世救人乃是我門派之立意本分,又何須錢財而定。”
“行了,你們這些江湖術士,嘴上講的一套套的,心裡不還是生意嗎,既是爲了天竹道的事,那就直接說吧。”
李縣令笑了笑,說道:“前段時間,枯山門的人來找本縣令,他們門下弟子數百,築基期的修士更是高達十五人,開價五百兩銀子。”
“啊?!”
師弟三人統一起身,王奇正更是一下子把椅子都給撞飛出去。
“多少?!”
王奇正瞪着那縣令,腦袋有些轉不過來。
被這三米來高的人一瞪,李縣令只覺得一陣窒息,感覺都透不過氣來。
“師弟!”宋印喝出一聲,蹙起眉頭來。
王奇正反應過來,連忙收斂自己目光。
他這境界,稍微動點氣,凡人都能給他瞪死。
張飛玄也是有些暈乎。
十五個?
他修行這麼多年,沒遇到大師兄之前,一個都沒見到過。
那都是有道真修,有大自在的人,傳說之人物。
就是跟着師兄在一塊,纔開始見到過一些人來。
但那也是屈指可數。
這一下子冒出十五個出來了?!
“五百兩啊,他們當得起這個價,好歹也是名門正宗。除此之外,還有伏虎山、鎮妖門、江海宗、黃鶴宮。”
李縣令說道:“都是些名門正派,築基修士也都不少,枯山宗是其中名氣最小的。你們是小門小戶,才兩個築基,我也明說,五百兩肯定沒有,但看你們也算正派誠實,我也願請你們。”
“啊?還不止一個?”
王奇正臉色煞白,“那到底有多少人啊?”
宋印更是激動:“他們人在哪裡?”
“嗯?你這話問的,自然是在天竹道了。”
李縣令笑道:“你來此不就是爲這個,卻裝的不知作甚?”
“還望縣令告知!”宋印面色一正,拱手道。
“天竹道白日出鬼,影響了商路,所以這才廣邀你們這些修行人,幫忙除鬼。”
“那地方在哪呢?”
李縣令明顯有些不耐,一指西南:“此地往西南大約百里左右,你們到底要多少”
那個‘錢’字都沒說出口,宋印一拱手,正色道:“多謝!”
說着,他渾身光芒一閃,消失不見。
那光芒刺眼,亮的李縣令眼睛下意識閉上,再睜開時,眼前哪裡還有人。
“濟世救人,降妖除魔,無需錢財!”
這空氣當中,響起宋印如雷般的宏大之聲。
李縣令在那呆愣半晌,望着空無一人的客室與桌椅,結結巴巴的對管事道:“你,你看到了?”
管事更是面色煞白,“鬼”
“我這縣衙怎麼可能進鬼?!這是得道高人啊,哪裡是什麼小門小戶!”
李縣令氣的橫了眼管事,大步追出去,高呼道:“大仙,大仙,留步啊!我願出一千兩,不,兩千兩,求大仙駐在此地啊!”
……
縣城之外,張飛玄跟狗一樣在後面攆着,王奇正更狼狽,他是跑出來的,人如旋風,一溜煙的從縣城直接疾速往這邊跑。
他們幾個速度倒是平行,但此刻臉色都不好看。
“師兄,師兄!等等我們啊!”
隨着張飛玄的高呼,前方光芒閃動,露出宋印身形來。
“諸位師弟,我們找到正道了,事不宜遲,先去見了面再說!”宋印面含笑意。
不僅是找到正道,還找到了不止一個,這剛到大燕,便是打開了一個局面啊!
張飛玄臉色數次變化,拱手道:
“師兄,那縣令肯定是騙人的,如此多有陸地神仙的宗門,定是大燕有名,可我都沒聽說過,那縣令只是個凡人,懵懂得很,說不定他也不知,那些宗門就是個江湖騙子!”
“對啊,老二就經常騙人,師兄,不能去啊!”
王奇正在那叫着,引得張飛玄怒視過去。
“大燕何其廣闊,你們也不是在此地逗留過的,我看那李縣令,講的倒是篤定,應當不是謊言,再說,見到了面,咱們就知道了。”宋印笑道。
“可是好多宗門啊!”張飛玄急道。
高司術也是搖頭:“不好。”
“嗯?有何不行?”宋印看了過去。
這讓三人一下頓住,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印想了想,點點頭:“我知你們憂慮,如此多的宗門,卻也名聲不顯,反倒是怨氣橫行不能治理,想必邪道更勢大。”
“可正因爲如此,我們就更要聯合起來,一個正道對付不了,就多幾個正道,一定可以剿滅邪道的!”
說着,他周身再次泛光,直接往前方閃爍而去。
倒是鈴鐺,站在那裡笑嘻嘻的,對他們作了個鬼臉,“無間地獄來咯。”
而後她身軀淡化掉,也消失不見。
唯獨留下幾人面色難看。
“怎麼辦啊?師兄這過去不是找死嗎?”王奇正急躁道。
李縣令的話,他們其實是信的。
因爲他們也不知道大燕的具體情況。
陸地神仙他們也沒見過幾個,有聲無聲門一個在師傅嘴裡的小宗門,築基的陸地神仙也有四個了,還個頂個的強。
當時那還只是大幹的一半面積,北高國被師兄滅掉的陸地神仙還沒算上呢。
可大燕不一樣啊。
這地方,大幹是偏僻之地,大燕卻是繁華的很,從這縣城人數就能見到端倪了。
地盤還大,能容納不少宗門來。
可是他們不是正道啊!
凡人什麼都不懂,他們只是認爲這些個宗門爲銀子而已,誰知道私下裡要些什麼東西,如那權財宗似的
但是怕的就是這個!
那麼多邪道,師兄過去看出來了,一定大開殺戒。
一兩個,乃至幾個陸地神仙,他們不擔心,大師兄不可能輸。
但是這宗門都有五個了,那陸地神仙不知道多少。
這麼多人,大師兄萬一沒了呢?!
張飛玄臉色鐵青,突然看向東方,咬牙道:“倒是隨了他的意了!”
“你意思是?”王奇正想到了什麼,臉色變得肅穆。
高司術沉默不言。
師傅要宋印去死的,眼下卻是個機會。
可是
嘭!!
王奇正猛一拳砸在地面,轟隆一聲將大地砸出個大凹陷來。
“都怪你,非找那個什麼血刀堂!不然的話,師兄都不會想着來大燕!張飛玄,老子入你爹的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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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奇正眼眸血紅,死瞪着張飛玄。
張飛玄苦笑:“找不找重要嗎?重要的是,師兄會發現我們的真面目啊。”
按照師傅所說,師兄隨着境界提升,遲早會發現他們的真實情況。
因爲越強,師兄就越接近這個世道的真相。
沒有正道的真相。
那他們金仙門,自然也不會是真的正道。
這個過程不會太長,至少對於他們的壽元而言,真的不會太長。
所以師兄死掉,是最好的選擇。
至少對他們而言是。
可若是凡人.大師兄死掉是最壞的選擇。
“師兄不死,想着師兄死。師兄要死,又想要師兄活着。”
張飛玄苦笑道:“真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啊!”
一瞬間,他腦袋裡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曾經爲凡人時,洪災逼近,全城僅活他一人,又被宗門拿去填了洪災時的悽慘之景。
又想到了在須彌脈時,那些被他救下的凡人慘樣,還有初入南平時,凡人的水生火熱。
是大師兄,凡人才有得好過。
是大師兄,自己等人也才能安穩下來,也會暢想着,以後大師兄打過去了,該如何向那些宗門復仇。
大師兄就跟太陽一樣,也讓他們的心靈得到了洗滌。
仙人本是凡人做!
他的腦袋裡,突兀的閃過大師兄成道之時,那一輪明晃晃的大日坐天,當真是威壓一切邪,也讓他們內心安穩。
“師弟?”
突然,天空中響起了聲音。
三人一驚,朝天上看去,只見宋印居於天空,俯視着他們,鈴鐺坐着蓮臺,就在宋印身旁,對他們露出神秘笑意。
“爲何不動啊?”宋印問道。
張飛玄愣愣看着他,猛一咬牙,身軀一彎就要跪下,“師兄,我.”
宋印一拂手,將他要跪倒的動作給止住,凝望着他們。
他都走好一會兒了,結果只有鈴鐺跟上,其他幾個師弟倒是沒有,這才返了回來,就見這幾人面色凝重。
“不要怕,正道聚集在此,定是個大邪祟,但沒關係,只要我在,能保你們無虞,不管什麼妖邪,在我大日之下,都無法影響到你們的。”
宋印對他們伸出手,呵呵笑着:“走吧,隨我去尋正道!”
他人沒有露出法相來,可這一伸手,卻好像與天上的太陽相合,照耀在他們身上。
“是,師兄.”幾人怔怔應聲。
“嗯,快跟上來吧。”
宋印點了點頭,周身一閃,化爲亮光消失。
鈴鐺在空中對着他們招了招手,丟下一句話便遁走掉。
“要感謝我哦。”
感謝你什麼?
張飛玄不明所以,但也沒想許多,他嘆了口氣,無奈對二人道:
“還是師傅心計深吶,他只是居在幕後,就可以.嗯?”
他突然一頓,愣愣看着地面,久久不語。
“老二,你他孃的想什麼呢,你有話就說啊,說一半急死人!”王奇正急道。
高司術突然道:“師傅?”
啪!
張飛玄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聲音都高亢起來:“對啊!師傅啊!他媽了個嗯,師傅在啊!”
“師傅咋了?”王奇正不明所以,剛開口,突然也是一愣,跟悟道了似的張開了嘴,看向了東方。
他肯定是不笨的,金仙門的蠢人,鬥法起來那是一個賽一個的強,恰巧,王奇正的鬥法能力,在門內肯定比不上蠢人。
“是啊,老子管那些呢!”
王奇正一巴掌就打了過去,“老二,你他孃的連帶着老子都一起憂愁了,這事跟老子有什麼關係啊!”
張飛玄身側一閃,拱手道:“抱歉抱歉,我也是腦袋梗了,老想着咱們要死。”
是啊,老想着他們死做什麼!
真要被發現了,那首當其衝的,不是他們啊。
是金光啊!
師兄越強,越急的不應該是他嗎?
天塌下來有高個頂着,他們連築基都不是,老想着師兄和師傅的事情幹什麼,那是他們這個層次能惦記的嗎?
他們又對付不了師兄。
就是三個都成築基,也對付不了師兄。
真要死了,師傅在第一個呢,他們只是順帶着,那的確是誰也跑不掉,所以.
想那麼多幹嘛?!
“管他呢,反正我是金仙門弟子,金仙門如今是大師兄當家,什麼時候師傅當家再說吧。”
張飛玄一搖摺扇,風采依舊,從進入大燕後的那股子消沉意志完全消失。
“我是邪道,那又怎麼樣,在天下‘正道’裡,我本來就是邪道,兩頭吃不好嗎?”
說着,他手上一變,化出一枚山石來。
其他兩個見狀,也是紛紛一笑,拿出山石,往裡輸入着神識。
跟着師兄做事,要着師傅好處,兩頭都沾,即正又邪。
從此天地寬吶!
咔!
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們身邊破碎掉。
冥冥之中,還能聽到一聲又喜又怒的奇怪聲音。
像是謀劃失敗的憤怒,又像是產生變化的喜悅。